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慕云循着那伸来的柔荑扭头望去,正对上云仙子那怒气腾腾的面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云仙子生气,而且此时她是如此的生气。柳眉倒竖,原本小巧的琼鼻微微地翕动着,那嘴是极美的,但孙慕云此时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双眼睛吸引住了。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秋波流转间恰似说出了千言万语一般。此刻那目光中写满了各种情绪:愤怒、悲伤、埋怨以及怜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孙慕云,你还算不算男人!”云仙子厉声道。
孙慕云苦笑一声,麻木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情绪变化,喃喃道:“她快死了,快死了……”
云仙子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却更甚了:“遇上一点小挫折就灰心丧气,你哪里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你那赵文师姐不是还没死吗?”
孙慕云抱着头蹲了下来,用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道:“姐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在乎她,你不懂的!”
云仙子轻叹了一口气,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安慰他道:“傻弟弟,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呢。记得你我初遇时,你是多么的羞涩和可爱,那时姐姐就在心底把你当作我的亲弟弟来对待了。关心一个人,在乎一个人,这些我都是懂的。”
“可这是不同的,在我心里,有时甚至偶尔会把姐姐你当作我的母亲一般,我也在乎你,喜欢你。可是,这和我喜欢我师姐是不同的。”孙慕云摇摇头,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云仙子上前一步,俯下身去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道,“不要放弃,要知道天无绝人之路。无论如何,哪怕还有一线希望,我们都应该竭尽全力去尝试去争取。你还是先进去看看她吧,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了。”
孙慕云站起身来,看向云仙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他推开门,小心地放慢脚步走了进去,生怕自己的脚步声惊醒了熟睡的赵文。
小空和小宝也在房中,原本调皮嬉闹的小空此时正定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赵文,那猴头偶尔转上一转,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小宝也一反常态,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呼呼大睡,而是伸着脖子守护在赵文旁边。听见推门的声音,它立刻警惕地看过去,发现是孙慕云,这才放下心来。小宝和孙慕云心灵相通,此时它感受到孙慕云心里的悲痛,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忍不住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孙慕云明白了小宝的意思,走到床前轻轻地摸了摸小宝的头,心下道:小宝,谢谢你安慰我,我不碍事的。
接着他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床上熟睡的赵文身上,只见此时赵文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红,那红竟给人一种张牙舞爪的感觉,好像要撕裂那光滑的脸蛋一样。
孙慕云心下一惊,伸出手去在赵文的额头上摸了摸,只觉得入手处滚烫一片。他立刻忐忑不安起来,准备回后殿去找法痴。孙慕云推门出去,云仙子看他满脸难以掩饰的焦急神色,便问道:“弟弟,你这是干吗去?”
孙慕云道:“姐姐,我师姐似乎有些不妙,我去找法痴大师来看看。”
云仙子疑惑道:“怎么会呢,她刚才还是好好的,难道就这会儿便毒发了?”
“走,跟我去看看。”云仙子拽着他,不由分说地来到赵文身旁。
她伸出手去,在赵文的额头上摸了摸,却露出笑意来,道:“傻弟弟,你这是关己则乱。你赵文师姐只是受了些风寒,现在有些发烧罢了。”
孙慕云讪讪地从嘴角露出笑意来,却终究没能够笑出来。
这时,只见云仙子从纳戒中取出一颗猩红的药丸来,就着床头的一碗温水给喂赵文吃了下去。
“没事,过会儿她的烧就该退了。”云仙子安慰孙慕云道。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云仙子便道:“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孙慕云摇摇头,回答道:“我睡不着,我要在这里守着我师姐,要不然她半夜醒来看不见我害怕怎么办?”
云仙子一听,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来,佯怒道:“胡说八道,你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地留在一个女孩子房里成何体统,快给我拍滚回去睡觉。”
“那她……”
云仙子美目一横,道:“我帮你守着,你就老老实实地去睡觉吧。”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孙慕云心知云仙子也是一片好意,只得面带不舍地走了出去。
到了厢房外,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下却依然沉甸甸的。这法痴并没有给孙慕云安排什么住处,他心下正思量着随便找一间空着的厢房凑合一夜,突然听见身后的厢房里传来两声惨嚎,接着房门打开,便见小宝和小空都不要命地窜了出来。
“让你们两个赖着不走,现在吃到苦头了吧。”孙慕云见此情景,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来。
小空一瘸一拐地走着,嘴里也骂骂咧咧,但是它的声音很小,生怕被云仙子听见一般。而小宝真是个好孩子,虽被人平白教训一番赶了出来,也只是低吼着抗议了一声罢了。
翌日清晨,赵文果然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孙慕云赶去的时候,发现那厢房门口竟被人布下了一道禁制。他心念一动,循着大地律动走了进去。房内二人忽有所觉,见孙慕云突然出现,云仙子心下又惊又奇道:“弟弟,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领悟的土之法则,可以无视普通禁制的存在。”孙慕云解释道。
在前来寒云寺的途中,云仙子也曾和孙慕云就修道之事探讨过一番,不过当时孙慕云并未提及此事。
云仙子听了孙慕云的解释,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来,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孙慕云已经走到赵文跟前,便将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师姐,你感觉如何?”
