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弦见她那样的认真、那样的急迫,微笑起来:“蓝熙之,你比朝中许多大臣都称职得多。”
蓝熙之眼睛一瞪:“你在讽刺我?哼,要是我能做豫州刺史,未必就比你差。”
“我怎么会讽刺你?我相信你要做了刺史,决不比我差的,呵呵。”
“朱弦,你咋变得谦虚了?”
“我以前从来没有和女子打过交道,认识的女子都是娇滴滴的养在深闺里,最初,我也觉得你不过是只会书画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后来,有一次我悄悄去寒山寺看了那幅维摩洁的壁画,才发现,只会书画也会很了不起……”
“你居然去看了壁画?”
朱弦见她一副吃惊不已的样子,面上一红,瞪她道:“我只是想去看看,你盛名之下是不是其实难符……”
第二百七十七章 朱弦的秘密2
蓝熙之笑了起来:“说到书画,我可是好久没动过笔了,可真要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了……”她随手拿起朱弦案桌上的一张纸看看,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呵,朱弦,我发现你写的隶书很漂亮,简直几乎要超过我了……”
“什么叫几乎要超过你?我本来就超过你了。我小时候下过苦功,几乎写黑了家里的一池清水。”
“我还以为你只喜欢武功呢!”
“我是文武全才,嘿嘿,所以说,你不了解别人就不能轻易下结论。”
“嘿,你还不是一样。”
“我怎么了?我至少了解你比你了解我多得多。”
“哼,没发现!”
“蓝熙之,你擅长草书行书,因为你个性张狂,但是你的隶书就要稍稍次一些了……”
“哦,这是我的秘密,你怎么知道?”
“但是,你的小楷比草书还要好,不拘成法,古雅有余,可谓极品……”
“我真是吃惊,朱弦,你这武夫咋看得出来?”
朱弦想起自己那次去藏书楼向她辞别时看她题写在萧卷画像上的《行行重行行》,他不太喜绘画却精通书法,那样的神品,过目之下,怎能忘记?
“我最后一次去藏书楼看你时,看见你画上的题词,后来又见过你写封题时的几种字体……”
“哦,是这样啊。”
蓝熙之忽然对他有点刮目相看的感觉,又看看手中这幅朱弦的亲笔:“朱弦,等我空了一定好好练习隶书,要超过你。”
“哈,蓝熙之,你可真是贪心,为什么样样都要超过我?”
“因为你打仗比我厉害,所以,我至少得在其他方面超过你。而且你以前那么可恶地讥讽我的。”
“唉,你这妖女,说你小气你还不相信。”
“哼,我就是小气,你能如何?嘿嘿,我一直怀恨在心的,你得当心点,我走了。”
“你路上要小心,蓝熙之。”
“朱弦,我发现你越来越罗唆,跟个太婆似的。”
朱弦怒瞪她一眼,长睫毛垂下去又飞快地掀上来,蓝熙之看着他有趣的模样,大笑着往自己的大黄马走去,现在还不太晚,加快速度的话,天黑前就能赶回坞堡。
蓝熙之已经上马,大黄马的鬃毛威风凛凛的抖动着,朱弦看她娇小的背影飒爽地消失在前方,心里忽然模模糊糊地浮现起一幅美丽的画面:没有战争,也没有硝烟,甚至可以不是乌衣巷那种繁华与富贵,哪怕只是小桥流水,荒村野外,她在那里专注的画画,自己在旁边给她题写……
眼前不知怎地又闪过萧卷的面孔,他心里一震,一股羞愧涌上心头,立即强自压下了那种可怕的念头,转身回到屋子里,埋头到了大堆厚厚的卷宗里面,希望用繁忙来遗忘这种不仁不义的想法……
这天,蓝熙之和几十名坞堡士卒外出视察,行了百余里,到傍晚才发现一个小镇。
众人口渴想进去喝口水,进去才发现镇上已经十室九空,少量的居民早已各自关门闭户。这里也刚刚经历了胡族的一场洗劫,虽然人未死绝,但是稍有抵抗者也被杀伤杀死不少。
街上到处散落着死难百姓的枯骨。蓝熙之即刻下令士兵们收敛骸骨,给与安葬,又敲开旁边唯一的一家小店铺,买了一碗水酒洒下祭奠。
一些悄悄从门缝里张望的居民,见这伙人马居然在镇口的荒地上收敛尸骨给与安葬,无不又惊又喜。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个老者先打开门,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老者鬓发斑白,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过来:“各位兵爷是?”
蓝熙之上前一步,微笑道:“我们是宁镇坞堡的南朝军队,豫州刺史朱大人属下。”
老者又惊又喜:“你们是朱大人的部下?近闻朱大人励精图治,屯垦开荒,接纳百姓,又打了很多胜仗,我们都期盼着他北伐成功呢。这些年,我们遭到胡人屠杀,族中亲眷几快死光,我们以为南朝已经抛弃了他的子民……”
第二百七十八章 自古的习惯
老人说到伤情处,已经老泪纵横,蓝熙之想起众多刚刚掩埋的枯骨,心里难受,大声道,“老人家,南朝已经在筹划北伐,朱大人一直都在努力,你们放心吧。”
“若能等到朱大人北伐成功,驱除胡虏,造福子孙,老朽死将何恨?”
蓝熙之心里一阵激动,猛力点了点头:“老人家,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如果这里呆不下去,你们可以率众去宁镇坞堡,那里还有广大的荒田可以开垦。”
老人惊喜交集却又有点疑惑,似乎在想,这位姑娘能做主么?
