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愤愤地咒骂没良心的段朗月,一边无聊地挥舞着小树枝让那群无辜的蚂蚁们一会儿排成一字,一会儿排成人字。
黄昏落日下,一道斜影被拉得很长,一双绣着银丝叶的缎面软鞋绕开地上正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蚂蚁们,定定地停在骆小远的眼前。
骆小远歪了歪头,侧眼瞧了瞧这双很扎眼的鞋。
“你的命格很奇怪。”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这样砸在了骆小远的头上。
入林
“你的命格很奇怪。”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这样砸在骆小远的头上。
这样的语气不咸不淡,不温不火,却砸得骆小远心情很不爽。
为什么不爽?
因为对方的语气实在像极了法庭上的大法官,只是公式化的宣判一个或喜或悲的结果。然而这个结果却是铁板钉钉的事实,由不得人反对。在骆小远看来,在这样怪力乱神的时代,被人宣判命格奇怪,就跟宣判此人是怪胎一样让人无力。
她抬头,迎着有些昏暗的光线看去。
光影下,来人一身水绿色裙衫被染成了浅黄色,虽裙角翩翩,却不给人一种拖沓的感觉,只觉清爽利落。细软的青丝随意地绾在一边,露出光洁的脸庞,一双清亮的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人。
“你命格才奇怪呢!你全家命格都奇怪!”骆小远仰着脑袋,冲她吼。
那姑娘也不恼,只是偏过头定定地看了她半晌,似乎是斟酌再斟酌,最后还是很确定地撂下一句:“你的命盘委实出奇,我竟看不出你从哪里来。”
骆小远怔了怔,随后得意一笑:“你看的出来那才出奇。”
那姑娘又说:“这天下还没有我看不出来的命盘。”
骆小远更得意了,拍拍屁股站起身,却见童凌从远处的街角一路走来,虽速度不快,可步子很大,不一会儿便站到了自己的眼前,恭恭敬敬地鞠躬作偮:“姑娘,你来了。”
骆小远怔了怔。童凌何时对自己这般恭敬了?若被柔云看见了,想来又会臭骂她一顿。
她笑嘻嘻地去搀他,却见站在一旁的姑娘挪了挪脚步,施施然受了这一礼,对着童凌淡淡道:“童捕头,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骆小远尴尬地收回手,童凌抬起有些惶恐的脸,神色恭敬:“一切都好。”他见对方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只好再出声询问,“姑娘这是路过金和镇,还是要长住?”
她偏过头看向东边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应道:“我想去看看师父。”
骆小远这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的背后也背着一把剑,青色的剑鞘上垂着一根黄色的剑穗,看起来不比她的落华差。
就在骆小远盯着对方的剑看时,对方突然回过头,倏地对上她的眼睛,端详了许久才对着她嫣然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骆小远。”
对方点了点头。
骆小远期待地看着她,哪知对方根本没有自报家门的觉悟,只是对着一旁的童凌抱拳道:“今日见过我的事就无需和你们大人禀报了,也省却了些麻烦。我这就要启程了,日后再见。”
童凌点了点头,那姑娘便背着那把青色的剑转身走了,走出几步又回过头望了望还在看着她的骆小远,突地一笑:“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说完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走了。
骆小远捅了捅一旁还在目送的童凌:“她是谁啊?”
童凌想了想,斟酌再斟酌才回答:“她同你一样,也是捉鬼师,且精通命理卜卦之术。而且……”他顿了顿,眉头紧锁,“她是当今圣上的九公主。”
“噗!”骆小远喷了一口口水。
她方才还说她全家的命格都奇怪呢!她不会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吧?这个世界太疯狂了,随便经过的路人甲都是个公主。
童凌没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兀自说着:“九公主自幼不同于凡人,能眼辩阴阳。七岁稚龄之时便能看透他人生死。故八岁时便被送往七星山学习玄幻之术。十八岁学成后她便下山历游,从没有回过京城。”
这公主也太有个性了,难怪身边连个随从也没有。
“所以她从不让别人称呼她为公主,世人也不知她便是九公主。”童凌说到这,突然呵呵一笑,摸了摸后脑勺,“若不是咱们大人怕公主有闪失,吩咐我们好生保护着,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想当年她刚来的时候还是个不爱说话的小丫头,那时候我也才做捕快不久,一晃十年都过去了。”
骆小远觉得奇怪:“她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那皇帝也没想过她回家?”
童凌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这一口气叹得是悠长凝重,骆小远被这口气吓了一吓,也吓出了些智慧来。想来也是,任谁放个能看透自己生死的人在身边都会觉得很恐怖吧?只要看到对方就会忍不住想自己什么时候翘辫子而去。有关死这件事,无论是寻常百姓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都会抗拒和害怕吧?
如此说来,这个九公主还着实有些可怜。
想到这,骆小远也叹了口气。这下童凌反应过来了,赶紧推了推她:“所以你给我记住了,你是衙门里的人,只要看到公主殿下,一定得小心保护,不得有失,千万别冒冒失失地给得罪了。”
骆小远撇了撇嘴。别说人家背景那么硬,她不敢得罪,就是敢得罪,也打不过人家啊!人家那架势,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
“行了,你也别杵在这了。大人交代了,你这几次案件办得还不错,放你休假几日。收拾收拾,明天就能回去看你师父了。”
骆小远猛地抬头:“果然?当真?”
