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师父呢?”
“师兄……”流年抿了抿唇,柳眉微蹙,似是在思索该如何说。
“他是不是不想再看见我了?”见对方面色有豫,骆小远心里有几分猜度。其实细细的想,还是能想起之前发生过的大部分事情。她依稀记得与师父道别的那个晚上后,她就再也没有看见他了。他提醒过,也劝诫过,可她依然要走。如今她变成这样,师父想必会觉得她这个徒弟是他人生的唯一败笔,唯恐躲闪不及吧。。
流年默默地看着她,面色有些复杂纠结,最终叹了口气,开口道:“本来师兄嘱咐我不要告诉你,可你既然已经回来,也不妨对你如实相告。”她微微一笑,唇间的苦涩却十分显然,只是如今的骆小远却看不见,“世间的极南方有一株仙草,名为长生。此草虽不能真的如名字一般让人长生不老,可却能令人起死回生,压制毒性。师兄此行便是去求这株仙草。只是、只是这极南之处寒冷异常,非常人可受之,且有奇异神兽看守其中,不易采摘……”
流年不再往下说,而骆小远也已十分明白了。
流年说得极为含蓄,可她心里却清楚的很。所谓的寒冷异常与奇异神兽看守却并不是这三言两语便能一带而过的,此行之凶险可能任何人都无法得知,但师父却在她不知晓的情况下甘愿冒险……他虽不阻止她走,可却早已预见到了这一天。
终究,她还是需要师父的庇佑。
心口顿时疼痛的不能自已,想开口说些什么却顿觉嗓子口一阵腥甜涌上来,噗地一声吐了出来。
“小远!”流年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地喊着。
她好像……又昏倒了。
尽管昏迷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时间越来越长久,可只要是醒着的,她便不再像之前那样消极地坐着等死。本已干涸的心底仿佛突然注入一汪清澈甘甜的泉水,隐隐有一根芽苗自底向上的破土而出,滋长出一种叫希望的种子。她有一个人要等,或许等得到,或许等不到。可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她是清醒的,便愿意这样等下去。
慢慢的,她也会耐着性子听华心在耳边唠唠叨叨。有一日她正给华心说着笑话,可说着说着便又觉得困乏,她歪着脑袋靠在榻上,眯着眼说:“我先睡一会,醒来再说。”
华心不肯,强拉着她的手使劲晃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不行,不许睡。等你醒来又不知是几日后的事了。”
骆小远有些无奈,只好强打着精神把笑话说完,可对面的家伙却一点也不给面子,始终不笑一声。她终究抵抗不住那浓浓的睡意,打了个呵欠,“我真的得睡了。”
“不能睡!”华心眼珠子一转,恳求道,“再讲一个吧。”
她翻了个身,打算无视那只在她身上使劲挠挠的爪子。
“不要睡了,好不好?”挠着挠着,背后的小家伙又开始哽咽起来,带着发育期独有的嗓音哭起来分外别扭,“你最近睡得时间越来越长,大家都不敢告诉你,你之前睡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每天只能给你灌一点点粥水,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再撑一会儿好不好?再睡下去,我怕我就再也看不见你醒过来了。”
骆小远合着眼皮,小小的拳头使劲攒在一起,长久未修剪的指甲已经长到可以刮伤掌心。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抵挡住像毒瘾般缠绕着她的睡意。她好想不要睡,好想拍着身后少年的背轻轻安慰,好想不要大家担心。
“都是段朗月那个坏家伙!是他把你害成这样的!都是他!”见骆小远始终背对着他,以为她已经沉沉睡去,只能愤恨地挥着拳头砸床,一下一下,越来越重,以此发泄心中的怨念。
“好吵……”背对着他的人终于不满地发出抗议,尽管声若蚊蝇,可他还是听到了,“你的手不痛么?”
