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场,那么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会失去活下去的信心,也失去了为此挣扎求存的欲望与努力。”
他看着苍敏,一字一顿道:“我有一个好朋友,非常非常好的朋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死去的。有人预言他会在那一天死掉,结果,他就真得死了。因为在那一天,他已经失去了为生存而奋战的勇气与动力……人是不可以没有希望,没有目标的。所以,我不接受任何对我命运的预言。若有那批错的,我会一笑置之,若有那批对的,我必千方百计也要杀了他!”
说完这最后一句,浅水清叹息:“跟你说,也未必会懂,算了还是不说了。”
在他的心底,戚天佑的死,是永远的痛。
尽管戚天佑是为了救他而死,是因为南无伤借刀杀人之计而死,但他更知道,倘若那天戚天佑在制住衡长顺的时候,奋力一击,将衡长顺击毙哪怕是击成重伤,他都不会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而是任着衡长顺用内力冲击自己,最终将他活活冲死。
为什么?因为他早无了生存的斗志。
若说杀死戚天佑的真正罪魁祸首,其实不是别人,正是那当初预言过戚天佑必死之人。
但是他没有想到,那个时候,对面的苍敏,却悠悠叹息了一声。她说:“不,我懂。”
浅水清愕然。
……
长处深宫的日子,是寂寞的,是无聊的,那些冷清的岁月,常常可以把一个人折磨到发疯。
黄金打造的囚笼固然艳丽,终归还是囚笼。
苍敏出身帝王之家,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天之娇女,苍野望有三个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对其爱若珍宝,但是他终究不可能改变女儿的命运。
从小到大,苍敏就没什么想要得到而又得不到的东西,惟其如此,才越发心中有种不满足之感。
每于夜深人静时,常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甚至偶尔还会突发悲声,突然就号啕大哭起来,吓得一干下人跪地哆嗦。
惟其如此,却更让心中悲凉。
她不顾父皇责骂,千方百计也要溜出宫去,为的是要寻找开心,外面的世界虽然精彩,却只能给她暂时的欢愉,终无法排遣心中的寂寞。
她不明白那是为什么,却到这刻,听到浅水清这么一说,恍然明白了过来。
原来自己的一生,根本是毫无追求可言的。
当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在为前途和命运苦苦努力时,她的命运却早已经是注定好的,无法改变的。
就连世上最笨的人也可以知道,公主的一生,将是如此度过:长大,嫁人,生孩子,金枝玉叶,无人可比,却永无可追求之目标。
没有生存的希望与方向,对前途命运了然于胸,苍敏就象是被人预言了自己的一生都将在平淡而富裕的生活中度过一般,充满了无趣。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浅水清对那个算命先生如此恶言厉色了。
一滴眼泪掉在了酒杯里,浅水清怔怔地看着苍敏,被自己几句有感而发的话说得掉眼泪的,这还是第一个。
“看来是触动你的伤心事了,真抱歉。”浅水清诚恳道。
苍敏苦笑:“你这话,以后不要乱说,若是让我父……让别人知道,对你不好。”
“为什么?”
苍敏正色道:“天风国师赵狂言,乃是我帝国第一预言大师,他的占星之术无人能及,对我天风气运,国运,更是每每有言必中。我父……我国皇帝陛下对国师欣赏有加,甚为器重,凡是他所说的话,必定珍而重之,绝不轻视。前段时间,他刚从圣威尔公国回来,若要听了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只怕会勃然大怒也说不定。”
浅水清点了点头:“听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
“那是自然。当今朝中,大凡有些身家地位的又有几个不向国师求批的呢?国师虽不掌朝政大权,身份地位却崇高无比,人人仰慕。当年南相想请国师收他两个儿子做徒弟,也不知花费了多少心血,如今苍天城中的那座观天楼,就是当年南相为国师而盖的。如季帅烈帅这般统领千军万马的人物,见了他人家也要恭恭敬敬喊一声国师,要求其批命更是不知要费尽多少唇舌。国师的大占星术,当真犀利无比,精准无双,惟一年只可为三人批命,到如今,十年批命也不过三十人左右,到现在还有大批的朝中重臣元老排着队等在后面,期待国师为其批上一次,卜上一卦呢。象你这样,别人若给你批命批对了便要杀他的,那真是万中无一了。若让国师听见,哼哼,都不用他老人家出手,一批人愿意为他而收拾你呢。”
浅水清微微一楞:“你刚才说烈帅也曾请国师为其批命?”
“是啊。”苍敏说到性子上,滔滔不绝起来:“命者,天道轮回也,可卜其寿命,仕途,家业传承等诸多内容,惟其各不相干,故一次只可批一样,且天机不可泄露,轻易不得传于他人耳中。听说烈帅当年还未曾任暴风主帅时,因其战功彪炳而得到皇帝赏赐,为此,皇帝特意请国师为其批命,国师得言,说烈帅将在此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故皇帝才放心将暴风主帅之位予他。”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浅水清心中震惊。
那就是说,烈狂焰最终将死在自己的任期之内?
可是烈狂焰已经明言待平定西南之后便将请辞,那是不是意味着烈狂焰最终将死在攻打惊虹人的战役之中,而且为时已然不远?
浅水清只觉得心中一阵凉意从脊梁处升起。
那个时候,他心念电转间,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你对国师的事知道的这么多,我有件事想问你,不知你可知道。”
“你说,你说。”苍敏得意道。
“最近几年,烈帅可曾带人请国师批命过?”
