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南宫律,久闻云大公子之名,今日有缘相遇,实属难得,此间有难寻佳酿,如玉美人,云公子可愿与南宫同坐?”折扇轻摇,彼时春风得意的南宫律坐在江南的脉脉春光中,对他举杯含笑。
飞卿,你一心要追求你的“剑道”,那就去吧,天云地乡的责任,由我来承担。
紫烟,如果你我不是有着那样的开始,你是否,会对我有一份真心?
南宫,人事未可算,天道不可穷,你呕心沥血用一生来下的这盘棋,纵然最后赢了,可是你真的满意吗?
曾经的生死与共,曾经的爱恨痴缠,不过人生一瞬。
轻轻握住躺在一边的南宫律那完全冰冷下去的手,然后轻轻松开。
最后一丝真气散去。
就这样,结束吧。
爆发的十三
江舒雪在夜风中疾速的奔跑着。
她紧紧追在那个行踪诡异的黑衣男人身后,一颗心怦怦的跳动着。
那个男人,手里拿着她师兄的“月痕”。
为什么“月痕”会落在那人手里,这是不是陷阱,师兄会不会已经……
她什么也没有想,或者说她不敢去深想,仿佛有一个可怕的东西盘踞在她脑海深处,一伸手就会被攫住。
唯一能做的就是追上去,追上那个拿着师兄的剑幽灵一般出现在她面前,然后迅速逃走的黑衣男子。
云潇有些焦急的喊声渐渐被抛在身后,速度越来越快,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成一片,她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和呼吸。
“站住,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她厉声道,手中银芒一闪,剑已出鞘。
那男子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对她诡秘一笑。
江舒雪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然后——
眼前那男人竟然凭空消失了。
江舒雪大骇,她竭力保持平静,用余光扫视着四周。
这是一片谷地,两边是层层叠叠的岩石,一面是密林,只有来时的那条路是通的。
情况有些糟糕,她握紧了手中的剑。
灰色的雾气从林间慢慢腾升起来,江舒雪眼皮一跳,警觉的打量着那可疑的迅速弥漫开来的雾气。
下一刻,她发现自己已经被这雾气包围。
一个黑影倏忽而过。
“谁?”她持剑喝道。
没有人答话,更多的黑影慢慢的朝她逼近。
“哐啦——”一声,剑柄被握紧,横在胸前。
江舒雪沉住气,仔细寻找着那些黑影的空隙。
就是现在!
“刷——”一道雪亮的剑光破开层层迷雾,将一道黑影拦腰斩断。
“是幻影?”手上传来的感觉却告诉他,这一剑刺了个空,江舒雪面色沉了下来。
阴风从背后袭来,她敏捷的一闪,腰间传来刺痛,伸手一摸,手上一丝殷红。
见血了。
可是后面明明没有人。
“嘻嘻——不是人,是鬼哦——”尖利的,短促的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江舒雪甚至觉得,好像有人在她颈脖上轻轻吹了一口气。
鸡皮疙瘩立刻起了一身,剑立刻刺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却依然落了空。
“小姑娘的脾气可真大,连鬼也打吗?”这会儿,是一个少妇咯咯的笑声。
“胡……胡说……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是什么人,居然使妖法!”江舒雪大声道,她从小就怕鬼怕的厉害,此刻不由得从脚底升起一阵寒气,嘴巴上却不肯示弱。
“小丫头不乖,看我掏了你的心肝肺下酒。”一个大汉阴森的道。
飘忽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渐渐逼近江舒雪。
江舒雪手有些颤抖,她努力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没有鬼,那些鬼故事都是师父说来骗人的,这些是妖法,那人不敢和我正面打斗,才用这种不入流的东西,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一道剑风从斜下方袭来,江舒雪挥剑格挡,左脚踢出,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她心中一喜。
踢中了,果真是人。
然后,她呆住。
雾气散去,一个青衣美貌少妇斜坐在她面前的岩石上,脚下放着药篓,向她招了招手,笑道:“雪儿,过来娘这边,娘有好东西给你哦?”
下一刻,少妇身后的场景却变了,眼前是热闹的街市,熙熙攘攘的人群,嬉笑吵闹,她一下子变得好小好小,抬起头,看见那些远比她高大的人说说笑笑着从她身边走过。
人太多了,她被挤到一边,眼看着娘就要消失在人群中,她急得哭了起来,大叫:“娘,娘,我在这里!”她突然一惊,自己的声音竟也变成糯软的童音。
一双大手突然把她抱起来,高高举在头顶,一个男人笑道:“雪儿莫哭莫哭,爹在这里,来,把糖葫芦拿好了。”
江舒雪瞪着眼前那串红艳艳,裹着脆甜冰糖浆的糖葫芦,诧异到了极点。
她小心的舔了一口,居然真的是甜的。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雪儿,看,这两匹布哪一匹更好看?”娘比划着,看向她。
“……”江舒雪咬着糖葫芦,陷入呆滞。
“口水都流下来了,快擦擦。”爹笑着把她放下来,掏出块干净的帕子要给她擦嘴。
一切都消失了。
娘面色惨白的将她推出去:“娘要为你爹寻药,你乖乖待在谷里不许出去,听见没有?”
“娘,娘……”她哭着扑上去,“娘你别走,雪儿一个人怕——”
娘将她的手掰开,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雪儿别怕,还有阿离哥哥呢……”年长的半大少年把她抱起来,细心的给她拍打身上的灰尘,温和的微笑。
她扑上去,把头埋在少年怀里:“阿离哥哥,娘是不是不要雪儿了?”