“你没睡着吗?”华心停止咋床,欣喜地擦去脸上乌七八糟流下的不明液体,屁颠屁颠地蹭了过去。
骆小远转过身子,伸手掏了掏耳朵,“你这么吵,我怎么睡得着。”她本应该要睡过去了,可当听到某人的名字时,那倦倦的睡意便突然像退潮的海水般卷了回去,仿佛全身通了电一般的又渐渐清醒起来。这个名字,已是她心头的一粒朱砂,只要轻轻一触,便会生疼生疼。
她慢慢坐起身子,将华心微微显得青涩的身子抱在怀中,像从前那般轻轻抚慰着他,缓缓开口:“你不懂,其实段朗月他根本没有错。”话还未说完,华心便猛地直起身子,赌气似的把头扭到一边,“我不想听。”
骆小远不理他,继续说下去,“正如你料想的一样,我早已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只是如果一定要借助一辈子的分离才能不死,我宁愿赌一次。人人都说我是异星,或许我身上真的有什么与旁人不一般的力量。”她哈地笑了一声,“可惜是我自不量力,非要与天斗。”
华心依然不说话,可却把扭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定定地看着她,目光中带着些许不可思议。骆小远虽看不见,可却也能感觉到对面这只狐狸的诧异,只是轻轻一笑,“其实那家伙曾经要把我赶走呢,可是我脸皮太厚了,赶不走呀。”
“所以。”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那只凑得很近的狐狸脸,“真的不怪他。”
华心怔了怔,随后又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可他现在还不是弃你而去。”
说完这句话,他便有些后悔了。骆小远沉默着不说话,微微蹙起的眉心昭示着她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华心正欲开口挽回,却见她突然又笑了起来。这个笑容似乎与之前强撑起的笑容有些不同。分明是相似的弧度,可这一笑却宛若澄澈溪水中那一弯静好的月光,又似料峭寒冬中悄然绽放的一朵花,明媚得不可方物。
她有些神秘地凑了过去,轻轻开口:“我相信,他不是要离我而去。”她是真的相信,那个爱装腔作势的家伙一定是去找了法子救她了。她被他骗过那么多次,这一次,她决定相信他。
华心愣愣地看着这个笑容有些傻了。
兴许是好久没有说那么多话了,她有些开心,觉得身子要好了许多,便摸索着下了床。等华心从发呆冒傻气中回过神时她已经在地上开始蹦蹦跳跳地晃荡了。
“你……你怎么下来了,赶紧上床躺着啊!”华心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了,唯恐她下一刻又突然昏过去。因流年考虑到她眼睛看不见,便将房中的一些大物件全部搬走了,只留下一些不会绊倒她的小东西。如今看来,倒是方便了她在房中造反。
她慢慢地在房内踱着步子,轻笑着摇头,“让我走一会吧。”华心不敢拂了她的意,只能诚惶诚恐地跟在后面,以防出了什么闪失。她一遍慢慢挪动着步子,感受着赤脚走在石砖上的温润触感,仿佛有一种淡淡的愉悦自脚底向上扩散着,“好久没有下床了,踏在地上的感觉真好。趁着我还有力气,能走一会便是一会吧。”
华心顿住脚步。明知她看不见,却还是偏过头,努力让自己快要溢出来的眼泪又流回去。
自从她被华心带回七星山后,算一算已有好几个月没有下床好好走一走了。如今每走一步,她都格外珍惜,像是带着感恩的心般一步一步地数着。
还记得在自己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年代,曾有人问过她:你将死的最后一日会做些什么。
那时候的她无比天真,只是十分认真的掰着指头数一数相见的人,想做的事和想吃的东西。朋友笑她太贪心,不懂去粗取精,恐怕一日时间远远不够。
如今当她真的面临一死,才真正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能够努力活下去,为了相见的人、想做的事拼命活下去。
可是,这次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呢。
想着想着,她已来回踱了许多步,踏在砖上的脚掌开始冰凉,冷得仿佛已经失去知觉,那些愉悦的触感顿时变成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自脚底盘绕而上,一步一步蚕食她身体的温度。那些方才还充斥着身体的精神似乎又开始一点一点消散,她甚至能感觉到这次的倦乏是来得那么凶猛,正以极快的速度吞噬着她所剩不多的力气。
真快啊……时间终于到了吗?
她停下脚步不再前进。
身后一直紧紧相随的华心也跟着停下脚步,看着她笑,“是不是累了?还是躺在床上再休息会儿吧。等到明天恢复些力气了再,我再陪你去外面走一走。”
“是啊。”她轻轻叹息,“累了呢。”
话音刚落,她再也支撑不住,脚底一软倒了下去。
“小远!”华心大喊一声,冲上去接住她下落的身子。
眼前的女子身子瘦弱得仿佛枯木,似乎只要微微一用劲便能将她折断。她的双眸紧紧合着,脸色苍白得吓人,宛若初冬的第一场雪,泛着无尽寒冷的光泽。她突然晕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竟有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小远,不要睡,不要睡……”他以一种近乎笨拙的方式拍着她的脸,不止是想唤醒她的神智,甚至想拍出一些红润的色泽。
可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一点反应了,伸手探过她的鼻端,只余一丝极为微弱的气息幽然盘旋着,昭示着她那仅剩的微薄生命力。
华心不可抑制地哭着。他放弃了拍打,只是搂着那宛如枯叶的身躯坐在地上。他是不是该做些什么?可他究竟能做什么才能让眼前的这个女子醒来?他为什么这么没有用……为什么这么没有用。
谁来帮帮她,谁来帮帮她!
也许他强烈的呼唤真的感动了神灵。就在他束手无策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狠狠推开,一道耀眼的光束猛然灌了进来,一股清淡的冷香幽然随风飘入,扫去一室闷气。
猛然来的强光让他极为不适应,在短暂的闭眼后,他缓缓睁开。
满目白光之中,天地万物仿佛都蒙上一层淡淡的白雾,只有一个焦点是清晰可见的。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碎碎点点的光芒染遍他的周身,仿佛真的有如一位天神突然降临于世,挽救苍生于水火。
华心一时有些失神,可不过片刻顿时惊醒,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地摇晃着怀中的人,大声喊着:“小远,小远,你有救了!”
男子自光芒下走出,清雅淡然的面容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微蹙的眉心显示出他显得与周身气质完全不符的焦灼。他快步走到那个已失去知觉的人身旁,搭脉诊断,蹙起的眉心愈发聚拢,神色凝重。
他转过头,对着华心道:“把她扶到床上去。”
华心忙不迭地点头:“好好。”
此时的骆小远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叶扁舟,随波逐流,在沧海之上浮浮沉沉,没有终点。待到这叶扁舟终于负荷不起海上的风暴后,开始一点一点被吞没。当她以为自己真的要完全沉没时,突然有一滴十分沁凉的液体注入身体内,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