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老将军按住侯棠的手说道,“公主若是出兵,就是抗旨,抗旨不遵的后果,公主应该懂。”
侯棠气道,“迂腐至极,大宴怎么会有你们这种将领,我现在就带兵出城,你们谁都不许拦我!”
说完她就准备往门外走去,却看见一个人双手塞进袖口里,掩于胸前,缓缓的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扯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道,“公主要去哪里?”
“去烟林关。”侯棠干脆的说道。
连修低头轻轻笑了笑,随后说道,“自然可以,公主只要上书皇上,八百里加急快报,若皇上批准,也许七,八日后就能得到圣旨了。”
侯棠脸色不是很好,她抿了抿嘴唇,道,“连修,你是故意的吗,七,八日,烟林关之下的好几关怕是都破了。”
连修双袖一拱,做了个揖,道,“那恐怕臣也没有办法了。”
侯棠道,“那你让开,我自己带兵前去,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连修的眸子忽然闪过一丝冷冷的光泽,并不准备放她过去,他道,“我作为督军,现在就将公主的兵符收下了,等到他们西夏什么时候再打回来,我还给公主。”
什么!侯棠忽然睁大眼睛瞪着连修,他没收了她的兵符,没了兵符,她自然不可能再带兵。他究竟在想什么?以他的才智,不可能不知道放西夏过去,就等于是让他们一马平川,可是这种时候他竟然收了她的兵符。
侯棠攥紧了双手,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臣只是做分内之事。”他倒是不急不躁,慢慢地说道。
“随便你。”侯棠气的直接夺门出去。
连修回头又道,“公主不派人八百里加急快报到建康,请求出兵援助么。”
侯棠冷笑,“他只是想困住我罢了,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随后将门重重的带上,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后,连修的笑容才忽然的隐去,只留下一双没有感情的眸子,隐隐的闪着琉璃色的光芒,湮灭红尘。
显然,当天早上,连城关就收到了西夏军打破烟林关的消息,当然,还不止如此,他们在烟林关烧杀抢掠了一番,补充好了军备,继续往下一关杀去。
随后,接下来连续十天都接到了军情,西夏军不断前进,已经连破十座城池,以一日一座的速度杀入了关中。
侯棠当然知道宴容辞的想法,连修不过是替他传递了而已,自己作为流着前朝血脉最受拥戴的公主,若是再给他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那才是比西夏人更大的威胁。他本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大宴对他心服之人未必有表面上那么多,大侯,毕竟是一个六百年的王朝,人都是有根性的,认为自己姓了六百年的侯,想要忽然转变自己的根性,总要生出芥蒂。汉人,有个很奇怪的现象,推崇所谓的宗室,而从内心否定那些草莽。
所以,他选择把自己困在这里,而西夏人,他自然会想办法去对付。
而此时,黄岩城内,萧拓正在喝着那贡上来的美酒,这是他们打下的第十二个关卡,此刻他无比悠闲的躺在宽大的木榻上,一手撑着头,看着拓跋宇文走了进来。
他猜得不错,那大宴皇帝怕他们西夏,也怕她。甚至比起西夏,更怕她。只要能把她留在连城关,这八万里河山,还有谁拦得住他们自喻太阳之子的西夏。
拓跋宇文一进来,就说,“王爷,你让我查的事情……”
萧拓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道,“说。”
拓跋宇文有些迟疑说道,“那个女人似乎是前朝大侯的公主,被宴容辞任命驻守连城关。”
萧拓示意他说下去,他道,“叫什么?”
“侯棠,赐号海棠公主。”
萧拓看了他一眼,说道,“可有赐婚?”
“尚无。”拓跋宇文忽然露出了然的笑容,“王爷你可是想……?”
萧拓睨了他一眼,好笑道,“想什么?”
拓跋宇文自然是献媚说道,“想讨个压寨夫人回去。”
萧拓不由笑出声来,“你以为公主是你养的鸡想讨就讨得回去?”
拓跋宇文一跺脚,眉毛一横气势汹汹说道,“怎么不能?我们就这样一路下进去,一路杀到他帝都建康。”随后他做了一个横刀的姿势在自己脖子上,“我们就把刀子架在那皇帝头上,看他有什么不答应的!”
萧拓则忽然走到他面前,看他一副白日做梦的样子一手往他脑门上拍去,拓跋宇文被拍的有些怔住,不解的问到,“王爷,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萧拓拢了拢身上宽大的披衣,望着门外的天说道,“别做梦了,汉人要是真的如此不济,早八百年前我们西夏就已经拿下了。”
拓跋宇文则上前轻声问道,“那王爷你的意思现在是?”
萧拓凝眉,眼角微皱,冷冷说道,“退军。”
“什么?!都打到这个地方了。”
萧拓此刻正在衡量着目前的局势,再打下去,对大宴不利,对他们更不利,他们现在深入龙潭,孤独无援,前方是大宴几十座城池,后方是随时可能出现的大宴军队,若是被前后夹击,怕是西夏都回不了,此刻,已经不能再贪图一时的快畅了,必须早早的鸣金收兵才是良策。
萧拓似乎退军的决定已经定了,不再准备接受任何异议,他转身对拓跋宇文说道,“明日一早你就带着所有军士离开这里直奔西夏,且不可做半分停留。”
拓跋宇文一愣,总举得这话听得不对,后来才知道哪里不对,连忙问道,“那王爷你呢?”
