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低头看了看奴兮,安抚的笑了笑,又抬头看向满天的星光:“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耶律阿保机不久前驾崩,耶律德光当了皇帝。”
说完,石敬瑭又看了奴兮一眼,似是对奴兮平淡的反应有些讶异:“你不奇怪为什么皇帝是耶律德光吗?!你在契丹的时候,太子可还是耶律倍。”
奴兮低了眸像是想起什么,抿起丝浅笑说:“契丹除了一个耶律阿保机,还有一个女人,述律平。她是一个,一个像武皇一样的女人,很睿智,很可怕。耶律倍生性温和,又喜欢汉家思想,所以特别不讨述律平的喜欢。我在契丹时,他们母子两个的关系就已经日趋紧张了,所以耶律倍纵然是太子,也一定当不上皇帝。”
石敬瑭点点头。
奴兮默了会儿,又开口问道:“墨絮呢?!怎么样了?”
石敬瑭愣了愣,笑问:“怎么突然问起墨絮?”
“我记得知远说过,郭从谦愿意出兵,是因为你答应他,让他见墨絮。”
“……新帝刚刚登基,朝政事物繁多,他目前还没有向我提起这件事。”
“那万一有天他要求呢?!”
石敬瑭顿了顿:“到那时再说吧。”
九月的天气有些异样的好。
风正好,阳光正好,绿树正好,花香正好,天正好,云也正好。
一切都正好。
高墙红瓦的皇宫里,再也听不到丝乐飘渺,到处好像都是空空落落冷冷清清的。
便是连后宫这样的地方,也是只有那么几个妃嫔而已。
一向爱笑的小女孩,不知何时,那双爱笑的眸子,突然就没有了。
不大的年纪,一张好看的脸,眉目之间,却是历经了世间所有的沧桑。
晌午的阳光透过枝桠斑斑点点的印在脸上,平添了几分寂静。
一阵大笑突然传来,女孩蹙了眉,起身便准备进屋。
一个身着淡蓝罗裙的小女孩却突然跑过去,一把抓住欲走的女孩,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瞪着眼道:“这裙子也是你能穿的吗?!这可是公主才能穿的,你以为你还是公主吗?!”
女孩原来淡漠的眸子瞬间冰冷,一挥手甩开身着淡蓝罗裙的小女孩抓着自己的手,抬步往屋里走去。
身着淡蓝罗裙的小女孩却不依不饶,又上前一把拽住了女孩。
女孩是真的生气了,冷着声音道:“放开!”
身着淡蓝罗裙的小女孩却挑眉笑起:“我就不放,有本事你打我呀!我就不相信你敢!”
“你再不放开,她不敢,我敢!”
两个女孩明显是一愣,都转头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
身着淡蓝罗裙的小女孩明显有些害怕男子,顿了顿,慢慢收回了手。可是却仍是有些不甘心,看向跟着深红色锦袍身后的男子撒娇道:“三哥哥……”
男子身着银白的袍子,看着女孩抿了抿嘴:“你先去别处玩儿。”
女孩一愣,撅着嘴,还想说什么,可是一看深红锦袍的男子,只得低头告退了。
一身桃色夭夭的女孩默了默,终是端正的躬身行礼:“城颜参见二皇子,三皇子。”
两个男子身子都是明显的一僵。
身着银白袍子的男子连连走上前,想扶一扶女子,最终,却仍是收回了手:“以后若是十五妹再这样,你便告诉我。”
城颜又躬身谢过:“劳三皇子关心,十五公主她并未对城颜做什么。”
男子明显顿住,半晌,方才又开口:“你为什么,不叫我从厚哥哥了?!”
“城颜不敢!”
李从厚还要说些什么,却被身着深红锦袍的男子打断:“这样也好,这宫里人多口杂,省的招惹些无所谓的是非。”
女子抿了抿嘴,再次躬身:“城颜谨记。”
看着城颜的样子,男子似是终于被惹怒了,一把扭住城颜的手腕:“这样很有意思吗?!有些规矩你知道就好,可是适可而止你不懂吗?!”
