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娇的依赖。
“好。”越泽静静回答。
其实,早就原谅了她。
他知道的,那种药吃多了,会让人焦躁不安,负面情绪泛滥,失去判断力。
车祸的打击让她重新开始吃药,他都可以想象得出来这段时间她过得多灰暗多绝望。不是她愿意,不是她故意消极,而是她病了,控制不了自己。
他甚至都恨自己,这么久竟然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我会找专业的医生帮你戒掉的,那种药相比起毒品,应该会没那么痛苦。”他说。
她脑袋动了动,仰起头看他:“你怎么这么熟悉,难道,”她眼睛漆黑,眸子里划过一丝痛楚,难道他也?
这样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却莫名地欣喜开心。
他扯扯嘴角,竟然笑了,带着点儿无奈:“从新疆回来的时候,断了几根骨头,整天都不能动。那时候年纪小,没现在这么耐疼,就偷吃了药。有此吃了大人的剂量,还差点儿死了。”
倪珈怔怔看他这样轻轻松松的表情,仿佛调侃,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时心底情绪万千,心底钝钝的痛,无声伏进他怀里。
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后来呢?”
“我姑父,就是天野的爸爸,那时候他还没从商,在部队当军官,就把我绑去军队里。天天揍我,比揍亲儿子还狠。”他想起那段日子,忍不住笑起来,
“感冒了不准吃西药,只灌中药汤。有时候一直好不起来,我就跟他吵,然后他就骗我喝白酒。莫名其妙居然什么都好了。那时候个子小,跟他打架,他懒得理,揪着我的脖子就把我扔飞了。缠的时间多了,他手长,一掌摁着我的头,我伸胳膊捣腿就是打不到他。”
倪珈想象出这个画面,也被逗笑了。
他垂眸,见她满面泪痕,却终于笑了,这才放心。
彼此身体残留的热度渐渐消散,她渐渐困了,缩进他怀里,相对而拥。
月色宁静。
倪珈静静睡着,又静静醒来。
一觉无梦,睡眠干净得像湛蓝的天,好久没有这般宁静的睡眠了。
睁开眼睛,夜色仍是浓重,月光却很好。
昏暗又白皙的天光里,身边的男人睡得格外的沉静安然。他胸口的温度还是那么滚烫,心跳声安全又有力量,好温暖,温暖得让她恨不得钻进他的心里永远都不要出来。
她抬眸,漆黑的眸子里月光涌动。
他沉睡着,闭着眼,脸上没了白日里一贯的冷淡或凌厉,睡梦中的他,就连棱角都柔和了起来。
男人的柔弱与坚硬在这一刻,他的睡颜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倪珈凝视他良久,心底没有一点儿声响。
终于,她轻轻抬起他搭在她腰间的手臂,缓缓放好,很轻很缓,掀开被子,下床套上睡袍,出门去了。
楼顶的夜风很大,鼓鼓地涌进她的白色袍子,像一只膨胀的气球,又像是一只白色的风筝。她近日太瘦,就像嶙峋的风筝架,迎着风,极其艰难地走到楼顶边缘。
月光很好,水银一样洒在灰绿色的山间,草地绵延起伏,空旷得叫人心醉。
倪珈抬头望天,郊外的星空很干净,像是拿水洗过一样,一闪一闪的发亮,很高很远,很深邃,像越泽的眼眸,深邃得让人想落泪。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眨去眼中的泪雾,又迎着风,任夜风吹乱她的长发衣衫。
倪珈低下头,赤着脚,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一步,脚底的夜色如万劫不复的深渊,有种令人晕眩却格外刺激的兴奋感。
她记得,上辈子,她就是这样坠落的,像逆风飞翔一样,很自由,很刺激,也很恐惧。
天地间一片静谧,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响。
倪珈垂眸望着脚下无边的黑暗,忽然笑了。
命运是要重蹈覆辙吗?
她再也不信。
以前她总觉得在上瘾这件事面前,无奈又无力,可今天,她成功了一次,很激动,很有成就感,心里满满的全是希望。
这辈子的她,有那么多的同伴,有那么多的改变,一定会戒除对药物的依赖,一定会看着倪珞和华氏越来越好,她自己也会过得越来越好。
干嘛让过去的事情把自己搅得一团混乱?
认真过好这一辈子才是最重要的啊!
这辈子和上辈子有太多的不同,即使是有重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和上辈子不一样了,倪珞也不一样了,还有越泽和家人陪在她身边。
心瘾都可以戒掉,还有什么可怕的!
不管是宁锦年还是命运,她都可以打破。
夜风忽然变了方向,呼啦啦从背后吹来,把她白色的睡袍拉成了风筝一样美丽的花。
倪珈重心有些不稳,但也控制得了自己,摇晃的身体像是在挑逗死神,在坠落的边缘有一种莫名空旷的兴奋。
可她并不留念,想要往后退时,却突然被拦腰狠狠扯了回去。
她陡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力,像牵线木偶一样被扯得转身,下一秒就被强大的蛮力带回去,冲撞进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她的心狂跳不止,却又瞬间心安,呼啸的夜风里,他身上熟悉的体香味愈发清淡了。
她刚要说什么,
“你要去哪儿?”
越泽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声音颤抖,带着恐慌的威胁,“要去哪儿?”
