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是怕了,当他的兄弟姐妹都开始说他不是的时候,他真的开始怕了。可是,他不是怕他自己真的错了,他是,怕他的皇位保不住了。
整个皇宫都处在了一片人心惶惶之中。
皇后便是此时来找了奴兮。
奴兮正在院子里与项戎闲聊着,白芷在一边也时不时的插进一句。
第一个看到刘玉娘的,便就是奴兮。她坐在右边的木椅上,正好对着小院的门口。
奴兮起身迎过刘玉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与现在简直判若两人。此时的她,虽是贵为皇后,一国之母,眉眼之间,却尽是憔悴。
刘玉娘示意奴兮屏退项戎和白芷,奴兮抿了抿嘴:“我相信他们。”
刘玉娘滞了滞,最终还是开口了:“你去劝劝皇上吧。”
奴兮故意挑了眉疑惑道:“皇后才是皇上的枕边人,皇上自然是听皇后的,怎么会,听我这个伶官的呢?!”
“奴兮,”刘玉娘看着奴兮半晌,像是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开口:“其实,你很像一个人。皇上这些年纵容你宠你,我想,大概也是这个原因。”
奴兮不禁一愣,假装不知的问:“是吗?!我像谁?!”
“也是一个伶人,皇上最喜欢的一个伶人,皇上甚至差点就娶了她。”
“哦?!”奴兮撇了撇嘴,“那最后呢?!”
刘玉良一顿:“最后,最后她生病去世了。”
生病去世了?!奴兮冷笑一声:“看来皇上真是不喜欢皇后娘娘呢,竟然什么都没有告诉过皇后娘娘?!”说完看向脸色铁青的刘玉娘,“既然皇后知道皇上因为那个女人宠我,难道就没有想过,皇上告诉了我那个女人的事儿吗?!皇后您自己要跟我说的,居然还说了假话,真当奴兮笨到如此程度不成?!”
奴兮说完,刘玉娘本来铁青的脸已是一片煞白。
看着刘玉娘的模样,终日是有一些些的不忍:“有些事情,就算我想帮忙,也是无能为力的。”更何况,我并不想帮忙。他杀了音司,杀了衾怡,杀了寄月,竟还指望我救他吗?!我也,救不了。
整个新年,都在祭奠小皇子的悲哀中过完。
眨眼,便已是3月底了。
李存勖越来越肆无忌惮,夜夜笙歌到天明。
敬新磨终究是个良臣。
4月15日,天气出奇的好。
一些花朵已经一点一点的开了,锦葵也是正好。
晚上时,却突然的倾盆大雨。
雨滴打在刚生的树叶上,“啪啪”的响。
雷雨交加之际,一声喊叫划破一切,震人心弦。
敬新磨自杀与殿上,穿着一身素衣,上斥皇上,下骂众臣,怒斥皇上昏庸,大胆进言,若是再如此下去,唐必亡矣。
说罢提剑斩向正坐在李存勖身边的周匝,剑尖将将擦到周匝脖子的时候,他却已万刀穿心。
那夜奴兮彻夜未眠,第二日醒来,不禁悲叹敬新磨的愚蠢。他妄想用自己的死唤醒李存勖吗?!他真的是妄想!
敬新磨死了,周匝更加的得意了。给奴兮送来的东西,也是越来越好了。
敬新磨死了没多久,郭崇韬也在蜀被杀。
刘知远送来消息的时候,奴兮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历史终是历史。”
刘知远微蹙了蹙眉,像是没有听懂,却也并不在意,只犹疑道:“奴兮妹妹当真决定了?!你……不是不喜欢这些事的吗?!”
奴兮抿了抿嘴:“你以前也不喜欢应酬的,现在,不也日日应酬着了么?!”说着看向刘知远一笑,“放心吧,我没事的。你回去告诉石大哥,都准备好了。”
刘知远默了默,终是点点头:“大哥那边也准备好了,开始往回了。”
奴兮顿了片刻,总是有些不太安心:“石大哥在魏州那边,郭从谦在这里真的……”
“大哥终是有办法的。”
看着刘知远目光突然变的矍铄,奴兮心里没来由的一颤:“墨絮?!”