苍敏哈哈一笑:“这件事你问我,还真是问对了。那是差不多三四年前的事了,烈帅的确有带人请国师批命,那个人我还见过。那一次他过来我宫……我家中,我当时正好无聊,眼看着烈帅带那么一个人过来,长得凶凶霸霸的样子,就让他来陪我玩,结果他不愿意,我就用手里的玉牌砸了他。”
说到这,苍敏的表情有些黯然:“结果,玉牌砸成了两半,他的额头也被砸出了血。为此,我父……我父亲还特地把我骂了一顿。那次之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听说烈帅把他带去见了国师,请国师为他批命,但是结果如何,却是谁也不知道,连烈帅自己都不知道,因为那个人始终都不肯说。”
“那个人他姓戚,对吗?”
苍敏的眼睁大了:“咦?你是怎么知道的?”
浅水清的声音越发幽冷起来:“你砸他的那块玉牌,上面有个敏字,且事后也再找不到了,对吗?”
苍敏越发惊讶了起来:“是啊是啊,那还是我母……亲送给我的牌子,上面刻着我的名字,结果被我摔碎了,后来只找到了半块,还有半块就怎么也找不到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浅水清的手探入怀中,再伸出时,已是半块玉牌赫然在手,上面那个“敏”字,清楚无比。
“这块玉牌,我已经代他保管了一年,如今正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第二十二章 天命(3)
景隆宫里的那位小公主,历来是最受皇帝宠爱的,从没有人敢悖逆她的意思行事。
那一天,她在宫中耍得无聊,正见到那个长得仿佛一只雄狮般的烈狂焰烈大元帅,去宫里见她父皇。
她很清楚地记得,在烈狂焰的身后,站着一个如标枪般立得笔直的男人。
那个时候,自己正在玩女王游戏,她就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女王,她身边的宫女太监就是臣子。
下人们是无论如何不敢自称为臣的,这让她好生无奈。在见到那个男人之后,她看到那男人身上有一股傲气,就指着他说:“你,过来,做我的大将军。”
那个人笑着摇了摇头。
她当时就怒了。
后来的事情,是怎么发展的?
依稀有些记不得了。
好象自己发脾气骂了几句,烈狂焰小心地陪着说话,说什么要请国师为其批命,不能误了时辰。她就是不依,后来那男人看她的眼神好象很古怪,她一生气,就把颈子上的玉牌解了下来,正砸中他的额头。
她记得那那人的额头被她砸得鲜血淋漓,却始终站得笔直,不闪不避,还淡淡地说:“公主若是不解气,不妨再继续砸,惟臣有事,不能陪公主玩耍。”
她当时就哭了。
明明是她在欺负人,最终哭得却是她自己,仿佛受尽了委屈一般。
偶尔回响起童年的旧时,苍敏的耳朵有些发烧,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遍寻不得的那半块玉牌,却原来早被那个男人收了起来,自始至终,竟都未有丢弃,而是一直长伴左右。
她依稀还记得,后来那个男人又来了几次宫中,说是向她请罪的,却是陪她玩耍,那段日子里,她听他讲战场上的故事,听得入了迷,便原谅了他。而从那之后,她就一直都喜欢听战场上的那些故事,却是在那之后不久,便再无人可向她讲述。
她记得他叫戚天佑。
“没想到这半块玉牌,原来是被他收了起来。”苍敏缓缓接过那玉牌,声音有些酸涩。
再不是童年懵懂时,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是可以分析与猜测的。
“他现在怎么样?”
“死了,一年前战死沙场,国师为他卜了一卦,说他二十五岁生辰就是他的死祭,他便果真在那一天死去。”说这句话时,浅水清的声音充斥了冰冷阴寒之气。
苍敏一时有些愕然,那个几年前被她砸得头破血流,给她讲故事的人,竟然就这么死了?
浅水清倒:“你可知戚天佑其实是烈帅的亲生儿子?”
苍敏愕然摇头:“那个时候,烈帅只说他是暴风军中将领,从未多提其他。”
“要不了多久,全天下人都会知道了。”浅水清自斟自饮了一杯淡淡道。
“那么你和戚天佑是什么关系?”
“军中兄弟,虽非血亲,胜似亲生。”
原来,对方也是个帝国军人啊。苍敏点了点头:“我看你不是苍天城中人,昨日铁风旗掌旗浅水清带着麾下兵马入城,你不会就是铁风旗的士兵吧?”
浅水清笑了起来:“其实有些事不必知道太多。就象我知道你是豪门大户的人家出身,身世必然不同凡响,而我,也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军旅之士,我们彼此对对方都了解一点,又不清楚太多,这样岂不是更好。真要全部弄得清楚,搞得太明白,反而让彼此有了距离,想坐在一起喝酒说话都难,你说是不是?还是难得糊涂一回吧。”
苍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说得对。”
两个人同时闭了嘴,不再谈刚才的那些话,包括戚天佑为什么会藏着清敏公主的玉牌不放,彼此又到底是什么人。有些事,的确不必知道太多,有些事,只能埋藏心底。
那个时候,浅水清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杯中的酒,喝没了就倒,再不停歇,惟如此方可止住心中的那股狂涛巨浪。
再没有谁知道,苍敏刚才说的那几句话,对他造成的冲击是如何之大。
……
烟雨楼上逐渐清净了下来,没有了一开始兴师问罪的气势汹汹,众侍卫们只留下少数一二人,其他人都离开酒楼,省得公主不耐烦,嫌他们碍事。
苍敏与浅水清两个人坐在烟雨楼的一角,观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