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说道:“果然如此,长信侯嫪毐那个恶贼果然嫁祸于乌大哥与大梁五异的头上,用心直是恁的恶!”乌倮说道:“兄弟,进城去罢!”蒙毅道了声好,二人向着章门走去,到了那名秦兵弁冠头目的跟前,两名手持长戟的秦兵执戟喝住二人,那名秦兵弁冠头目扯开画影图形的长卷看了一看,命他二人除去斗笠。
蒙毅、乌倮互望一眼,二人心中各忐忑不安,除下斗笠,却是十分容易被他识破面目。蒙毅、乌倮正自不知该当如何,踌躇不定之时,章门门内忽然走来两队手持长载的卫兵,两队卫兵中间走着一辆驷马高车,那车甚是高大,雕饰精美。漆案华丽,车上两名御手之后端坐一人,此人头戴玄色峨冠,身着黑色官服,披着一条紫绶,腰悬乌亮秦国长剑,扬眉吐气,蒙毅举目望时,此人非他,正是秦国右相王绾。
那名秦兵弁冠头目看了如此情景,赶忙收起画影图形的长卷,殛令士兵戟使官商士民让出一条道路,以避右相。蒙毅、乌倮乘此时机,压低笠沿,挤入官商士民之中,混入咸阳城中去了。那名秦兵弁冠头目则是恭揖道旁,便连眉毛都是不敢扬起,口中称道:“恭送右丞相君出城!”
右相王绾坐于车中一动不动,便也理也未理,仪仗便是出城而去。
第十四回 糊涂公子 易萦利锁(3)
乌倮叹道:“好大的派头!前呼后拥,便连秦国相邦都没这样的仪仗。”蒙毅心中却想:“此刻大舅舅为何离开咸阳?倒底所为何事呢?”二人乘着机会,足下不敢丝毫有缓,左转右拐,绕过几个巷子,来到秦国章台附近。
蒙毅、乌倮回首探望,看见并无秦兵追来,心下始安,脚步稍微缓了一缓,二人边走边言,乌倮说道:“此时正值晌午,兄弟,我们先找一处酒家歇歇腿脚,用些吃的如何?”此时蒙毅饿了,将及一日一夜,由于只顾奔走,思虑竟然忘却了,经过乌倮这么一提,顿感饥饿,道了声好。
二人走着,前面正有一个酒家,倒有两层楼房,一楼正门口外栏杆上面坐着一群布衣小厮,正在热火朝天地议论着天南地北之事。乌倮、蒙毅也不理会,径直走入酒家之中,上了梯子,在二楼角隅拾个木案,脱鞋除靴坐在木案之旁。
蒙毅、乌倮也不摘下斗笠,二人斜对的一副巨大木案之旁却是围坐了三名汉子,蒙毅、乌倮微仰笠沿,偷眼看那三名汉子,却见一名褐衣捋袖,卷着裤管,赤着双脚穿了一双麻鞋,腰间拴了一条麻索,系个渔蒌,一根黄竹钓竿倚在案侧,他身前案旁兀自放了一顶簧篾斗笠,此人甚为瘦削,颧骨高突,下巴之上一部疏疏落落的花白胡子,显得甚为干瘪。乍看起来倒是像个渔夫,与他对首而坐的汉子却是头顶章甫冠,身披一领白色的儒者之服,宽袍垂袖,此汉白白胖胖,油光满面,给他们二人打横之人粗衣草鞋,揎拳捋臂,奋袖伸出,肌肉虬结,生得甚是壮实,他腰间系着帛绿,斜插一柄黝黑遍体的斧头,看来倒是像个上山打柴的樵子。
蒙毅、乌倮一上得楼来,便是发现他们一渔一樵一儒三人聚桌而食,边食边谈,行为甚是怪异,落座之后,蒙毅与乌倮相互示意,蒙毅心中却想:别看三人身衫打扮皆如平庶凡民,可是他们习武之人一眼便可望知三人都是练家子。莫非三人也是嫪毐手下爪牙?
