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为了涮羊肉,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啊!”江舒雪气势十足的挥了挥手。
“我问你,这趟任务,我大伯给你多少银子?”
“这个……”
“说!”一声暴喝。
“武烟阁拿一万五千两,我抽四成。”干脆利落的回答。
“……”一阵可疑的沉默。
“那……那我事后请你吃两次涮羊肉总行了吧?”吭唧了半天,江舒雪无比肉痛的道。虽然,虽然自己能赚六千两,只请两顿涮羊肉好像有点小气,可是,可是……
踏影慢慢的停下了脚步,两人一骑立在雪中,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好吧,那就两顿涮羊肉,我要吃城东老字号的。”不知过了多久,谢天骄慢慢的开了口。
“呃……”
“要吃最贵的。”
“呃……”
谢天骄注视着江舒雪的眼睛,慢慢的取下一直背着的古弓射天狼,弯弓搭箭。
那一瞬间,江舒雪仿佛被蛊惑了。
谢天骄骑在马上,身后一派耀眼雪光的衬托下,他挺拔英武的身姿仿佛远古战神一般,让人不由得沉醉。
弦弯成完美的满月状弧线。
只听“波——”的一声,白羽铁箭在风中擦出刺耳的尖啸声,消失不见。
“中!”谢天骄轻轻的勾起嘴角,顾盼间神采飞扬。
江舒雪张大嘴,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然后,她一脸严肃的拍了拍谢天骄:“我既然说请你吃涮羊肉的,就一定会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没必要来这一套威胁我。”
谢天骄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她。
“喂,你该不会想再敲一笔吧,太过分了!”江舒雪不忿。
约莫两百步外的雪山山崖上,斩夜也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刚刚咽气的下属。
“废物。”轻轻吐出一口气,拔出死者身上的箭矢,斩夜端详了一会儿,失去兴趣一般,将手中箭矢一扔,悄然离去。
季晚亭
站在山崖上向南远眺,眼波淡漠如水。
那里是大胤。
在那里,他度过了这一生中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光。
他被称作“神童”,他是天之骄子,所有的人都喜欢他,羡慕他。
然后,十五岁那年,一夕醒来,一切不复存在。
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体弱多病,为什么自己一到满月就疼痛难忍,为什么自己……记忆里总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季家的幼子,他是抱回的弃婴,季家拿他做药罐中血毒,和他一样的孩子很多,活下来的却只有他一个。
那些看似爱着他的,将他抛弃,那些看似尊敬他的,将他踩进泥里。
他无数次的痛恨着世上的一切,恨着季家那些虚伪的面孔,恨着那些蒙在鼓里奉承他“天资聪颖”的人,甚至……恨着依然苟延残喘着的自己。
忍了四年,潜伏了四年,将血与恨深深埋在心间,然后,抓住机会,一把大火,将季府烧了个干净。
那年,他十九岁。
苍白病弱的少年,站在城外的山上,看着那烧尽半边天空的大火,一边狂笑,一边流泪。
那些无比残忍的旧时光被抛在身后,他用近乎疯狂的姿态投入到生命中去,他站在西武二皇子的身后,阴谋诡计,刀光剑影,毒酒鸩药,一地血光。
季晚亭微笑,他的眼神如水一般温和,系在手腕上的青色手巾安静的垂下。
他什么都经历了,什么都不曾害怕,世人有的爱他,有的恨他,然而,他早已不在乎了。
一只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季晚亭转过身,看见眼前的少年,微微一笑,近乎宠溺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少年有着异常精致的五官,眼神却有些茫然纯真,喉咙里发出轻微的,不成掉的声音。
那是他的贴身护卫。
也是一个被中了血毒的弃婴,从小被季晚亭抚养长大。
“小墨看见了什么?”季晚亭轻轻摸着少年有些凌乱的头发,心中微微叹息。
小墨是十五年前他潜入大胤追查血毒来路时救下的,季家为大胤皇室效力,暗中调制血毒,季家倒了,大胤皇室却还在,血毒这种肮脏的东西,也就一直流存于世。
救出小墨的时候,这个孩子已经中了两年血毒,毒深入骨髓,这辈子都去不掉,而且,他也永远不再能说话。
季晚亭怜惜这个小兽一般单纯凶狠的孩子,将他带在了身边。
少年认真的比划着,季晚亭的眸光渐渐沉下来。
小墨告诉他,山的那一边,有人在朝这里接近。
他们被跟上了。
季晚亭闭上眼睛。
这两天一直跟在自己后面的杀手耐心的将他的护卫一一除掉,他们冷静,利落,训练有素。
很明显,自己的身边出了奸细,他的行踪被泄露了个干净,而“风雷”这次,大概也是掉转矛头来对付他的。
杀掉了潜伏在身边的奸细,身边也只剩下小墨一个人而已。
季晚亭觉得很疲惫,那个人跟了他十年,救过他两次,他一度以为那是自己最忠心的部下。
是他莽撞了。
只是,他很奇怪,和“风雷”打交道并不是第一次,据他了解,“风雷”近两年重新兴起,幕后的支持者,就是离国的大皇子。现在的“风雷”可以说是大皇子的一颗棋子,而离国大皇子和自己是盟友,自己手上还捏着他的把柄,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风雷”竟敢要自己的性命。
然而,他没时间想了。
少年的脸色已经有些焦虑,他不停的扭头看着季晚亭,无声的催促他快点离开。
“怕了?”季晚亭低低的笑起来。
少年又扯了扯他的袖子,比划着,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丝认真的神气。
“小墨你要保护我吗?”季晚亭好像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一样,眼神里带着点戏谑。
少年郑重其事的望着他,眼神里满是严肃。
“那我们就不躲了,反正也出不去,不如让我们看看,风雷为了对付我,到底派了什么人出来吧。”季晚亭替少年理了理衣领,淡淡的道。
那一瞬间,纯黑的眸子里带了点茫然和不知所措,然后,少年冲季晚亭点了点头,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挡在了季晚亭的前面。
十七岁的少年,肩膀还有点单薄,和季晚亭一样苍白的脸色,年轻的眼眸中却闪着血一般的光,他周身有着狼一般凶狠凌厉的味道。让季晚亭不由得一愣。
刚刚捡到他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瘦弱孩子,只是在一群惨兮兮哭歪歪的孩子群中,一声不吭显得有些特殊,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才留在了身边。
什么时候,已经长这么大了呢?