手腕有些酸痛,城颜仍是规矩的作福:“谢二皇子教诲。”
可是还未等城颜弓下腰去,已被李从荣一把拽起。
正欲发火,李从厚连连阻止住,瞥眼看了看四周。
李从荣顿了顿,也看了看周围,然后拽着女子回到了屋里。
一关门,李从荣便一把甩开城颜,把她结结实实的摔在椅子上。
李从厚过去想扶她,城颜却像碰到毒药一样马上缩回手,鼻子里酸的难受,咬牙死死的憋着。
李从荣拿着茶壶灌了口水,可是拿着水壶的手却越来越紧,最后干脆一把摔在了地上,粉碎。
城颜瞳孔明显收缩一下,面上却还是淡漠的样子。
李从荣突然欺身上前,盯着城颜:“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不能像以前那样?!”
“因为‘以前’,已经回不去了。时间变了。”
“可是我们都没变!”
看着李从荣的样子,城颜终是没有忍住,自李存勖死后,第一次哭,她没有出声,只是眼泪一直掉,却让人看得,心里想被刀剜了一样疼。
她一向好听的声音也显得沙哑了,压抑着颤抖:“怎么会没有变了?!我再也不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了,我不是公主了,可是从荣哥哥,从厚哥哥,你们是皇子了。你们的父皇,杀了我的父皇,所以一切都变了。”
李从荣盛怒的眸子里突然黯淡,一瞬间,竟然不敢去看城颜。
浑身的力气好像突然被抽干,一下子摔坐在城颜旁边的椅子上。
半晌,沉了声音:“对不起。”说罢,便起身离开。
奴兮正在小院里坐着,半晚的温度,有了些微微的凉意。
白芷摆弄着茶叶,她近日对各式各样的茶叶突然起了兴趣。
用她的话来说,都是闲出来的。可是,她很享受,这样的清闲。
奴兮抿了丝笑正想开口,后门处突然传来敲门声。
两人都是一愣,白芷蹙了蹙眉,蹑手蹑脚的往后门走去。
顺手摸起一支像棒球棍一样的木头棍子。
这根棍子是项戎坚持要放在这里的,说是以防万一。
奴兮拗不过项戎终是同意了,不过就那么光秃秃的实在是有些丑了,便就画了棒球棍的样子,让项戎照着刻出来。
项戎一开始还很是不情愿,总是嘟囔说,就是用来打人的嘛,还要个什么样子!要不要再雕朵花儿?!
这“棒球棍”就在项戎的埋怨声中完成了。
项戎拿着试了试,干干的笑了两声说,确实比平日的木头棍子好用些。
没有开门,敲门声似是更急了。
敲了两声便轻轻喊道:“我是项戎。”
第46章 那里已经是别人的家了
白芷一愣,奴兮也是一愣,可是听出是项戎的声音,便连连开了门。
奴兮免不了疑惑:“怎么从这里回来?!”说着,又看向项戎肩上的大袋子,“那是什么呀?!好像很沉啊?”
项戎却来不及说什么,只匆匆地走进屋里,进到奴兮的寝房,方才放下了袋子。
奴兮更是诧异,上前想看看清楚。
项戎也是不停手,连忙解开了袋子。
就在袋子打开的一瞬间,奴兮和白芷都怔在了原地。
待反应过来,奴兮立刻蹙了眉:“这样很危险。”
项戎边把女孩抱上奴兮的床,边道:“她要跳井,我万不得已才把她带回来的。”
奴兮抿了抿嘴:“她承受的,确实重了些。”
将近半夜的时候,女孩方才幽幽醒转。
奴兮伸手抚了抚女孩的额头,抿嘴笑了笑,慈蔼的像个母亲一般。
女孩刚睁眼便看到奴兮,不禁一愣,怔怔的看了奴兮良久,方才试探的开口:“姑姑?!”