萧拓嘴角溢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他侧到拓跋宇文耳边,对他轻声说了几句,随即那拓跋宇文露出惊讶的神情,说道,“王爷,万万不可啊,不能拿自己贵体开玩笑啊。”
萧拓则忽然笑了,那刀刻般棱角分明的面容,此刻看来也不是那么的冷峻,他道,“我很快就会带她一起回西夏的。”
☆、第九章 沙漠(一)
边关狼烟不断,烽火次第而起,孤鹰盘旋数圈呼啸而去,留下一阵长鸣的军号。
紧闭的城门巍巍峨峨,如同紧闭的一个世界,天地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清晨,连太阳都还没有升起,只有悉数的马蹄音和刚刚晨起的士兵们整理军备的声音。
早晨的空气有露水染湿过的味道,湿湿凉凉,不由得让人神清气爽。
远处的马蹄声近了,一路奔进城门。
侯棠正此刻坐于房内喝茶,当她听到来报人说,西夏大军连破十二座城池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昏了过去。
宴容辞你到底在搞什么东西,这一点都不像你的作风,你最近发的是什么疯?
好在那个西夏首领也不是无脑莽夫,懂得及时收兵止损。
此刻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让自己不要和那个疯子生闷气。
敲门声响了,她看了看,道,“进来。”
连修走了进来,他进来后,便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舒舒服服的喝起侯棠早上刚泡好的茶来,倒是一点都不忌讳。
侯棠对连修的心思一直很奇怪,一方面,她觉得他很有才华,她向来对那种有着国士之才的人青眼有加,很想亲近他。但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他口蜜腹剑,藏着太多看不透的东西,并且他的态度总让人琢磨不透,所以也有些害怕他。
不过他倒是每次都摆出一副和自己很熟的样子。
连修喝了口茶,说道,“皇上要召公主回朝。”
侯棠诧异道,“现在西夏还没出关,此刻我并不适宜回朝。”
连修耸了耸肩,道,“皇上让公主回去,难道公主想抗旨吗?”
“你为什么每次都和我对着干?”侯棠口气不太好的问道。
连修微微翘起嘴角,道,“臣只是奉命行事,公主不要为难臣就好。”
“宴容辞这样下去,早晚断送了我们的江山。”
他忽然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似乎能看透她的心思,他道,“反正江山姓宴不姓侯,公主担心什么呢。”
侯棠被他说的心惊肉跳的,似乎自己在他面前早就被看得体无完肤,连一处都不落下。是的,她现在理所当然的认为大宴就是大侯,那是因为太子宴桐。
随后她道,“知道了,但是我回去之前要去烟林关看一看,烟林关占据祁山天堑,如此容易被攻破,一定是有其他问题。”
“公主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他眉尾一挑,问道。
侯棠看着他,示意他回答。
连修忽然凑近侯棠轻声说道,“多管闲事,这可不是好习惯。”
待他走后,侯棠自然随便简装了一下,就出门了,在连城关的这段时间,她也学会了骑马,而且还骑得不错。
她没有告之任何一人,也没有带上任何一人,本打算天黑之前就回来,要是让那些参军将军听到了,不知道又要拉着她长篇大论什么,她不过想去看看烟林关如此脆弱的原因,将来回到建康可以禀告以采取措施去弥补,这是大宴的门户,有着祁山天堑如此轻易的被打开,一定是烟林关自身的问题。
她悄悄的走到城门口把守的士兵旁,他看到公主来了,立马想行礼,谁知道被她一把扣住手,她捂住他的嘴说道,“嘘,我要出城一趟,天黑就回来,谁都不许说,知道么?”
那守门的士兵点了点头,就悄悄打开一条城门缝,让她出去。
侯棠一出了城门,就绝尘而去。
她选择沿着连城河渠一路北走,河渠的另一端,就是烟林关了。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这西面的山河就是这样,夜晚寒风刺骨,白天却烈日炎炎,仿佛把人给烤穿了。
她蒙着纱布将自己的头给裹住,骑着马奔着,那连城河渠早已经半干涸,只剩下很少的河水。这里本就是接近沙漠地带,空气中的沙粒粉尘都可以清晰的看见。
忽然,她看见前面有一群骑马的人,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她马上奔上去想去看个究竟,一上去,发现那个被捆在中间的人,发丝散乱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只能看见他的下颚,棱角分明,有着一种男性的精致。
因为被头发遮住了双目,看不见情绪,侯棠一直瞧着他。
随后将那人绑上了一个竖着的木架子上,侯棠觉得他们也许是准备把这人给活活烤死。西夏盛传着这种古老而野蛮的方法,最后让秃鹫将这人的肉全部给啄干净。而那个被捆上木架子的人,则毫无反抗,似乎早就无所谓生死,侯棠承认是被他的眼睛下,那英气的下半张脸给吸引住的。
她忽然对这个人非常好奇,这种古老的仪式,应该是西夏人对罪恶的人实施的,不知道这人犯了什么不能饶恕的罪,要被活活烤死。
虽然绑好了,但是那群人依旧迟迟不愿离去,却听到那被捆着的人忽然溢出一丝笑容,带着挑衅的味道,他道,“绑都绑好了,你们难道还想看着我死么?”他已经在赶人了。
侯棠觉得此人说话都能感受到邪恶的戾气。
那群人立刻骂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想狡辩,我们要看着你被活活烤死。”
谁知那人接口道,“那你们便看吧。”
一个人立刻上去给了那人一巴掌,道,“给我识相点。”
被打了一巴掌,那被绑着的男人嘴角溢下了一丝血迹,他全身的衣服都残破不堪,还有很多被抽打的印记,看起来是遭到了非人的对待。
那些人似乎注意到了侯棠,说道,“你是哪儿的人?”
侯棠道,“这人怎么了?”
“这人调戏了我们大王的妃子,要受天罚。”
侯棠心中叹道,蛮族就是蛮族,不过她又问道,“未免太过残忍,没有其他解决办法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