她扑了个空,少年温暖的怀抱不见了,身边是一片死寂,天和地被茫茫白雪覆盖,她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雪地里。
“爹……娘……阿离哥哥……你们在哪?雪儿好怕……”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哭声被风卷走。
江舒雪看着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女孩,脸色惨白。
是那年冬天。
药炉被炸了,唯一能救爹的药没有了,那个寒冷的冬天,娘把她赶出去了……
“其实,你早就该死了,你爹被你害死了,你为什么还活着!”一个恶毒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
江舒雪想挥剑,却惊骇的发现,她已经动不了了。
身体重若千钧,一丝一毫也动不了,药师谷外的寒气一点一点蔓延到她胳膊上,腿上,然后是身体,胸口……
她被寒冷包裹,骨缝里透着丝丝寒气,只看见嘴巴里呼出白蒙蒙的雾气,在严酷的冬天越来越微弱。
“你看,没有人要你了,你已经被抛弃了,真正的你早就在那个冬天被冻死了,”那个声音继续在她脑海里窃窃私语着,江舒雪的头一阵阵疼痛,眼泪涌出来,瞬间结成冰,砸落下来。
难道真的已经死了……
江舒雪茫然的这样想。
这样真切的记忆,也许她真的已经冻死在那个冬天了,之后这多年的人与事,师父师娘师兄云潇……还有江家,武烟阁,只是她的一个梦。
而她现在感受到的,真真切切被遗弃的疼痛,柔软的心被割裂,一直小心隐藏的伤口被翻出来,深深的撕裂开来。
死亡一点都不可怕,与其眼睁睁再次看着自己被厌弃在这片冰冷死寂的银白世界中,不如就这样结束。
只是……
她张开嘴巴,想再说什么。
可是说什么呢?
说她不是故意弄炸药炉的,说她很想爹和娘,说被她一直在背地里说坏话的师父其实是个好人,说……
说她很冷很冷……
说她一直很害怕……
她的唇轻微的动了动,小声的念出了一个名字。
然后她奇异的睁大了眼睛。
云潇。
为什么会念出他的名字?
她没机会想这个问题了。
一把刀悄无声息的从她背后斩落下来……
“铛铛——”数声清脆的刀剑撞击声响起,然后……
“七小姐——”一声厉喝将江舒雪从恍惚中唤醒,她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雾气消失了,她面前,一个少年持剑和一个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是十三。
“七小姐,你没事吧?”十三一边和那人激烈的打成一团,一边不忘回头看向她。
“这是……”江舒雪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刚才那些,应该是幻觉,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黑衣人干的,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她此刻体内真气凝滞,一时之间竟使不出什么力气。
十三突然踉跄一下,捂住肚子,狠狠啐了一口:“混蛋,敢偷袭老子,你好卑鄙!”
那个黑衣人一击得手,毫不留恋,立刻展动身形飞奔入密林中。
“十三,你没事吧,受伤了吗?”江舒雪体内的真气恢复了流转,终于站了起来,关切的问。
“七小姐,你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追着那人走了,我轻功又不好,一时半会追不上,要是你出了什么岔子,楼主绝对会把我脑袋拧下来。”十三难得有些埋怨的道。
“……”江舒雪瞪他,只是底气有些不足……
十三见状,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狗腿的蹭上来:“七小姐,刚才那一剑很潇洒吧,那可是我琢磨了好久才琢磨出来的,准备拿来泡二组的吹花的,没料想倒先用到七小姐你身上……”
话音未落,十三突然脸色一变,“小心——”
他将江舒雪扑倒在地,十来只冷箭擦着江舒雪飞过,十三用身体紧紧护住江舒雪,江舒雪清楚的感到十三的身体一僵。
“十三——”她有些惊慌。
“……没……没事,没射中要害,妈的,这下亏大了……”十三小声嘀咕,挥舞着剑,将后面射来的短箭一一打飞。
江舒雪担忧的看了他一眼,也拔出了剑。
“先上药,小心有毒,这些人我来对付。”摸出一个小瓶子扔过去,江舒雪谨慎的将目光转向前方。
前方的密林,出现了三个人影,渐渐向他们逼近。
他们走路的姿势很奇怪,沉重,缓慢,带着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江舒雪屏住呼吸。
一向有些油嘴滑舌的十三此刻也感到了事态的严重,闭上嘴巴,伸出手去,握住深深插入后腰的箭杆。
这短箭上有倒刺,根本不能这样硬来,但十三知道他没有时间了,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放进嘴里,一咬牙,一闭眼,狠狠的拔了出来。
血花飞溅,他闷哼一声差点倒了下去,江舒雪不由得分心看了他一眼。
嘴巴里的药丸被嚼碎,迅速发挥了作用,剧烈的疼痛感渐渐模糊下去,血还在流,不过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喷涌而出。
“七小姐,我很男人吧!”他嘿嘿笑了起来。
“……”江舒雪的脸色有些发白,看了他一眼立刻转过眼去。
那几个人影仿佛被浓重的血腥味刺激了一样,袭向他们速度陡然变快,只一瞬间就到了眼前。
江舒雪上前一步护住十三,顿时和那几个黑衣人打成一团。
她剑法极好,以一对三,居然还稳占上风,看得十三连连惊叹,不停的大拍马屁。
“闭嘴——有些不对劲,还不快来帮忙。”江舒雪斥道。
这几个人的力气极大,好几次兵刃相撞震得她手中的剑差点没脱手,剑法也不错,时间一长,待她气力不足,事情可就麻烦了,必须速战速决。
“小姐,我可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