乌倮忖道:莫非我们二人行踪早为长信陵嫪毐那厮知晓,是以派了这么三人前来杀了我们?蒙毅、乌倮二人心中兀自猜测,蒙毅则以不知三人武艺功夫如何,若要动起手来,以一敌三,终是寡不敌众,蒙毅、乌倮如此想着,都是仔细察看留意三名大汉神情举动,倾听他们说话。
乌倮伸手敲着桌子,冲着那名传令小厮要了十斤白酒,十斤熟肉,三名大汉都是微微诧异,转首望了蒙毅、乌倮一眼,三人神情意思:好像在看究是哪名壮士要喝下十斤白酒,吃得十斤熟肉,恁得粗豪。
蒙毅、乌倮眼见三名大汉向着他们那边望了一眼,随即转过头去,继续说话,只听那名樵子说道:“听那秦王章台宫人传说,今天秦王在章台召见了相邦仲父文信侯吕不韦和长信侯,右相王绾等人。”
那名渔夫问道:“他们做些什么?”
那名樵子说道:“听说今年四月秦王即将举行冠礼大典,是以决定春蒐以显王者之意,秦国春蒐昨日听说便在距离咸阳西南数十里的长杨苑中举行!”
那名肥儒搁下手中杯子,弹指冲着一渔一樵两人笑道:“秦国是什么东西?”一个西陲边吏而已,偶得天时,跻身诸侯之列,如今羽翼丰硬了,便要一飞冲天了!嘿嘿,上古天子年有四畋:春蒐、夏猎、秋狝、冬狩。秦国如今春蒐,岂不默认自己已居天子之位,也将天下诸侯看得忒也小了!”
渔夫说道:“郑贤弟所言不错,汗贤弟,结果如何?”
樵子继续说道:“听人传说秦王因为尚未加冠带剑,是以命令长信侯嫪毐全权代理秦王春蒐长杨。”
渔夫“咦”地一声说道:“听说秦国这位声名显赫,不可一世,敢与相邦文信侯吕不韦分庭抗礼的长信侯嫪毐原是吕不韦门下的舍人,是个鼎鼎有名的大阴人,竟然可以使其阳物关插桐木轮轴之中,令轮行走!秦国甘泉宫太后私慕阴地厚赐主持宫刑的主吏,召他入宫,仅仅拨其须眉,并未给他腐刑,是个假宦者,这个长信侯嫪毐却是乐得其所,悠哉悠哉地做起了秦国甘泉宫太后的姘头,如此无耻之徒,秦王怎会命他代王春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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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糊涂公子 易萦利锁(4)
那名肥儒轻笑了笑,伸出右手中指敲击了一下木案说道:“这个哪里是秦王的主意,入秦之后,秦国四境之内仅仅听说相邦仲父文信侯,长信侯和太后三人,哪里听说秦国有什么秦王啊?国政莫不出于文信,长信二府,这个代王春鬼的主意只怕多半是甘泉宫太后出的!”渔夫和樵子听毕,都是点了点头。
蒙毅和乌倮边是喝酒吃肉,边听三人叙话,只听他们三人口中谈论长信侯嫪毐之时,言语之中毫无尊敬之意,而且颇多闲言恶语,指责非议,如此看来,三人不是长信侯嫪毐手下的人,蒙毅、乌倮各自安了一半的心,心中想道:此刻仅他二人,只要三人不是长信陵侯府的爪子,多半不是敌人!
蒙毅、乌倮细看之时,只见三人围坐木案之上,贴近那名肥儒身旁兀自放了一块什么黑乎乎的东西,乍看起来,像个铁铸的八卦,也是不知那名肥儒将来一个铁卦作何之用?三人一案,案上却有四副食具,四支酒觥,他们三人好像约了一位相当尊敬的人物到来,是以空出上首尊位,三名大汉仅仅坐在了下首,他们边吃边饮,边谈边等。
蒙毅心中忖道:也不知三名汉子等得是哪一号人物?
接着继续听那樵子叙道:“听说昨日长信侯嫪毐〖〗毋在长杨苑代王春蒐,召见魏国使节观礼,谁料秦国一名豪商叫做什么乌倮来的竟然私下里私结魏国,串通魏国使节公然扰乱,秦国春蒐典礼,结果长信侯嫪毐只好命令府里家兵与魏国使节搏杀,魏国秦国计有千馀人众在长杨苑射熊台上喋血。”
渔夫,肥儒听到这里,那名渔夫“啊”地一声惊叫出来,肥儒却是仰天大笑,击节称赏:“梁魏之地,信陵余风,总有轻疾狂剽的勇士侠者!”
那名樵子也是呵呵一笑,打趣说道:“天下的美女如云,可惜英雄侠士却是屈指可论也。朱兄、郑兄你道这些公然干扰捣乱秦国春蒐大典的魏国使节是些什么人么?”
