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叽里咕噜地滚出老远。老伯有些惊诧地指着药碗道,“姑娘,你为何要摔我的药啊?”
尽欢有些哽咽,自己终究是狠不下心,尤其是对他,她咬了咬唇,摇头解释道,“想到刚刚好像忘了放一味药,怕是疗效不好,还是重新煎了给老伯您比较好,您稍稍等一等,我会快去快回的。”
尽欢不敢去看杜仲的神色,如逃跑般快速冲出了小院,直奔药房而去。
而杜仲终于从刚刚的惊诧中缓过神,手上尚沾着的药液让他确信之前的不是梦境,他扯了扯唇角,低喃道,“真是个心软的姑娘。”心中却叹道,如此,自己也不好轻易夺了她的性命。
老伯不懂他的意思,却顺当地接话道,“是个心好的姑娘,杜大夫,老伯我看得出来,这位姑娘是喜欢你的,你也别太严厉了,好好对人家。”
杜仲微微讶然,摇头道,“老伯,我们不是。。。。。。”
老伯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呵呵地打断他,“你若对这姑娘无情,又怎的肯带着她,她若对你无心,又怎的肯跟着你?”
杜仲低眉一笑,我肯让她跟着是因为我要在她无知无觉中杀了她,她要跟着我,是因为要找机会杀我。但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故而,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回复道,“老伯,我们之间比较复杂。”
正说着,尽欢规规矩矩地将刚刚的方子仔细地煎煮好,给老伯送了过来。
杜仲正好接过药碗,尝了尝,递给老伯,老伯一口饮尽之后,杜仲看了看老伯的神色,说道,“现下一副药还看不出什么,我们在这里呆上两日,等老伯病情稳定之后我们再走。”
尽欢胡乱地应着,担心杜仲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失败的杀戮计划,一边担心他会因此伤心,也一边惧怕他会转而动了杀自己的心思。
在小院字里用了晚饭,尽欢随意扒拉了两口饭,急忙就跑进了屋子,不想和杜仲有丝毫的交涉。估摸了一下他们吃完饭的时辰,尽欢偷偷跑出来帮老伯洗碗,却见杜仲在井边等候着谁的模样。她有些慌乱,急忙转身就要跑。
“你不觉得应该把话说清楚吗,尽欢公主?”后面的咬字格外清晰。
尽欢听到这个称谓不觉心下一沉,也明白自己注定逃脱不过,讪讪地回身,挠了挠头,并不否认,低声问道,“段王爷有何吩咐?”
杜仲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顺手扔给了尽欢,“吃罢,解药。”
尽欢微微讶异,瞪了瞪眼睛,摩挲着冰凉的瓶身,问道,“解,解,解药?”
杜仲往前走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一片寒光,“就像你知道我是段无忆一样,我也知道你是夹谷昭。就像你有心接近我一样,我也是顺水推舟。就像你准备杀我一样,我也不想让你活。但,终究,今日你放过了我,所以,我也只能放过你。我从不欠别人的,尤其是人情。”
尽欢闻言,顺手将瓶中的药尽数倒进自己的嘴里,自嘲一笑,“能在我无知无觉的时候下毒,总归,我还得感谢段王爷的不杀之恩咯?谢啦。”她忽而想到既然他有心杀自己,又怎么会给自己伤害他的机会,进而想到了他特意嘱咐自己的事情,蹙眉继续问道,“你今天本来就是要用这个来试探我的?”
“不错。”杜仲见她如此信任自己,不觉心中一暖,毫不含糊地应道。
尽欢忽觉背后发凉,往后倒退几步,“若,今日我不打翻药碗,死的人就是我了,对吗?”
“差不多。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人不犯我,我还要犯人呢,更何况,你也犯了啊。”杜仲一字一顿,说起来格外理所当然。
虽然此刻的他眼中有着不可靠近的危险,但白日那个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略显清冷的杜仲感觉更像一个面具,而夜晚这个终于撕下面具,带点狂傲不羁,只勾起一边唇角的段无忆才更有真实感。而这个真实感,让尽欢反而不觉得那么危险了。这份真实让她暗自做了一个决定,她偏头一笑,“不错,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后悔没有杀你了。”
“可惜,你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杜仲,应该说是段无忆,自信满满地笑道。
“会有的。”尽欢往前走了两步,笑着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将自己的决定说给他,“因为,我决定嫁给你了。”
段无忆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指着她,不解地质问道,“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要嫁给我,你确定你此刻的思绪是正常的吗?”
尽欢偏头一笑,背过手,饶有兴味地解释道,“要么死得其所,要么活得折磨,我杀不得你,也不会放你过得逍遥啊。我就,想了那么一想,发觉,唯有嫁给你,在你身边看着你,才能保我大晟朝的最大威胁做不出什么真正撼动根基之事。而且,打入皇族内部,不是你一直都在做的事情吗?”
段无忆摇头,觉得尽欢分外不自量力,轻叹道,“公主,你也莫要低估了我,你将你的目的说的如此清楚,难道我会买你的账,真的如你所愿吗?”