刘知远似是没有很惊讶,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可是墨絮一直在他身边,他怎么能用墨絮威胁郭从谦呢?!”
“不是威胁,”刘知远看着奴兮笑了笑,“不知郭从谦从哪里打听来的,说是墨絮很像以前他府上的一个人,他想看一看。大哥便许诺他,只要成功,便让他见墨絮一面。其实我还真想不明白了,墨絮虽是标致,却也不是什么天香国色,那郭从谦怎么就真的同意了。”
奴兮抿了抿嘴:“大概,他只是想找个借口报仇吧,毕竟义父和叔父都死了。”
刘知远摇头叹了口气:“是啊,睦王死的确实冤了。可是郭崇韬,他之前确实忠心,可后来耍弄了权术,便当该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说完转头看向奴兮,奴兮也正看向自己。
眼神里闪闪烁烁的,刘知远突然伸手捂住奴兮的眼睛:“不要这样看我。我知道,我也耍弄权术,我也早就准备好,这样的结局了。”
春花开遍的季节,清风拂过,便是满满的花香。
月色柔和。
绛霄殿里更是一片丝乐之声。
乐宫篱笆小院。
奴兮起身脱下一身的白缦纱裙,看向白芷:“穿那件红色的罗裙。”
白芷一愣:“可是,小姐……”
“穿着红色,就算溅一身的血,我也可以装作什么都看不到。”
白芷默了默,终是起身拿出了那件大红的罗裙。
穿好罗裙,顺便在袖里放起了那把精致的匕首。
这件裙子是周匝送来的,做工之精细,花样之好看,确实难得一见。记得当初送来的时候,周匝说的眉飞色舞,奴兮却只是蹙眉撇过了脸去,弄的周匝一阵尴尬,第二日奴兮不得不又送了回礼。
晚上的风很轻,吹的罗裙轻轻漾起。
半晌,白芷终是轻轻开口:“其实,小姐穿红色,真的很好看。”
奴兮一笑:“可是我觉得,像是被吹皱的血。”
走到绛霄殿的时候,一片丝乐声漫天。
奴兮吩咐白芷回去小院,然后自己娉婷婀娜的走了进去。
周匝的笛吹的确实好。
歌声曼妙,舞也曼妙。
奴兮就那样在绛霄殿的中央跳着,翩跹若九天之女下凡,一身大红罗裙肆意的旋转,每一刻,都是好看的弧度,甚至突然让人有了错觉,好像被隔绝在门外的红尘,都是因为她,才会如此沸沸扬扬。
绛霄殿之外,皇宫高墙之外,厮杀声已是震天。
李嗣源在石敬瑭的劝说下也兵变魏州,与魏州叛军汇于一处,所部也与魏州叛军共同拥戴李嗣源为主“帝河北”。
大军浩浩荡荡,此刻,正赶至城外。
第43章 所以,你不是她
皇城脚下,郭从谦的攻打已经开始,他第一个打入了皇城。
绛霄殿内,奴兮一曲舞毕,技惊四座。
丝乐锣鼓之声,更是响亮。
奴兮莲步生花的走到李存勖身边坐下,扬眉勾起一抹风姿万千的浅笑,在嘴角,似有若无。
然后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自己端了一杯,递给了李存勖一杯。
李存勖眼里隐隐烁烁,情绪太深太沉,辩不清楚,他只是一直看着奴兮,像是心疼,像是怜悯,像是偿还,又像什么都没有。
奴兮瞥了一眼周匝,周匝笑了笑,放下酒杯便上台表演了。
李存勖手里握着奴兮递来的酒,酒在杯中,清清浅浅的倒映着李存勖的面容,像是有那么一瞬间的杀意,但只是瞬间。然后李存勖低眉,像是抿嘴笑了笑:“罢了,换一个人做主也好。”说完,仰头一饮而尽,连带着把将要出口的话又一同咽回了肚子里。
奴兮明显没有听见李存勖在说什么,疑惑的看着李存勖,却见李存勖正看着周匝。周匝演的尽兴,他也看的尽兴。
看着李存勖的样子,看着他莹亮的眸子,不知怎么的,奴兮突然好像,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身白衣袅袅的那个,叫做音司的女子。
酒过半巡,周匝借口便要出去,奴兮也摸了摸袖里的匕首。
李存勖却突然叫住周匝,周匝猛的一惊,连同着奴兮也是一惊。
“皇上叫臣何事?!”
