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和十年前的自己有了越来越多的交集,有些高兴,又有些伤怀。
毕竟那是他,又不是他。
在他还未弄清楚这莫名不清的情绪时,梦里的最后,他的汐瑶竟同冷绯玉有了私情……
无法形容的异样感顿时充斥了全身。
他在吃醋吗?
纵使祁云澈很清醒,知道汐瑶只将那个冷绯玉当作救命稻草,可要他如何说呢?
尤为此刻,看着与他活在同个大祁,同一时……根本可以看作是不同的两个人。
“朕听闻定南王妃在三月前为你诞下麟儿,你不打算回去看看么?”
说这句话时,祁云澈明显察觉,他好似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眼前的这个冷绯玉和汐瑶半点瓜葛都没有,他的王妃乃贾氏,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而他二人夫妻情深,是为一对典范。
也只有祁云澈自己晓得,他小气了。
冷绯玉跪地不起,回话也十分刻板,“皇上一日不答应臣,臣就跪到皇上答应为止。至于臣的妻儿自会体谅臣的苦衷和用心!”
“你要挟朕?”
“臣不敢!”
“那还不起来?”
“臣有言在先,除非皇上答应臣!”
“冷绯玉!”祁云澈一字一顿,语气里有了不悦之意,负在身后的手也捏成了拳。
都不知道是在恼火他为德妃求情,还是因为……
刘茂德从殿外走了进来,步子相对以往急了些,开口,话语虽稳,还是不难听出几分迟疑。
“禀皇上,皇贵妃娘娘在牡丹楼上,像是想要……往下跳。”
嫡女策,素手天下;结局篇(十一):盛宠之杀
慕容嫣一身白色的孝服出现在牡丹相辉楼最高处,惊煞了众人!
无人晓得她是如何站到那高高的楼台上,一袭白衣飘渺,晚风轻轻浮动衣袂和裙摆,如鬼似魅。爱睍莼璩
一个正在弹奏弦乐的宫婢最先望见,便是惊叫了一声‘有鬼’,吓得当即昏厥过去。
之后,众人才是依言望去,那哪里是什么鬼,那是慕容嫣皇贵妃!!
不消片刻,百官和妃嫔们大多退去,留下空荡荡的桌宴无数辂。
慕容嫣要挑这个日子想不开,谁也拦不住,更……不想趟这滩浑水。
禁卫军将四周严密把守,楼下剩的人不多。
徐锦衣是个天生喜欢看热闹的性子,本就觉得小公主的满月筵席无趣,无非就是给了众人一个说是非的机会,眼下突然生变,他暗自高兴还来不及,自要看个圆满邈。
袁正觉虽心知慕容嫣闹这一处与女儿无关,但见袁洛星身为后宫之主,走又走不得,他只能坚持留下,以防万一。
还有难得回来一次的睿贤王祁铮。
距上次一见又过了几年,老王爷看上去依旧神采奕奕,坐在单独的一张桌前,品美酒,吃佳肴。
那楼上将跳不跳的人和他全无半点关系,他是在皇上离席没多久时突然出现的,袁皇后借言处理后宫之事,想将他劝到别处去。
谁想祁铮道,他今日入宫,见皇上一面就走。
横竖那位慕容皇贵妃要跳楼,皇上定会出现,他人老了,不想挪地方,就在这里等等罢……
他喝酒吃菜,何其自在。
更反过来劝袁皇后,无需管他,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袁洛星闻言只暗自好笑,心道皇上会不会来都另当别论,再仰头看向姿态绝然的慕容嫣,作无奈一笑,“今日乃是云珍公主满月的大好日次,妹妹有何想不开,要做这般傻事,可是有难言之隐?不若先与本宫说说,你我姐妹一场,相识十余载,你有难处,难道姐姐会袖手旁观么?”
谁人都听得出她话里已然有心无力,可谁让她是皇后,样子总是要做的。
一旁,粉乔坐在丝毫不逊她皇后的华丽座椅上,怀中抱着粉嫩嫩的云珍公主,面上笑意温软,极有耐心的逗弄呵哄自己的孩子,浑身都散发着母亲的柔软。
开口,语气却凉薄胜冰寒天剜人皮肉的风。
“皇后娘娘说话真真有趣,慕容皇贵妃自是心里不痛快才会有此一举,她说与不说,人已经在此,终归是要言出必行的,她未曾急着往下跳,只因皇上未来,不过……”
抬起头来,粉乔往高楼上的慕容嫣看了一眼,笑得轻描淡写,“妹妹我倒是好奇,假使皇上不来,你是跳还是不跳?”
若要跳,那就早些跳了吧,这戏想要演与谁看呢?
虽然她是不想她死得这么容易,也定然不会允她死得这么容易!
“淑妃!”袁洛星一声冷斥。
她好歹是一国之后,今日风头被抢尽都算了,眼下岂容一个妃子踩到自己头上说风凉话!
再者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妃子,哪里是颜莫情?!
袁洛星早就派人暗自查明,那颜莫情根本就是颜莫歌的另一重身份,粉乔不过借了这身份入宫来。
由始至终,她都只是慕汐瑶身边的贱婢!
不日前,她才派了身边的人将此事告知慕容嫣,希望与她联手。
没料到她选在这天大闹宫宴,简直找死!
