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风暴后,开始一点一点被吞没。当她以为自己真的要完全沉没时,突然有一滴十分沁凉的液体注入身体内,让她顿时恢复了些拼搏的力气。
耳边似乎隐约又开始传入了些声音,她有些惊喜,看来自己还没有死去。然而下一刻,她又微微怔住。一个久违却十分熟悉的声音正在耳边缓缓响起:“小远,能听到我说话么?”
她似是不敢相信地伸出手,凭着直觉握住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的手,轻声问:“是……师父?”
被她握住的手轻轻回握了下,用力虽不重,却让人分外安心。
“是我。”白沉点了点头,像从前那般为她捋过被冷汗沾湿而贴在前额的发丝,淡淡的嗓音中含着几分不常有的温情,“为师回来晚了。”
“不晚,一点也不晚。”骆小远觉得苍天似乎待她有些过分的好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见到师父。纵然、纵然师父没有带回那株仙草,她也已经满足了。
此时,除了为骆小远静静把脉的白沉外,床边还分别站着张容卿、流年,还有华心。
白沉身旁放着一个锦盒,那只是一个用红木雕刻出些许花纹的普通锦盒,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华心却盯着那个锦盒目光灼灼,似乎想用什么法术窥得其中秘密,看看究竟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长生仙草。
他的焦急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白师父自从归来后,对于究竟有没有摘到长生仙草的事绝口不提,仿佛根本没有这回事一般。他望着骆小远毫无血色的脸,心内的焦灼越演越烈,然而除了干巴巴地等着别无他法。
把完脉后,白沉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师父,张容卿则抚须不语,两人间心里都十分清楚,此时的骆小远已病入膏肓,根本无从挽救。看着她的模样,张容卿想起了自己的大弟子白墨堂,当初也曾因元气被反噬而受尽折磨,最终回天乏术,魂飞魄散。
他暗叹一口气,终是不忍再看下去,转身离开了房间。
流年见师父离开房间,心内也有几分猜度,但她还是把众人的疑惑问了出口:“师兄,你此行前去极南方向,究竟有没有摘到长生仙草?”
一旁等候已久的华心立马竖起耳朵仔细聆听。而本乖乖躺着的骆小远也不由一怔,好奇起来。
白沉似乎并不惊讶有人突然提起此事,甚至比他预想的还要晚了一些。他没有说话,伸手取过身旁的锦盒,如玉般温润白皙的手掌缓缓拂过盒身,似要打开却又在犹豫。
在众人的等待中,他最终还是打开了锦盒。
盒盖轻轻开启,一股幽然的白雾自其中扶摇而上,发出淡淡的香气。华心可以看见白雾缭绕间,有一株翠绿欲滴的叶子微微颤抖着,仿佛通灵性般带着羞怯,软软地蜷缩在一起。
这……便是那株名为长生的仙草么?
骆小远似乎也闻到了那股香气,这种香气并不浓厚,只是淡淡的一点点,然而正是这淡淡的一点点却让她顿时减轻不少痛楚,四肢百骸渐渐舒展开来,多了几分气力。
华心最为沉不住气,抢先道:“既然已经有仙草了,那赶紧给她吃下去啊!”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欣喜中带着些疑惑,“那究竟是这么生吃,还是要煎来吃?如果是煎药,那我最拿手了,交给我来吧!”他仿佛已经预见到骆小远生龙活虎的模样,开心得不能自已。
然而白沉却只是看着锦盒中的仙草不语,仿佛拿在手中的盒子重如千钧,让他有些负荷不起。
白沉与骆小远的手始终交握着,她能从他微微有些湿润的掌心感受到对方的犹疑与焦虑。看来,这株仙草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否则师父不会如此拖延下去。所以,她淡然笑道:“师父,有话不妨直说。”
华心与流年一听这话,也明白了几分,脸色皆顿时一变。
白沉眉眼微动,面色始终是淡淡的。他看了骆小远半晌,自知是瞒不住的,还是缓缓开口道出实情。
原来他此行前去极南之地,魔尊千刹、也便是昔日的霞光仙子唯恐才刚刚相认的儿子遭遇危险便一道前往。虽听闻长生仙草生长于极南之地,然而此地崇山峻岭,地势极为险阻,要寻到小小的一株草并不容易。待他们搜索了多日后终于在一处名为南清池的白莲池旁寻到长生草,但在采摘过程中却遇见一直在南清池旁看守的神兽,且凶猛异常。就在二人合力夺草之际,突然有一仙人喝退神兽,助二人脱离险境。
说来也巧,此仙人正是昔日霞光仙子的师兄,奉命守护于南清池边,看守池边的奇花异草,而那只神兽则是他的坐骑。得知他们前来索求仙草的目的,他答应相赠一株,然而他的要求却是希望千刹能够留在南清池旁潜心修炼,再入仙籍。
千刹虽不愿离开才相认的白沉,然而心中却也明白自己这般剥得仙籍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有些尴尬。且自己儿子的心事她也十分明了,最终还是答应留下,换取这株十分珍贵难得的长生草。
听到这里,骆小远不禁汗了一下。为了她这条小命,师父连自己的娘亲都搭进去了,她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然而故事并没有结束。白沉顿了顿,接着道出真正让他担忧和犹豫的事,“仙人在赠仙草时曾说,此草名为长生,确实有令人起死回生之功效,然而对于魂飞魄散之人却不能起到功效。”
待他说完这句话,所有人都有一种被人迎头一击的感觉,皆懵在原地。
魂飞魄散之人……骆小远偏头一想,这可不就是指的自己么?
