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溯风道:“准。”
门“吱呀”一声开了,段昀走了进来,黑袍红莲,头戴墨玉冠,神情冰冷。他对白溯风行了一礼,道:“拜见城主。”
白溯风道:“免礼。段昀,事情办的如何?”
段昀道:“除了那个吴月儿,其它人都招了。只不过他们都是些用钱财收买的剑客浪人,都不知这件事的主事者是谁。”
白溯风依然神色平静:“吴月儿不是漓江城的人么?她怎么说?”
段昀沉默一会,道:“那女子心眼极多,虽然承认自己是漓江城的人,但却不承认此事和漓江城有关。属下若是问得狠了,她就胡言乱语,一句也不肯说。”
白溯风沉吟片刻,道:“那女子倒有趣的很。她现在不说,以后总会说的。段昀,我想知道你对此事的看法。”
段昀迟疑了一下,道:“属下以为,有人想要白氏灭族。他们从五年前以各种方式进入隐凤城,蛰伏至今,目地就是二公子。看来他们知道巫觋对于白氏的重要性。城主果然英明,知道这次二公子出府必定极不安全……”他没有再说下去。其实祭祀那夜他和白溯风一直跟在白潋晨一行人身后,二公子危险之时,白溯风也只是远远观看,神色淡漠,直到那女子开始拖延时间才现身。他又看了眼白溯风面无表情的面容,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了解他。
白溯风看着他:“还有么?”
段昀定定神,道:“属下以为,二公子为隐凤白氏巫觋这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但吴月儿他们能知道这个秘密,也许……”
白溯风挑眉:“有内奸?”他笑:“会是谁呢?”
段昀被他笑得浑身发冷,低声道:“属下只是猜测。”
白溯风却收敛了笑容,道:“你退下吧。另,招那位名唤清音的女子来见我。”
段昀一怔,白溯风微微一笑:“我总该谢谢她救了晨儿,对么?”
※※※
这是清音第二次来到城主寝居,一袭浅紫色衣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女子发髻,耳畔坠着浑圆珍珠。依然是玉清领路,依然是朱红大门,依然是异香销魂。但此时的心情却不同了。
玉清将她送至城主门前就退了下去。她谢过玉清,刚踏上屋内柔软的地毯,便见隐凤城城主斜倚在主位之上,身披青蓝色长袍,更显得气度不凡。他彼时正在读一卷帛书,见是清音来了,竟然掷下笔墨,笑道:“清音姑娘。”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感到受宠若惊吧——清音也不例外,但她很快定下心神,躬身道:“奴婢拜见城主,愿城主身体安康,福寿万年。”
白溯风笑道:“免礼,身体安康足矣,福寿万年可就是怪物了。”
清音闻言也绽开笑容:“城主如果真是这样想,可就有些奇怪了,长生不老不是所有人的梦想么?”
白溯风低头思索,似乎十分苦恼:“我自然想长生不老,只是我若真的长生不老了,潋晨却不行,玉润玉清也不行,到时候谁来陪我?”
清音忍不住笑出声来。白溯风又道:“请坐,姑娘是潋晨的恩人,我应该重谢你才是。”
他一动,胸前的银饰就叮当作响,极是动听。清音瞧见那银饰低下缀的已不是珍珠了,而是刻有细密花纹的银珠。他笑起来十分温柔多情,和第一次所见冷漠的神情大不相同,也和在白潋晨那里见到的不同。他那时的笑容是宠溺的,温和的,但这次却带着些许狡黠,些许邪气。这种模样才是最磨人心智的,但也是最危险的。
清音摇首:“不必,奴婢还是站着吧。”
白溯风也不勉强,道:“也好。那日真的多谢姑娘了,如果不是姑娘拖延时间,舍命相救,晨儿只怕早就死了……如果晨儿死了,本城主怎么向列祖列宗和白氏子民交代。”
清音嫣然一笑:“城主客气了,奴婢本就是白氏的侍女,救自己的主子是应该的。”
如果是白潋晨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十分受用。但白溯风不动声色,只道:“姑娘何必这样说?我怎么可能还当你是白氏的奴婢?从今以后,你就是白氏的朋友,有什么困难,我一定倾力相助。”
清音怔了怔,却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她急忙跪下,低声道:“奴婢不敢。”
白溯风却笑道:“有何不敢?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替你达成。”
清音看着他,道:“奴婢也没有什么心愿,只有一件,以城主的为人,一定会替奴婢达成吧。”她顿了顿,道:“奴婢只想回到家乡,家乡还有奴婢年迈的母亲年,奴婢这些日子没有回去,只怕……”
白溯风却一副为难的神情:“如果这是清音姑娘的心愿,我应该竭尽所能,只是姑娘这样冒然回去,也许会遭到那些贼子同伙的追杀,不如姑娘再多住一段日子,时机到了我一定送姑娘回去。至于姑娘的母亲,白氏会有人照顾。”
清音硬扯出一抹笑容,点点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无法拒绝。
白溯风勾起唇角,道:“姑娘还有别的要求么?”
清音想了想,又道:“我有个好姐妹,名唤虞兰,同我一起进了城主府中,但已不知是死是活。如果她还活着,请城主救下她,并送她回家乡。如果她死了……就请城主厚葬她吧。”
白溯风依然微笑,道:“好,份内之事。”
清音看着他温和的微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忍不住道:“奴婢能否问城主几个问题?”