尽欢摸了摸鼻子,望着天上一轮满月,笑了笑,“因为,利大于弊,你的家臣们也会同意的。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知道,对于当今圣上来说,我比夹谷珩,夹谷昱都好用,也能够为你带来最大的利益。”
“你是想要让我赌一赌吗?”段无忆听到她如此说,倒也放松下来,斜着身体,觑着她问道。
“那你呢,要不要和我赌一赌?”尽欢扬了扬下巴,颇有些傲气,笑着问道。
“那就试试看罢。”段无忆见她如此自信的模样,眸色微微一亮,忽而觉得若不能杀她,娶她倒也不错,至少以后的日子不会无趣了。他含笑,略略点了点头。(未完待续)
正文 生当尽欢(四)
议事厅中,砰地一声,桌案应声而碎,碎片霎时四溅。尽欢拉着段无忆往后退了退,面对着一片废墟,啧啧两声。
不惧横眉冷对并肩而立的尽欢和段无忆,指着段无忆道,“尽欢,你可知你身边这人是谁?”
尽欢看了毫无惧色的段无忆一眼,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颇有选相公的眼光,笑盈盈地回答道,“原来的南盈王族,段氏段无忆嘛。”
“你知道,你明明知道你还……”不惧气得直哆嗦,指着尽欢怒喝道,“你,尽欢,出去。”
尽欢正要护在段无忆身前,却被段无忆轻轻一扯。一路上,两人早就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尽欢自然会意,点了点头,直接出门在外等候。
不惧望着尽欢离开的背影,缓了缓怒气,冷然对峙段无忆道,“我不相信,你单单是为了尽欢而想要娶她。”
段无忆淡淡一笑,点头道,“换做我,也不信。但,我只想说一件事,你顶着的仍然是段氏,而且百姓们难得过上了平静的生活,我真想篡权,只怕也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你在辩白自己?”不惧挑眉,嘲讽道。
“你认为是什么便是什么罢。只有一点,尽欢她虽然聪明,却是个心软的姑娘,她如此柔软的性子,不太适合掺和到你的皇权当中。这些年,你之所以不娶,尽欢不嫁,你也不过是担心,皇权斗争进一步激化罢。”段无忆低头一笑,继续道。“而你担心的不过是段无忆。段无忆早就没了,剩下的不过是杜仲而已。”
“这么说,你是真心要待尽欢好的吗?”不惧能够看到他说起尽欢的时候,眼中忽然闪现的温柔,那不是做戏能够做出的神色。
“我若待她不好,以她的性子,又怎么肯继续在我身边?况且她虽然还单纯。但总归是个聪明的姑娘。我若欺瞒,她早晚都会看出端倪的。这一点,我想。和她相处多年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段无忆想到她转转眼睛拦住自己的模样,笑道。
“那倒是。相比尽欢,也许我更应该担心你的以后。罢了。你出去罢,我再不想和你说什么。”不惧别过脸。不让他看出自己眼中的失落,一副孩子赌气的模样。
段无忆见此淡淡一笑,知道这是不惧同意了的意思,回转过身。正要离去,听到不惧在他身后叹道,“哎。按照辈分算你是我的十九叔,所以。如果你要娶尽欢,确然只能以平民身份。”
段无忆头也没回,摆了摆手,明白他是让自己继续做无名的杜仲,不过这也正好如自己所愿,他回道,“知道了,我知道你们姐弟还有话说,我去叫她进来。”
他刚刚走到门口,守在门口尽欢就如小兔子一般窜了出来,扬眉对他一笑,璀璨的阳光映着她的侧脸,依稀能够看到她的细小绒毛,他含笑拍了拍她的头,她皱了皱鼻子,随后不知嘱咐了他什么便蹦了进来,见不惧面色有些缓和,笑嘻嘻地过去套近乎,“不惧啊,看来那段无忆还是挺有本事的,说动你咯。”
不惧依旧在两人互动的那个景致中有些走不出来,他略略低了低头,轻叹道,“你想好了要嫁给他?嫁给他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安心日子过的,他可不是会安于现状的人呵。”
“若你不说这个来劝说,兴许我还能再考虑考虑,我啊,最怕的就是生活无趣,每天都能期待会发生什么,多有趣啊。”尽欢双手合十,笑得眉眼弯弯。
“可你期待的都是美好的,现实可不一定。他,无论化名为何,终究是段氏一族的希望,那些家臣总会撺掇他来复国,尽欢,若他决定复国,你要怎么做?”不惧靠向身后的椅背上,平静地问道。
“若真有那么一日,我就先杀了他,然后自杀。放心,我这一次会比他更快动手,不会受制于他。反正,不惧你说过,我的身份已经足够高,嫁给谁都是下嫁,那么也就是说,嫁给谁都是不同的惊心动魄,因为涉及到皇权斗争。”尽欢摸了摸鼻子,摇头道,“既然都一样,不如找一个可心的,你说对不对?”
不惧看着她,沉吟半刻,点了点头,“你想好了就都好。”
尽欢的笑容淡了淡,正正经经地跪了下来,给不惧行了大礼,“还有一件事请圣上给予恩典。”
不惧在她恭顺的表情中猜到了她要请求的事情,眸色一黯,低喃道,“尽欢,连你也要离开我吗?”
尽欢抿了抿唇角,轻声回答道,“尽欢一早就想好了,无论我要下嫁谁,都是要褫夺公主封号,以一个平凡女人的身份,彻底消除可能借助我来威胁圣上的风险。”
不惧蹙眉起身,大步上前,伸手拉起尽欢,“你的请求我自然不会拒绝,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够在我身边。”
尽欢明了这种感觉,几年前,自己也是如此恳求不惧的,想到那个时候,她不觉有些动容,低眉道,“我的心会一直和圣上在一起啊,就像那些年圣上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一样的。”
“终究,不一样的。”不惧闭了闭眼睛,低语道,“你再不会回到我身边,留我一人在这人心繁杂之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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