坚韧,凌厉,野性未驯,让他咬上一口,恐怕,真的会很疼呢,就像西武的野狼一样。
季晚亭有些走神。
瞥见少年一脸认真的样子,他又不由得一笑:这小子,就算是狼,也依然还是个没长大的小狼崽子,没了他的照顾,恐怕还是没办法在这个冷酷的世上独自生存下去。
“在我面前充什么英雄,谁需要你保护,啊!”季晚亭忍不住笑骂道,将少年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
少年明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委屈,扭过头去不理他,却依然将匕首稳稳的横在胸前。
山的那一边,人影已隐约可见。
“只有一个人吗?看样子,是个高手。”季晚亭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让我猜猜看,来的,是刀鬼还是斩夜?”
那孤傲的身影陡然加快了速度,几个跃起,不过一瞬间,已出现在季晚亭眼前。
“啊,是斩夜。看样子,风雷还是挺重视我们的。”
季晚亭温柔的近乎安抚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小狼崽子,你面前这个,可是相当厉害的狼王呢,害怕吗?”
少年沉默着,斩夜也沉默着。
然后,刀锋划破冷冽的空气,在雪光中如此的耀眼,几欲夺人心神——
山道上,两人一骑慢吞吞的前进着。
“谢天骄,我有点饿了……”江舒雪的声音传来。
“忍着!”
“喂,你什么态度啊!”
“江大小姐,你可是杀手,求你拿出点杀手的风度来好不好,不要老在我耳边吵来吵去的。”谢天骄扭过头没好气的道。
“杀手也是人啊,杀手饿了也要吃饭,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某人开始耍赖,在马上扭来扭去。
踏影停下脚步,很不满的打了个响鼻。
“……”谢天骄脸红了,咬牙切齿道,“男女授受不亲,手拿开,别摸那里!”
江舒雪一下子兴奋了:“哇,原来你怕痒啊,嘿嘿,这下有你瞧的。”
她的手不老实的去掐谢天骄的腰:“痒不痒?怕不怕,还敢不敢吼我?快说!”
谢天骄扭过身子去打她的手:“叫你别乱动,这是在马上呢,小心掉下去。喂,还来,你一个女孩子,羞不羞啊,云潇怎么会看上你这种……”
话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抽在谢天骄脸上。
谢天骄被打晕了,傻愣愣的看着突然翻脸的江舒雪。
“关你什么事,给我闭嘴!”
“……”谢天骄捂着半边脸,张大了嘴,
半晌,他大吼一声:“靠,你居然敢扇我,老子怒了!”
话音未落,他一个饿虎扑食,两个人在马上打成一团。
踏影又打了个响鼻,见骑在自己身上的两个人不理它,慢条斯理的啃了两口雪,然后一尥蹶子,将两个人掀了下去,颠儿颠儿小跑着到一边歇着去了。
江舒雪摔的七荤八素,刚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巨大的身影朝她砸来。
“啪”的一声,谢天骄脸朝地摔了下来,还好地上有厚厚一层积雪,不然一定会破相。
不过,谢少可没心情去庆幸,事实上,他现在已经傻了。
怎么说呢,他正好摔在了江舒雪身上。
然后,这个姿势呢……那是相当相当的暧昧……
谢天骄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天,然后——
江舒雪率先反应过来,她恶狠狠的瞪着谢天骄,一双漂亮的眼睛几乎要喷火。
“咯吱咯吱”的可疑声音传进谢天骄耳中,听得人牙酸胆寒。
“我……我不是故……故意的……你……你……没事吧……我刚才……”他慌慌张张的双手一撑,想站起来。
结果,唔,我们姑且还是善良的认为谢少是太惊慌了没看仔细,他的左手正好在江舒雪前胸——于是——
“你去死!”随着终于爆发的怒吼,谢天骄被拍飞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这是被拍飞的谢少的遗言。
江舒雪气的眼睛都红了,她爬起来就要去揍谢天骄,谢天骄见撞死不管用,连忙一边道歉一边逃跑,被江舒雪三步两步追上,压在身下一阵死扁。
谢天骄自知理亏,不怎么好还手,被江舒雪打的龇牙咧嘴,只死命捂着脸,连声哀求:“喂喂,求你别打脸,老子回去还要见人呢!嘶——你掐人!啊——”
好不容易等江舒雪打累了,放开他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喘气,谢天骄这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
“喂,你——”他刚开口,被江舒雪凌厉的眼刀吓了一跳,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我警告你,今天这事儿,谁也不许说!”江舒雪威胁道。
“今天发生什么了?你放心,我啥都不记得了。”谢天骄拍胸口保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