白溯风颔首:“姑娘请问。”
清音看着他,迟疑半晌,终于道:“你们隐凤白氏家大业大,为何要掳我们这些女子来此?”
话音刚落,白溯风的神情顿时冷了,仿佛刚刚如沐春风的男子只是一个幻影。在这一瞬间,他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的隐凤城城主,尊贵不凡,冷酷无情。清音暗自心惊,此人微笑着的模样让人没有任何压迫感,真是极好的伪装。此时的模样,才是真正的他吧。只见白溯风眯着凤眸,答道:“祭祀。”
清音顿时燃起怒火。她道:“祭祀是你们白氏的事,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难到我们平民百姓天生命贱,任由你们这些贵族摆布?”
白溯风看着她,却不言语。清音那点火气顿时在他的目光下瓦解。
她开始后悔了,却听白溯风缓缓道:“不,你们和隐凤城的子民没有任何不同,根本没有贵贱之分。”
清音吃了一惊,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意料。白溯风又道:“父亲曾经告诉过我,凡事皆有因果。虽然我在她们死前给予华服美食,却无法抵偿她们性命。这些人命,我白溯风终有一天会偿还。但是至少……”他忽然露出不可一世的笑容,“不是现在!”
无钧
清音自城主寝居回去,已是满头大汗。她冲进自己住所,连喝三杯水才缓过劲来。
白溯风是个疯子!而且是个不可一世的疯子。但偏偏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就算疯了也觉得天经地义。若说他嗜杀成性,可他明明对隐凤城的百姓极好,这点从府中那些侍女对他的崇敬以及隐凤城的盛世繁华就可看出。可他偏偏葬送了那些女子的性命,单凭这个,就令人无法原谅。清音不明白,如此繁华的一座城池,为何要有人祭那么残忍的仪式?她倒想知道,到底是那位神灵如此嗜血!
她灌了一肚子水,还是觉得不够,正欲出门,却见门忽然开了,鱼贯走进四五个素衣侍女,带头竟是白溯风座下玉润。她们手中捧着各种金银饰品,绫罗绸缎,映的人眼花缭乱。
清音怔怔道:“各位姐姐……”
玉润笑道:“打扰姑娘休息了么?我不知道姑娘喜欢什么,就随意拿了些过来。”
清音急忙道:“姐姐不必如此,奴婢用不上这些的。”
玉润道:“姑娘是城主的朋友,怎能自称‘奴婢’,这不是为难我们么?城主和我们这些做下人都感谢你救了二公子,这些东西只是小小心意。姑娘不妨过来看看喜欢什么。”
清音被玉润拉着,只好来到那些物品面前,只觉得眼前金光四射,映的的头昏眼花,耳边听着玉润轻柔的嗓音:“这是血牡丹的胭脂,一小瓶就价值千金。”
清音点头:“真是极美的颜色。”
玉润又道:“这是东海鲛人的明珠,一颗就价值连城。”
清音问:“是鲛人哭泣所出?”
玉润道:“是。姑娘也听说过?”
清音点头。玉润接着道:“这是西海桑人所织的紫缎,据说他们平日食桑叶,以自己的血饲蚕,看看这缎子,如此细腻,美的令人心折。”
清音摸了摸那流光溢彩的缎子,却有一种摸人皮的错觉。
玉润又介绍了墨玉环,紫金琉璃盏,白玉镇纸等物,甚至还有一盆西域的曼陀罗花,正在清音头晕脑胀之际,她忽然看到最末的案头上摆了一柄乌沉沉的匕首,鞘上刻有古怪花纹。也许是它太过朴素,以至在这些珠宝玉器中竟是最显眼的。她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玉润一笑,猛地拔出匕首,只见一片青光弥漫,寒气逼人,匕首轻颤,仿佛有龙吟之声,整个屋子顿时笼罩着一层肃杀之气。在场之人不禁后退两步,以免冲了锐气。
玉润道:“姑娘好眼力,这是上古时代铸剑大师欧冶子所铸,名唤无钧,传说是天下至刚之物,姑娘不妨试试。”
在场的侍女都倒抽一口气,她们明白这柄匕首的价值。清音却不甚了解,她只是觉得一把防身利器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宝物好用的多。她接过匕首,冲着那看似极结实的紫金琉璃盏一斩而下,只觉得似劈豆腐一般,那盏纹丝未动,无声的从中间一分为二,裂成两半。
她露出惊叹之色,将手中匕首细细把玩,才道:“谢谢姐姐,此物最合我心意。”
玉润却笑道:“你不该谢我,这是城主所赠。他说,姑娘非一般女子,凡俗之物根本入不了眼。奴婢本不信,这下看了姑娘所为,才知道城主说的果然不错。”
清音怔了怔,道:“那就请姐姐转告城主,多谢他赐此利器。”
玉润道:“这个自然。”她叹了口气,忽然向周围那些女子使了个眼色,那些女子纷纷跪倒在地,口中齐声道:“多谢姑娘救了二公子。”
清音吃了一惊,她急忙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清音承受不起。”
玉润眼中却含了泪珠,道:“姑娘真是宽宏大量之人,我们之前那样对待姑娘,姑娘却没有一点怨言。”
清音苦笑道:“清音之前还差点错杀了二公子,现在救了他,只等于我和他互不相欠,姐姐们快起来吧。”
玉润却道:“姑娘有所不知。你是从段总管由极远之地掳来,并不知道二公子的地位。你救了他,就等于救了整个白氏。”
清音愕然,玉润正欲解释,一旁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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