奴兮轻“嗯”了一声,笑着点点头,却好像有点想哭的感觉。
女孩仍是呆着看向奴兮,突然,像是**一般的大哭出声,一把抱住奴兮支在床边的手腕。
哭声顺着胳膊里的脉络清晰无比的传到奴兮心里,一声一声的,如凌迟一般。
抚着女孩的头发,奴兮躬身轻轻抱起女孩,声音低缓:“对不起……”
很久,终是哭的累了,女孩偎在奴兮怀里,一遍一遍的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会只剩城颜一个人的,一定不会的。”
窗外月色氤氲,甚至还想沾了眼泪咸咸的味道。
感觉怀里的小女孩渐渐安静了下来,奴兮抿抿嘴,终是把她轻轻摇醒:“城颜,别睡了,我让项戎送你回宫。”
本来好像渐渐睡着的城颜却像受了惊吓一般马上睁了眼睛,里面全是惊恐:“我不要回去,姑姑,我不要回去。那里已经是别人的家了。”
不理城颜的乞求,奴兮已经叫进了项戎。
“姑姑,不要送我回去,不要送我回去。”
奴兮边抚着城颜,边看着项戎道:“还是从后门走,小心一点。”
“我不要走,姑姑!城颜求求你,求求你……”
“城颜,”奴兮扳过城颜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你必须要回去,不然你危险,姑姑也会有危险。”
“可是城颜,城颜真的不想回去。而且,姑姑怎么会有危险呢?”
“因为在别人眼里,姑姑已经死了,所以城颜不要告诉任何人,见到姑姑的事,知道吗?!”
城颜愣了愣,看向项戎,突然蹙了蹙眉道:“可是别人不会怀疑吗?!姑姑死了,项戎和白芷也消失了吗?!”
奴兮一愣,继而笑道:“自然是安排好了的。”说着扶起城颜催促道:“快些走吧,已经很晚了。记得,不要做傻事了。”
城颜神色一黯,可是知道再求也没有用了。
夜晚的山林是很冷的,尤其是这样入秋的季节。
城颜紧紧跟在项戎身后,第一次走这样的路好像有些怕,却又倔强的不想先告诉项戎。
项戎抿了抿嘴,终是伸手牵住城颜,然后加快了脚步。
城颜似是一愣,却是少见的乖顺。
可是项戎走的太快了,她终于有些吃力了。
咬了咬牙,城颜好像把最后的力气也用上了,小跑在项戎身边,抬头看着项戎:“你背背我,好不好……”声音有些羞涩,像是在请求,偏偏却又倔强的紧。
项戎一愣,嘴角不自觉的现出了一丝笑痕。
见项戎没有停步的意思,城颜黯了神色,低头继续快步的走着。
没走一会儿,项戎却突然停下了,蹲下身子。
城颜一愣,随即现开笑意,一下子就趴了上去。
她笑的很浅,可是那个笑,是只属于小孩子的,最真的笑。
感觉到背上的力度越来越重了,项戎抿嘴笑了笑,她应该是睡着了。
呼吸均匀的传来,随着呼吸一同传来的,还有她梦呓一般的声音:“……我不想一个人……不想一个人……”
一连几日小院又安静下来。
桑维翰每日都会过来,为了避人耳目,每次都是只身一人。
从桑维翰口里,奴兮得知了两件大事。
耶律倍已经被述律平逼着做了“东单王”。
韩延徽却已官至鲁国公,但仍为政事令。
这个春节过的轰轰烈烈,因为是皇上登基的第一个年头。
可是这个小院,却像是隔绝在尘世之外了。
外头如何的热闹都与这方天地没有半点的干系。
奴兮与项戎和白芷坐在房间里,圆桌上是桑维翰差东霖提前送过来的吃的。
东霖是桑维翰的心腹,整个桑府,出了桑维翰以外,就只有这个叫做东霖的男子知道自己的存在。
记得在见到东霖的第一眼,奴兮猛的滞住,那个白白净净,有些偏瘦的男子,长得实在有些像了福顺儿,让奴兮不禁有那么一丝的恍惚,还想,只是刚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光,好像,还在萧府,不喑世事一样。
看了看手里的酒杯,奴兮抿嘴笑着摇摇头:“这酒……”
“不及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