孙休看出他的疑惑,上前一步道:“老人家,您放心,这位是我们宁镇坞堡的堡主,她既然说你们可以去就一定可以去。”
老人大喜就要拜下去:“多谢堡主!”
蓝熙之立刻伸手稳稳地扶起了他:“老人家不必多礼。”
老人喜形于色地放开了嗓子,颤巍巍地道:“各位乡邻们快出来,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投奔宁镇坞堡了……”
早已偷偷观望多时的一道道门窗陆续打开,众人蜂拥着围了上来。蓝熙之看看,整个小镇已经不足一百人,一张张脸上都是惶恐和期待的表情。
她心里一酸,大声道:“你们可以好好收拾行礼,我派坞堡士兵留下来护送你们。”
众人一起跪了下去:“多谢堡主!”
蓝熙之赶紧伸手扶起为首的老人:“老人家快快请起,各位也不必多礼,以后到了坞堡,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
众人站起身,欢天喜地的连夜收拾行礼去了。
经过这些年胡人的统治,每户人家几乎都是赤贫。不仅如此,为了防止统治之下的“赵人”反抗,赵国军队将每家每户的所有铁器包括耕地的犁头和菜刀都强行搜刮一空。这个小镇只是比邻赵国,还不是赵国属下,但是由于南朝的腐败,无力庇护,也经常受到赵国军队的骚扰,处境和赵国治下的“赵人”根本没有什么差别。
这些人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好收拾,除了一些粗笨的家伙外,这一镇一族的人搬迁上路,竟然没有多少东西可以带走。大伙正要准备上路,门口护卫的士兵忽然大喊一声:“胡族来袭了……”
小镇居民都是手无寸铁,每次胡族来袭,基本上都是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听得胡族又来了,男女老少立刻吓得瑟缩成一团。
蓝熙之镇定道:“大家不要慌乱,孙休,我们将队伍分成两队,你率一队人马护卫着他们先走,我率一队断后,马上行动!”
“是!”
孙休率人抄了一条侧路先行,蓝熙之率领的小部分人马立刻迎上了前来袭击的胡族。这队人马不过几十人,并非正规军队,而是附近的平民,每人手里拿的不过是寻常的砍刀,就是他们平常打猎劈柴用的。
宁镇坞堡的士卒一和他们交手,才发现这些平民组成的抢劫队伍,战斗力完全不输于胡族正规军,方相信他们全民皆兵的战斗力了。
这支人马和坞堡士卒人马相当,虽然彪悍无比,但是,哪里是坞堡训练已久精卒的对手,战斗到天明,对方已经死伤十之八九,剩余七八人赶紧亡命逃去。
蓝熙之截住了一个逃窜得慢一点的胡人,一剑正要刺向他胸口,忽见他面孔幼稚,目露惊惶之色,竟然不过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高大少年而已。
她一剑抵在他胸口,将他迫下马背,少年单腿跪在地上,一只手还妄图挥舞残缺的大刀来砍他,就如一只凶狠的小豹子。蓝熙之扬手将他的缺刀拂落在地,少年双眼发射出凶狠的目光,就像一头饿狼般死死盯着她,嘴巴里叽哩咕噜地怒骂着什么……
蓝熙之看着他的幼稚面孔上那样残暴的狂怒,平静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多少岁了?你为什么要吃我的肉?”
“我叫石板,12岁。”
赵国绝大多数人都姓石,即使不姓石的也改为姓石,蓝熙之听得这个少年竟然叫“石板”,饶是这种情况下,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少年见她微笑,忽然惊奇地发现这个女子居然听懂了自己的怒骂,而且还是用了羯族的方言问出这番话来,眼光一闪,凶狠中有了一丝喜色:“你不是‘赵人’,你是‘国人’?”
“不,我不是你们的‘国人’!”蓝熙之看着他立刻变得失望的凶狠的眼神,又道,“你为什么要吃我的肉?”
“我为什么不能吃你的肉?‘赵人’猪狗不如不是拿来吃的吗?你们吃羊马、猪狗难道会先问它们的意见?”
“谁这样告诉你的?”
少年凶狠地瞪她一眼:“我们自来就是这样的,‘赵人’是贱奴,他们是我们的奴隶,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们耕种的土地是我们的,他们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们的,我们来取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应该?我们自来就是这样的!要叫我抓住你,一定把你杀来吃了……”
我们自来就是这样的!
第二百七十九章 尽人事知天命
我们自来就是这样的!
为了维护少数异族的统治,赵国的法令确实是这样规定的,胡人可以随意拿走汉人的东西,胡人可以辱骂汉人,但是汉人不得辱骂胡人。为了教育孩子不要在中原中迷失,就是和平时期也给孩子吃人肉,告诉他们“这是猪狗一般的奴隶、牛马一样的畜生”!猪狗本来就是拿来吃的,牛马本来就是拿来奴役的,所以,他们的孩子从一懂事开始,就明白“赵人”是可以随便打杀辱骂奴役驱赶的。杀他们和杀猪羊毫无区别!
蓝熙之看他凶狠地看着自己,忽然道:“你看看我和你们族中的女子有什么不同?”
少年怒道:“有什么不同?都是女的!不过,你比她们好看!”
蓝熙之见他孩子一般天真的回答,微笑起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就理所应当觉得我应该随便被屠杀随便被你吃了?你会杀你们同族的女子来吃了么?”
少年张口结舌,一时回答不上来。
蓝熙之的剑移到了他的脖子上,微微用力:“现在,你是我的俘虏,我要杀你了,也把你杀来吃了,你怕不怕?我会先把你的头割下来炖熟,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下酒,然后再把你的四肢砍来腌着慢慢吃……”
少年见这满面微笑的女子忽然说出这种话来,凶狠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不由自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