童凌一笑,脸上的大疤都显得柔和了些:“唱大戏呢你?我骗你作甚?”
骆小远脚底抹油,转个身就往后院跑去。童凌心情似乎也不错,笑骂:“平日里办案也没见你跑这么快!小心摔了!”
“哎哟!”
果然摔了……
==我的名字叫归心似箭==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骆小远小小的身影隐在夕阳的余晖里,踏过了金和镇与七星镇之间的界碑。
她哼着小曲快乐地行走在希望的大道上。
明天?谁能等得到明天?算起来,她有多久没见师父了?
从第一次办案到现在,竟快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原来师父不在身边,她竟可以熬过这半年的时间,她其实也并非像自己想象的那般弱小,不是吗?
她曾经幻想过,她脚踏七彩云,手中握着一柄夺目耀眼的宝剑,款款落入山间的茅草屋前。师父自屋中走出,一身白袍临风而起,清雅的笑容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只是轻轻地对她说,小远,我为你骄傲……
如今,她的梦想是不是可以实现了?
天知道在最初的几天,她是多么疯狂地想跑回七星镇,跑进师父的怀里,做那个胆小怕事的骆小远。可是这样的骆小远,怎么配得上如谪仙一样的师父?
或许连作为他的徒弟,都不配吧?
想到这,骆小远突然觉得有点累。
太阳娇羞地没入山头,头顶上的月亮像是没睡醒般,泛着敷衍朦胧的光泽。山林间一片漆黑,骆小远站住脚步,抬头看了看林子旁的石碑,刻着三个有些模糊的字——百鬼林。
她咬了咬牙,走了进去。
百鬼林是回山中小屋的必经之路,若是没有必要,打死她是也不会主动进林子的。这不,才走了还没半柱香的时间,胸前的化巧铃就一直颤抖个没停。为了不耽搁时间,她干脆抽出背在身后的落华剑,就一直握在手心。
落华通体碧翠透亮,剑气凛凛,但凡普通的妖邪之物靠近,定会剑气所伤。尽管落华在手,还是有许多不要命的邪物前赴后继地扑过来。骆小远法术虽不高,但靠着白沉所教的咒语与手中的落华剑,倒也未伤到分毫,只是这一路行去,竟十分艰难。
骆小远一边挥剑砍下一具干尸的头颅,一边急急地躲开那从干尸身上喷薄而出的腥臭之气,可一时躲不及,还是硬生生地溅上几滴黑色的血珠子,臭的她直想吐。
怎么回事啊?半年前的百鬼林虽也热闹,可还不至于到这种随便走走便能碰上鬼的境界。怎么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变本加厉了。难道说……
她凝重地皱起眉。
师父趁她不在的时候偷懒了?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出现几道鬼火,本只是在林子的四周游荡着,可像是闻到了骆小远的气息般,竟步伐一致地从四周涌来,缓缓地向她所在的位置飘来。
骆小远暗叫不好,想转身跑,却发现背后也同时出现几道无声的鬼火,正一步步朝着她挪过来。鬼火时而幻化成不同的人脸,时而变化成一张张吐着火苗子的大嘴,所经之处必然引起一团蓝绿色的火光,周围树木必定遭殃。
她举起落华,利落地甩开一道剑花,口中念念有词,突地松开手。落华在空中漂亮地飞了一遭,将四周不断喷火的鬼火皆一一劈开,转瞬又飞回她的手中。可骆小远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发现被落华劈烂的鬼火又快速地聚拢,恢复成初始的模样。
骆小远很囧。她忘了,鬼火是没有具体形态的,想要靠落华劈开他们显然是妄想。
此时众多鬼火已将她团团围住,冰冷的火焰激动地跳跃着,卷噬着骆小远的衣衫。似乎只等最后一击,就能把她一口吞下。而周围闻声赶来的鬼物也纷纷跟在鬼火的身后朝着她的位置逼近,企图分一杯羹。
骆小远毫无章法地挥动落华,正焦急间,突然听到不远处响起一阵骚动。一眼扫过去,只见一道雪白色的身影从林间迅速蹿过,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方才还来势汹汹的鬼火突然变动步伐,整齐划一地朝后退开许多,然后急匆匆地朝着那雪白的身影奔去,似是觅得了更好的猎物。
骆小远呆呆地看着周围好多聚集起来的鬼物都朝着那个身影的方向涌去,着实松了一口气。
反复思量下,她还是提着剑一路跟了过去,也好看看到底的哪个倒霉蛋做了她的替死鬼。
一路循着鬼物的气息跟去,到了一处有些开阔的地界,仔细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寻思着是不是该赶紧逃走。
这场面实在是太壮观了,比起鬼谷祭酒节那日也不遑多让啊。
众多散发着煞气的妖魔鬼怪皆变幻为最最恐怖的模样聚集在此处。天上盘旋着的的魂魄暗灵、地上妖娆百魅的妖物、树上环绕着的恶鬼皆吞吐着舌头,垂涎地盯着那正盘缩在角落里的白色身影。
鬼气缭绕间,皆是满满的肃杀之意。
这是召开批斗大会吗?即便是祭酒节当日,众鬼也只是收起了煞气,虔诚祭酒,就如寻常人类一般。可如今看这架势,这群长居百鬼林的饿鬼不把那替死鬼撕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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