渔夫急忙问道:“什么人?”
那名肥儒举觥喝了口酒道:“总不能便是‘大梁七异’吧?”
樵子一时兴奋拍了一下木案说道:“着啊!魏国除了‘大梁七异’,朱兄、郑兄,你说谁还能够被江湖人士称上一声英雄?谁还敢于与秦国对着明刀明炮地干?不是他们却又是谁?”
渔夫,肥儒互望一眼,相对兴叹:“我们当真小觑了他们!”
渔夫问道:“‘大梁七异’闹了秦国春蒐,砸了长信侯嫪毐的摊子,之后如何?”
樵子笑道:’想来六异智勇过人,定是全身而退了!不然两位贤兄没见咸阳九门画影图形捉得是谁?”
肥儒叹道:“当今天下秦将其强,陵暴诸侯,天下凶凶,惟有魏国信陵公子能够自立,浪口峰尖,脱颖而出,率领诸侯共御强秦,公子殁后,犹有公子门客‘大梁七异’不爱其躯,迎头痛击秦国,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可是你说咱们公子为何就是不能申明大义,率众抗秦呢?反而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死于奸人之手!痛载!惜哉!”渔夫,憔子听他语重心长之叹,也是纷纷一阵默然,垂下头去,仿佛乃是在默悼他们的那名公子主人。
蒙毅、乌倮不知这三名汉子所说的“咱们公子”指的是谁,不过从其言语之中可以微知秦王今日在章台召见文信侯,长信侯,右丞相王绾,乃是责问何以春蒐被闹之事,长信侯嫪毐毋为了掩盖真相,是以编出乌倮里结魏国,串通‘大梁七异’大闹秦国春蒐的谎言,竟把一切罪责转嫁于乌倮与“大梁七异”身上,反正千馀人众死无对证,任凭他长信侯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可是这个长信侯用心手段却是恁地辣!
乌倮听及至此,一切了然于胸,可是虽在意料之中,可是仍如五雷轰顶一般惊得哑口无言,便在此时,只听楼梯之上传来银环的嚓嚓撞击之声,跟着杖声笃笃,走上一人这银环与那杖声蒙毅熟悉之极,一听便知乃是鬼谷先生的大弟子潜龙象禾龟公唐举到了。果然唐举披头散发,身着巫袍,手擎骨杖,赤着双脚出现在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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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糊涂公子 易萦利锁(5)
蒙毅此时怒发冲冠,咬牙切齿,作势便要站起去找唐举要人!乌倮突见蒙毅面红耳赤,知他恼怒之极,却是不知为何恼怒,登时伸臂出手将他欲起之身按回座上,悄声问道:“兄弟?何以这般激动?”唐举掠走修儿之时,乌倮尚在昏迷之中,是以并不知道。
蒙毅剑眉紧蹙,咬牙切齿狠道:“乌大哥有所不知,正是此老掠走修儿!”乌倮听毕,心中惊了一下,仰首看时,只听那渔樵儒三名汉子同时起身,冲口叫了一句:“大哥!”同时迎了上去。
蒙毅心中顿时诧异:原来唐举这个恶贼竟是他们三人的大哥!本来唐举这个恶贼的武功便在我之上,如今又多了三个帮手,这下可是更加困难了,只见唐举点了点头,随着三人走至木案各落其座,唐举当先开口说道:“三位贤弟,不好生呆在楚国扶佐公子,却来秦国寻找老夫作何?”
原来渔樵儒三名汉子正是楚国春申君门下的五散之中的观津钓叟朱英。九嶷樵子汗明和方城兵儒郑同,其时鄢陵耕夫祝犁已因被蒙骜击成重伤,不治而亡。是以五散于今仅仅剩下四人。三人听得唐举之言,都是愣了一愣,随即各自惨然低头,谁也没有说话。
唐举环视三人,笑了一笑说道:“平时三位贤弟豪气干云,杀人千里不留行,如今为何却作妇人之态扭扭捏捏?”原来蒙毅,乌倮二人都是带着斗笠,低首吃食饮酒,而且唐举自视甚高,又应三位义弟之约前来赴合,是以并未留神旁座之人,心中只是想着如何将他们打发回楚国去,所以并未发现蒙毅、乌倮正是坐着他们四人旁边聆听他们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