一直以来,戚天佑虽然死了,却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浅水清。
他永远忘不了戚天佑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忘不了他为了兄弟而在沙场上的拼搏,忘不了虎豹营曾经有个欠命团,欠的都是他戚天佑的命,更忘不了戚天佑对自己说过的那个预言。
在那之后,他在短短一个半月内立下了两个誓言,如今一个已经完成,他即将迎娶云霓。
还有一个,他却永远无法完成。
只要战争还存在,他就无可避免地会牺牲一些兄弟。
他唯一能够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他最关心的人,如沐血,方虎,雷火等人,他们都还活着,但他实在不敢肯定,在未来新的战争里,他们中是不是有人会离自己而去。
前途的命运,是如此的遥不可知,终令人心中忐忑。
走在路上,浅水清仰天长叹了一声。
苍天城是宏大的,也是热闹的。一路走来,店铺林立,贩卖声吆喝不绝。这里的商业相当发达,由于地处偏北,极靠近圣洁走廊,每日里都会有大量的异域货物来到此地,经常可以看到一些蓝眼金发的异域商人,有相当多数来自圣威尔公国。
苍天城不仅是天风人的政治中心,同时也是交通与经济中心,在这一点上,作为国都的苍天城比任何一个国家做得都要出色。
严谨务实的国风,奠定了这个国家强大的基础,包括皇帝对浅水清的态度,皆是在此基础上展开的。
苍天城的主干道是八马道,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四车道,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可以说是相当宽阔的,浅水清行走路上,不时地就可以听到身后有官轿行过,行人避让之声,天子脚下,的确是官员多如牛毛。
身边不时地会有世家子弟,纨绔公子飞鹰走马扬鞭而去,一路耀武扬威,威风八面,路人避之不及,往往就遭遇一番迎头痛打。尽管天风吏治尚算清明,但只要特权阶层一日存在,这种仗势凌人的气象便永不可避免。
浅水清正在感叹间,身边忽然有人对他叫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浅水清回头一看,却是个算命先生,坐在一副卦摊前,上书两行大字:
批生死,判阴阳,前知五百年。
占祸福,卜吉凶,后知五百年。
浅水清笑了。
不出所料,那算命先生一看浅水清停下了步子,立刻摇头晃脑道:“这位公子,我看你……”
“你是不是看我印堂发暗,只怕近日里会有大凶之兆啊?”
算命先生一呆,显然是被浅水清给说中了,只是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立刻笑道:“非也,非也,这位公子,我是看你眉宇之间隐有血煞之兆,主大凶,却未必应在己身,或许应在你身边之人亦未定,或可过来让老夫给你推算一番。”
浅水清笑道:“身边之人的概念太过广泛,对头,仇敌,朋友,亲人,邻居,上司,下属,皆可算身边之人,大凶一说亦难有准,牢狱之灾是为凶,血光之灾是为凶,以此推论,哪怕是手上掉块皮,见了点血,亦是血光之灾,先生你看得极准,诸如此类,上述之事,怕是我身边总会有所发生,却是不敢劳先生法眼为我推算的了。”
算命先生的身体抖了几抖,想不到世间竟还有如此反应伶俐之人,一时有些愕然,强自道:“总需公子你给出生辰八字,让老夫为你批上一回,才可得出准确结论。”
浅水清淡淡道:“可惜,我不信命。”
算命先生一听就急了:“天道轮回皆有其命理所在,怎可不信,年轻人可不要太过自傲,说话更须小心,否则易遭天谴。你不妨四处打听一下,老夫铁齿铜牙纪中,何时有批错过的时候。不信可上来一试,若有批错,老夫分文不取!”他竟是念念不忘要做生意。
浅水清笑了起来:“还是不要试的好,你若批错了,我不但不会给你钱,还会立刻揍你一顿。”
那纪中吓了一跳,却还口硬:“那我要是批对了呢?”
浅水清的脸立刻阴沉了下来:“你要是批对了,我立刻一刀宰了你。”
那一刻,浅水清眼中的凶光怒放,吓得算命先生连退几步,再不敢提批命一事。
身后是一把娇柔好听的声音响起:“如此骄横跋扈,蛮不讲理之人,本公子还是第一次得见。”
浅水清愕然转头。
第二十一章 天命(2)
说话的人,是一个翩翩公子,身后还跟着几名跟班与仆人,看得出来是大户人家的纨绔子弟,生得丰神如玉美少年,到是颇可令女子心折,只可惜,却是显而易见的是女扮男装。
倘若云霓在这里,她一定可以认出,这个人就是清敏公主苍敏。
可惜,她现在正在家里等着哥哥送回来的好消息,做那新嫁娘的美梦呢。
作为一国公主,苍敏实在是难得有机会能溜出宫门一趟,不过象今番这样的改装出游对她来说却也不是第一次了。
没想到刚出风雪宫,就听见有人这么凶神恶煞地说话,她大小姐听不惯,立刻开口教训。
这刻不满道:“人家若是批命错了,到也罢了,竟然还说什么批对了就要一刀宰掉,真正是岂有此理。我看你也算是一表人才,怎么这样蛮横呢!”
她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普天之下除她老爹无人可管她,因此想什么就说什么,要不是顾忌自己现在不是在宫里,没准就喊了一嗓子:“来人,给我重重地打这小子一顿。”现在打是不能喊打,教训却是要教训几句的。
浅水清微笑道:“怪力乱神之语,若是错了,我到可以放手,若是对了,我却是无论如何要收拾的,你既不懂,我也不怪你。”
说着,他扭头就走。
苍敏一呆,叫道:“喂,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浅水清笑道:“小姑娘还是不要问这么多了,说了你也未必懂。”说着扬长而去。
他一口道出苍敏的女孩家身份,搞得苍敏目瞪口呆,眼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连连问身边的宫女太监:“他怎么看出来我是女人的?”