赵文此时正支起身体,倚靠在床头。她看着孙慕云那略带焦急的清澈眼神,一瞬间竟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尚在百炼堂时的快乐时光。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带着歉意道:“我现在没事了,小师弟,真是抱歉,害你为我担心。”
孙慕云没有说话,此时他的思绪也回到了从前。在他数次昏迷的时光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虽然她有些刁蛮有些任性,但是谁又是十全十美的呢?她也不是很美,但是在生命中最初的几年时光里,那份孤独无凭是如此的腐心蚀骨,他永远难以忘记初见时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那抹溜溜的光白和腮边浅浅的少女红是如此的动人!在那“风起江水寒,雨落心涟漪”的困顿岁月里,她带给他的温暖,就如同寒冷黑夜里的烛火一般,让他愿意放弃一切,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可是如今她身中奇毒,也不知何时便会发作,自己明明知道却又无力去改变,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走向死亡。
一念及此,孙慕云心下顿时泛起一阵悲凉,眼角也在不觉中变得湿润了。
许久未曾哭过了,之前自己可是个爱哭鬼呢。他心下忍不住自嘲道。
孙慕云偷偷用手抹了抹眼角,却又忽有所觉地抬眼望去,正迎上赵文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神。
那眼神里……
虽然时光流逝,原来一切都不曾改变过。
“师姐,你好好休息,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解毒。我就不信以天下之大,竟找不出一个解毒之法来!等你好了,我再也不许你离开我了。谁要是敢伤害你,除非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孙慕云面沉如水,双拳却捏得咯咯作响道。
赵文一听,面上现出一抹红晕来,她略带羞赧地低下头去,心头如同鹿撞一般。
孙慕云又痴痴地看了低头不语的赵文一眼,那目光中溢满了柔情。他分明看到赵文轻轻地点了点头,在那瞬间他的心儿便如同春雪一般被缓缓化去了。
他大步地走出厢房,虽然心中不舍,却再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云仙子跟着孙慕云走了出来,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想到解毒之法了?”
孙慕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回答道:“我如何能知解毒之法,但我知道此界有一人,若他也不知道,便是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哦?”云仙子奇道,“却是何人,竟被你如此看重?”
孙慕云正色道:“是我师父,他自称天机老人。虽然他一直没有承认过我是他的弟子,但我确实跟着他学习了四年多。他上通玄机,下察幽冥。若是连他也不知解毒之法,便真的……”
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云仙子若有所思道:“天机老人?倒好似在哪里听说过一般。”
孙慕云转头朝身后的厢房看了一眼,朝云仙子执礼道:“姐姐,我便去了。我师姐赵文,就要劳烦你照料一番了。”
云仙子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疑惑道:“弟弟,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此去何止万里之遥,你又不会御空飞行,只怕……”
孙慕云从纳戒中寻了一番,却找出一对小小的木制翅膀来。施展出化活之术后,那对翅膀涨大到两尺宽度。此物不知是用何种木料制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古意盎然,翅根处各有两个圆形的孔洞,也不知有何用处。
“姐姐,你可有两块五行相生的源石?”
云仙子在纳戒中找了一番,取出两块上品源石来。这两块源石一块红色,一块黄色,其中蕴含的精纯灵气隐隐绰绰地流动着,给人一种几欲破石而出的感觉。
孙慕云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将这两块源石推了回去。
云仙子皱了皱眉,道:“极品源石我这里倒是有,但是只有一块。”
孙慕云一听,心知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姐姐,我是觉得这两块上品源石太好了,给我换两块中品的就可以了。”
“这翅膀速度如何?”云仙子若有所思道,却又将手中的两块上品源石塞了过来。
孙慕云面带自豪道:“比姐姐你御空飞行的速度快了可不止一筹,而且用摩云飞行时主要是借助御风之力前进,所以其中藏有的两座微型法阵并不需要消耗多少灵气,两块中品的源石便足够了。只可惜我体内没有真元,要不然连源石也可以省了。”
“你啊……”云仙子叹息道,“要是这等宝贝让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打这摩云的主意呢!”
孙慕云挠了挠头,笑道:“是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姐姐,你明知如此,还要再硬塞两块上品源石给我,你这分明是想害我呀!”
云仙子一听,无奈地笑了笑,从纳戒中寻了两块五行相生的中品源石递给他。
孙慕云递过来,小心地塞进翅根处的两个孔洞里,那对翅膀顿时被一层白蒙蒙的光芒覆盖了起来。
眼见摩云被成功激活,他一刻也不愿再耽搁,便朝着寺内空旷处大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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