他死死箍住她的头,像是用了拥抱全世界的力气。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眨,盯着无边的黑暗。他在颤抖,在害怕。
她被勒得呼吸都不顺畅,知道他是误解了,要解释,却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鬓边落入眼角,瞬间被风吹凉,冰一样流进她的眼睛里。
倪珈怔住。
眼眶下全是他冰凉的泪。
她的眼睛刺痛起来,微微侧过头,贴住他湿濡的脸,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轻轻地说:“你误会了,我没有想离开的。。。。。。”
“不准!”他哽咽而凶狠地打断她的话,“我说过,不管你想去哪里,只要跟我说,我都会陪你去。那里,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倪珈呆呆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天空的星星似乎在水里飘浮着,愈发的水光闪闪。
“珈珈,不要放弃。不要放弃,好不好?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轻轻闭上眼睛,眼泪晶莹剔透地滑落:“好。”
第二天,越泽就找了心理咨询师,医生,药物依赖专家,心理成瘾专家一套的组成了一个团队,专门帮助倪珈戒除药物依赖。
医生说她的依赖性并没有特别严重,还算是早期,如果疗程效果好的话,根除康复的可能性很大。
倪珈很配合,她有奶奶,有妈妈,有弟弟,有阿泽,生活才刚开始,要美好地活下去。
这天,倪珈和越泽坐在大厅里,听医生讲情况的时候,倪珞突然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个道士。
倪珈眼神示意那几个医生不许再说话,又起身望向倪珞:“你今天这么有空啊?”
没想到倪珞恶狠狠看着她,几乎是像要揍人:“倪珈你生病了竟然不告诉我?”
倪珈愣住,大感不妙,还没开口,倪珞手指一个爆栗就在她额头炸开:“徐贤这种刻板到死的人会有闲情逸致吃那种药?”
倪珈心里一惊,倪珞知道了,那会不会像上辈子。。。。。。
“倪珈,”倪珞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看着她,又怜惜又伤心,“车祸之后承受不了才吃药的吗?难怪我以为你好了,原来都是吃药的假象。”
他悲伤地说完,突然又凶凶地瞪她,“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省心?我现在越来越好了,你倒越来越混乱了。”
倪珈灰头土脸的。
末了,她看了越泽一眼,才对倪珞说:“是我不好,车祸后,太难受了,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结果越吃越多,就。。。。。。”
“就知道你最靠不住了。”倪珞得寸进尺地继续损她,想起正事,又说,“对了,我带了几个大师过来,帮你定一定心绪。”
倪珈往他背后瞄一眼,望着那几个有点儿仙的道士,莫名渗得慌:“你不要搞得像收妖的好吧?”
倪珞挑眉:“稳定心情,克服焦躁情绪,是很好的辅助手段好不好?”
倪珈觉得他神神叨叨的,懒得理,直接找医生和越泽赶他和一群道士走,没想到,越泽和医生们此刻都站在他那一边。
越泽:“各种方法都要试一试,死马当活马医。”
倪珈踢他:你才是马!
医生:“倪珞先生说得是很有道理滴,倪珈小姐太暴躁了需要清心。”
倪珈黑脸:你才暴躁,你们全医院都暴躁。
结果,阳光微醺的下午,这一群人在几个道士的领衔助阵下,全坐在宽大的客厅里,煞有介事地盘腿在地毯上打坐。
助演的都这么积极,主演倪珈当然也不能推辞,她有模有样地跟着盘腿打坐,却深深地怀疑这种意识流治疗方法的效果。
几个道士轻缓沉静地颂着经文,倪珈开小差,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对面,越泽和倪珞都安静地闭着眼睛,脸上都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沉然,都是一如既往的英俊帅气。
她心里突然满满的都是感动。
一个是她的男人,一个是她的弟弟,这就是她今生的世界啊。
有他们两个不离不弃地陪伴着,还有什么遗憾和害怕的?
她会心一笑,却被旁边一个道士逮到。
那道士温和看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责怪的意思,倪珈却像是被老师抓到讲小话的学生,歉疚地笑笑,赶紧闭上眼睛。
这一次,她终于静下心来。
内心渐渐平静,世界像一条宽广温柔的河,静谧地流动着,有窗外呼呼的清风,小鸟扑扇翅膀的声响,甚至可以听见阳光落在草尖上的声响。
好宁静啊!
心底只有一个声音: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刺猬被小狼叼在嘴边,晃来晃去,觉得很好玩,她摸摸小狼嘴边的毛毛,顺溜溜的,真好摸,她又拿脸蹭蹭,好温暖哇。
她说:“越小泽,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小狼又把她稳稳放在地上,望着她粉粉嫩嫩的肚皮,说:“我要把你带回窝里去,吃掉。”
倪珈珈眼珠乌溜溜地看他,小声说:“呀?你要吃我呀?”
“嗯。”小狼啊呜一声,宽厚的舌头在小刺猬的肚皮上舔了一溜,小刺猬又痒又温暖,咯咯地笑。
笑完之后,冲他伸出小小短短的爪子,声音软软糯糯的:“吃我吧,吃我吧!”
小狼于是又把她含在嘴里,继续往狼窝里带。
☆、chapter 67
治疗初期;倪珈的情绪波动还是有点儿大。
过程像是一条起伏的曲线。
体内对药物的渴望处于上升阶段,快接近波峰时,她整个人就很焦躁,情绪低落又不安,总是忧心忡忡地咬手指,担心这个害怕那个。
可一过了强制执行;药瘾发作平息后,对药物的期待走下坡;她又恢复了以前的自信,轻松快乐起来;看上去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
越泽担心她这样的情绪起伏太过剧烈,但医生说有积极的一面就说明她心里有抗争的意识,比那些天天消极完全被药物控制而被动戒药的人要好很多。
医生还说;随着治疗推进,她这种情绪起伏会越来越归于平息,正能量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