李存勖顿了顿方才开口:“朕待你如何?!”
周匝连连一脸惶恐的跪在地上:“皇上待臣甚好!”
李存勖抿嘴默了默,良久,终是开口:“当真要出去吗?!”
“这……”周匝甚是为难的笑了笑,“人有三急。”
李存勖紧咬了下颌,仰头饮尽酒壶里的酒,半晌,好像万分疲倦的挥了挥手。
周匝领旨谢恩,连连便退下了。
一同退下的却不止周匝,还有一屋子的奴才优伶。
奴兮虽是诧异,可是,这也是个绝佳的机会。
屋里一下子就剩了两个人,安静的有些不习惯。
一安静下来,外面的喊打声便清楚的传来。
李存勖却好像恍若未闻,只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奴兮已抽出匕首,瞬间抵上李存勖的脖子。
她以为李存勖会讶然惊慌,那时,她便要像胜利者一样,笑着告诉李存勖,你欠了太多,终是要还的。
可是,李存勖却半点没有惊讶,只是停了喝酒的动作。
奴兮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李存勖突然一笑:“你果然像她,你果然不是她。”说着不理奴兮满眼的疑惑,又自顾自的说道,“她也曾有这样的机会,可她放弃了。”
奴兮这才反应过来,冷冷噙起一丝笑:“但我不会。”
“所以,你不是她。”
说完,他伸手从盘腿坐着的左边拿起一个好看的锦盒,细细长长,有些旧了,却很干净。
李存勖伸手抚上锦盒,眼神里突然满是缱绻。
半晌,把锦盒递给奴兮:“这个,你好好收着。”
奴兮只愣在原地。李存勖抿嘴笑了笑,把锦盒放在奴兮身边。
半晌,好像有什么问题终是想不通:“这些年,我待你不好吗?!”
“……好。”
李存勖终是笑了。
奴兮却又敛了眉道:“可是再好,你也是杀了我夫君的人。”
李存勖猛的滞住,半晌摇了摇头,尽是苦涩:“动手吧,我也该去陪她了。我确实欠你,何止那一条命。”
他说的声音很低,可是奴兮却偏偏模糊的听到。
猛的看向李存勖,难道,他……
可是还未及多想,李存勖已拉着奴兮不知何时拉下去的手,狠狠一拽,把匕首刺进自己正心脏的位置。
奴兮一怔,本能的反应便是要抽回,谁知李存勖却松了手,这么一抽,匕首随之而出,血也随之喷出,溅了奴兮满身。奴兮木讷的低头看去,裙子还是红色,只是更加艳了。
良久,奴兮才好像回过神,屋外的喊杀声实在刺耳。
奴兮紧蹙了眉,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一旁周匝的位置上,伸手抚上了琴弦。
手上的还带着余温的血随着拨弦的动作,好像在琴弦上跳跃起来。
不成曲调的节奏弥漫而开,甚至,还带着血的腥味。
一声凄绝的叫喊突然划破琴声。
奴兮猛的惊住,手一抖,刺耳的声音瞬时乍响。
门前是明显一脸惊慌的韩妃,她华丽的发饰已散落的七七八八,本来荣华的发髻此刻已经散乱的偏向一边。
她是来找李存勖的,可是她一定没有想到,李存勖现在已经没了。
她的惊慌瞬间成了惊悚,喊叫着冲到李存勖的尸体前。
韩妃跪在李存勖身前,良久,突然转头看向奴兮,眼里是恨,是怨,是怜,最终都融化进一片氤氲:“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你为什么最终还是杀了他?!”
韩妃边说边拉拽着一旁也瘫坐在地上的奴兮。
可是任她怎么摇,奴兮也不开口。
韩妃突然伸手打了奴兮一个耳光,很重,很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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