世事真是造化弄人。原以为自己是异星会免去一场灾祸,结果却把自己逼到绝境;原以为这一次可能无法度过难关了,却不料又送来一株仙草;而如今……她还是没得救么?
说不失望是假的,心里仿佛有一块什么东西如裂冰似的崩塌殆尽,那仅有的一点小火苗也被呼啦一下吹灭。然而她转念一想却又想开了,假如世界上不曾有这样的仙草,又或者师父也不曾去过那什么极南之地,她岂不是一样要死?在这种极富阿Q精神的自我催眠下,她释然许多,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缓解气氛,却又听到师父再度开口。只是这一次听起来却分外严肃,话语中隐隐含着些许挣扎的意味。
“然而长生仙草虽不能令即将魂飞魄散之人起死回生,却能使其陷入长久的睡眠之中,保持不死。”他略停了停,轻喘了一声,仿佛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每一个字的吞吐都艰难异常,“小远,你愿意就这样继续活下去吗?”像一个活死人般陷入长久的睡眠而永远不能醒地活着。
原来……是这样,骆小远歪着脑袋想,这才是师父真正犹豫和不忍的地方吧。尽管她可以活下去,却是用这样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活着,却仿佛活死人一般看不见也听不见,仅仅保留着可以证明她活着的气息。
这样的状态应该便是植物人吧。
她抱住慢慢蜷缩起的双腿,将下巴靠在膝盖上一动也不动。
方才说造化弄人果然一点也没有错。如今有两个选择摆在面前,一个是魂飞魄散,一个虽然活着却永远也醒不过来,究竟……该怎么选?
白沉看着这张近在眼前的面容,有些出神。那张瘦弱苍白的脸上露出认真的神情,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尚记得从前的她只会胆小地躲在他身后,遇到不开心的事也会偷偷掉眼泪。如今面对生死,她不哭不闹,只是用在他看来极为冷静的态度去思考。
“这是什么破草?”被白沉的一席话打击得一直愣在原地的华心终于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拳捶在墙上,两只耳朵因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长久的睡眠和死了有什么区别?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此话一出,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华心沉默了片刻后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他有些惊慌地看了一眼骆小远,又赶忙解释:“小远,我是不那个意思……”
骆小远没有吭声。事实上华心说的并没有错,这也正是她不知如何作选择的原因。这样活着,真的生不如死呢。她苦笑地扬起脸,略显空洞的眼睛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似是在做最后的决定。
“我决定……”她舒出一口气,缓缓开口,“活着。”
守护
作出决定后,她不希望华心他们眼睁睁看着她昏睡过去便将其他人都赶出了房门,只剩师父一个陪在身边。
锦盒中的仙草在白雾中摇曳生姿,惹人怜爱。可惜骆小远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靠着鼻尖去分辨那股淡淡的香气。
这么神圣的仙草居然要生吃,她捧着锦盒心生敬意,有些下不了口。
“你真的决定了?”白沉虽然对这个决定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他也没有料到她这么快便作出了选择。
“嗯,决定好了。”她点了点头,淡淡的香气钻入鼻中,让她舒服不少,“活着总比魂飞魄散不得善终的好。而且我相信,师父你一定不会就这么让我睡下去的,是不是?”她歪过头,无比精准地对上白沉的眼,微微而笑。
“是。”白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一定会让她醒来。
“不过……”她犹豫了下。
“何事?”
“这个草到底该怎么吃下去啊?”她已经纠结很久了。
白沉怔了怔,随即失笑道,“此草极有灵性,你无需生吃硬嚼,只需轻轻吸食而已便可。”
原来是这样。
她捧起锦盒,慢慢凑向鼻尖。淡淡的雾气在她鼻尖凝成一滴白露,隐隐有香气萦绕,沁人心脾,仿佛一株美丽的罂粟,正在诱惑着人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忍不住想吸一下,却被人突然握住手腕,生生止住下一步的动作。
她困惑地转过头,有些不解。
白沉也微微一愣。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伸手阻止她,这一步注定要走,如今这样拖拖拉拉并不是他一贯的个性。
骆小远眨了眨眼,“师父是不是还有话要对我说?”
白沉松开手,略一沉吟,开口问道:“在服食仙草之前,你还有没有想做的事,想见的人?”
她笑,“想做的事有许多啊,比如去游历大江南北、吃遍天下美食、看看柔云和童凌他们过得好不好,多得数都数不完,只是时间来不及了。至于相见的人么……”她顿了顿,“大家都在身边,也没什么遗憾了。”
白沉凝视着她,很缓慢地开口:“你不想见一见段朗月么?”
骆小远本一直保持的笑容顿时凝在唇边。
怎么会不想?她每天都在等这个人出现,只可惜,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她沉默许久,然后摇了摇头,“想或不想都不重要了。”既然他不想见她,这样未必不是一个不错的结局。虽然结果不是那么完美,可她到底是不用魂飞魄散这么凄惨了,如此一想,她的心情又好了许多。不过是睡一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