一干宫女太监吓得只是摇头不知。
苍敏气得连连跺脚:“以往溜出宫玩,从没人看出我身份,我不信这个蛮横家伙有这么厉害,肯定是我哪里没注意,才让他发现的。”
她身后的一干人等齐齐汗颜。
天下哪有真那么白痴看不出她女扮男装之人,只是这位清敏公主每次出宫,身后是必定要跟了一班人等,以确保其安全的。普通人一看那架势,就先被吓得去了三分胆气,又有几个人敢直说你易容之术当真很烂,瞎子都能知道你是女人了?
也惟有浅水清敢直面戳穿她的面具,并丝毫不理会了。
这刻苍敏在那里浑身乱看,到底自己哪里露了马脚,浅水清却在烟雨楼上自饮自乐。
他难得好心情,给自己放个假,出来透透风散散心,自然不想为刚才的小事烦恼,但他不想要烦恼,烦恼却找上了他。
一杯浊酒刚下肚,楼梯口传来噔噔的声响。
苍敏再次出现在浅水清的面前。
那一刻,浅水清微微叹息了一声,他知道这小姑娘是存心要找他的碴了。
果然,苍敏马鞭一指浅水清:“你说,为什么那算命的人如果给你批对了,你就反要一刀宰了他?如果你说得有道理,本公……本姑娘就放你一马。”她本还想自称本公子,但是想想都让对方看了出来,也就不再客气,干脆就以本姑娘自称,以她现在的打扮,到是颇有些不伦不类。
与此同时,苍敏身后的一大群侍卫已经将整个烟雨楼二楼都占了下来。这班宫中侍卫,平日里在宫中谨小慎微,一旦出了宫,就个个牛气冲天。二话不说,就把所有的客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浅水清一个,显然是要让清敏公主好好审讯一番,以泄心头怒火了。
浅水清用一种奇异的眼光扫了苍敏几眼,才悠然道:“你不懂向人提问,应该是礼貌且客气的吗?”
看得出来,这是个锦衣玉食,出身于豪门大阀,世家贵族的姑娘,一言一行间,虽带了些孩子的顽皮,却不改往日颐指气使的风范,但显然,那不是她有意而为之。
浅水清叹息道:“开店做生意的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点生意,却都被你赶跑了。你刚才为一个算命先生抱不平,应该是个心有善念的好姑娘,怎么这刻却又不顾别人的苦衷了呢?”
苍敏一楞,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人把烟雨楼的生意已经搅了个精光,苍敏脸一红,回身指着那班侍卫大喊:“你们所有人都出去,把酒楼的客人都给请回来!”
一大群侍卫呼啦啦全跑了出去,没一回功夫,被赶走的客人硬是又被架了回来,也不管他们有的人其实是吃好了正要走,有的人则是刚刚路过酒楼,反正统统是一起拉回来,并命令他们立刻点菜。
大概是看出自己的侍卫效率良好,办事质地却实在不怎么样,典型的有杀错没放过,苍大小姐干脆一拍小胸脯喊道:“今天本公子请客,大家敞开了吃吧。”
一阵欢呼声响起,浅水清却惟有摇头苦笑。
苍敏大马金刀的往浅水清面前一坐说:“我叫龙清,你叫什么名字?”
浅水清笑道:“路人甲。”
苍敏的大眼瞪了起来:“喂,你什么意思?”
“你用假名示我,我用假名还你,天经地义,公道之举。”
苍敏的脸立刻红了,有些不好意思问:“你怎么知道我用的是假名的?”
浅水清惟有再次苦笑。
苍天城下,能有如此气派,这般架势的,可以姓云,姓南,甚或姓苍,惟独是不可能姓龙的。毕竟苍天城内豪门大阀中,没有一家姓龙的可以如此作为,且龙清也是男人名字,分明是这位姑娘行走民间时用的。她忘了自己被浅水清看穿是个女孩,却依然用了旧名,又怎能不露馅?
这刻浅水清道:“名字不过是彼此称呼之用,方便即可。既然彼此都不适合说,又何必强求?既然坐在一起,那就是有缘,喝杯酒,交个朋友,来日有缘再聚,重新认识也是不错的,你说呢?”
苍敏想了想,俏皮地一点头:“算你说得有理,我看你这个人不象刚才表现得那样蛮横,也许你真有道理也说不定,来,路人甲,我敬你一杯。”
两个人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苍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潮红,女孩子终是不胜酒量。好在一直管她的李嬷嬷今天没来,否则定是要大呼小叫一番的了。
这刻红霞上脸,苍敏到更象是个俊俏小后生了。
她歪着头看浅水清,然后说:“喂,路人甲,现在你该告诉我为什么那算命先生若是给你批命批对了,你反威胁要一刀杀了他的话了吧?”
浅水清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人生在世,其乐趣皆在于对未来的无知。我们不知道将来会是如何,却惟因此,方可拼命努力。人生因未知而精彩。可要是有人能预言未来,人活在世,还有什么目标可言?还有什么追求可言?没有追求的人生,其实是最可怕的了。”
说到这,浅水清微微叹息了一声:“想想沙场上的那些铁血男儿吧,想想他们为什么而拼死奋战。因为他们渴求胜利与荣耀。他们不知道自己能否活到荣耀来临的那一刻,也正因为这份未知而奋勇杀敌。若是有一个人,站在他们的面前,告诉他们,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将会战死沙场,那么真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