现下,袁洛星只求她要死就死干脆点,莫玩太多花样,更别将她拉进去陪葬就好!
沉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着皇后的威仪,她道,“本宫知道小公主的满月酒因此被中断,妹妹心中不快,可事关人命,莫非你要眼睁睁看着她自寻短见不成?”
粉乔满面都是诧异,“皇后娘娘真会说笑,虽说这天是我小公主的满月酒宴,不过她小小的人儿还在襁褓中,懂个什么呢?无非借了她的名头与百官与宫中众姐妹乐和罢了。命是自己的,皇贵妃自己要轻生,谁能拦得住?你说是吗?”
她侧首望了望坐在身旁不远处的冷芊雅,笑着继续说道,“今日除了是我小公主的满月宴,更是德妃姐姐家兄定南王凯旋,与大败南疆此等功绩相比,我小公主算得了什么呢?德妃姐姐都不计较,我又有何好计较的?”
冷芊雅入宫为妃,牺牲小我,成就家族权势,那些情爱,同她没有关系。
她虽是皇上的妃子,却对争宠毫无兴趣。
争与不争,德妃的地位是不可动摇。
再往上,那皇后的位置哪怕是祁云澈要让她坐,她跪死在太极殿外也断不敢坐上去。
冷家已然有功高盖主之势,是不可,更不能再出一位皇后的。
素来她不愿参与后宫里的是是非非,奈何她人在其中,已是是非之人。
她晓得,堂兄在回京前就修书镇守边城父亲,信中让他放心,无论如何都会力保自己出宫。
定南王功绩显赫,先有平河黍张家之乱,而今又大破苗疆,这让冷芊雅在心中抱了一丝期望。
要说到笼中鸟,她何尝不是?
淑妃这番话暗自里对她便是番告诫,分明是让她死了这条心!
说起手段还有毒辣心肠,入宫以来她步步行得小心翼翼,倘若不是那一回中了袁洛星的奸计,又岂会助纣为虐?
她知道淑妃本是慕皇后身边的婢女,原名粉乔。
更知道被她害死那宫婢心蓝与她自小就是极其要好的。
事到如今,后宫人人自危,都把矛头指向淑妃,然而只要是心思清明通透些的,都该明白——
要她们死的是皇上!!
既是皇上要做的事,谁能阻拦呢?
如此想来,倒是冷芊雅觉得自己可笑了。
都斗成如此血雨腥风,她哪里逃得过这一劫?
止住翻涌的思绪,她浅浅垂眸,轻叹了一口气,温淡的面容上笑意恰到好处,认命道,“事已至此,还请皇后姐姐做主吧。”
她当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才是讲完,挤压在她心口的郁结之气都没得由她悄悄的舒展出去,牡丹楼上传来慕容嫣尖啸刺耳的嘲笑声——
“做主?德妃妹妹认为如今的皇后娘娘还能在这个后宫做主吗?”此言一出,袁洛星登时色变!
仰头望去,她怒视慕容嫣,“且不说妹妹一身白衣搅了小公主的满月筵席,眼下到底是有心求死,还是借故发难,挑拨我宫中姐妹的关系?”
“无需再故作姿态,假惺惺的废话了!”
慕容嫣比她想象的更要癫狂些。
她站在高楼上,轻风将她衣摆扬起,随时都与人一种要往下掉落的惊动感。
然她面容却是毫无惧色!
“宫中姐妹?”
她冷声嘲笑,轻蔑的睨视脚下快要仰断了脖子看自己的人。
“这宫里的女人向来只有一种关系——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有何好挑拨的?”
看着那些脸孔,暗自紧迫如袁洛星父女,座上宾看戏如徐锦衣,如老王爷祁铮……
最后是慕汐瑶从前的贱婢,如今被人恨在心头,恨不得她灰飞烟灭的淑妃!
她笑声似哭,幽幽的道,“袁洛星,你的皇后之位是迫丨害了前皇后才得来的,你以为你事事亲力亲为,尽心竭力的为皇上打理好后宫,就能取代慕汐瑶的位置吗?”
“你闭嘴!!”袁洛星恨极了谁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那人已经死了!她才是皇后!!
“这便动怒了?”慕容嫣怎可能会闭嘴?
早晚都是要死的,她不过是给自己选了个比较体面的死法。
“左相到底是没有教好啊,身为皇后喜怒形于色,真真致命!皇后,哈,你扪心自问,你配么?”
袁洛星气得发抖,脸色都铁青成一片,正要上前走近去与她争辩,袁正觉横手一挡,先道,“老臣教女无方是老臣的罪过,可若慕容绝大人今日也在此的话,叫他看到皇贵妃娘娘如此疯癫之相,会作何想法?”
慕容嫣不以为然,轻挑起眉梢,任由自己在风势越大的高楼上摇摇欲坠。
她笑颜,“所以本宫庆幸,这京城上下,宫中里外,本宫能有今朝的一切,都是本宫凭自己的手段得来,而今我将欲死,非我失心癫狂,那句‘君要臣死’,左相大人莫非不懂?”
逼死她的人是皇上,是祁云澈!而非下面的任何一人!
“皇上来与不来,我无所谓。”
她只是不想任由自己的性命被他人拿捏,故才有此一举。
做不了他心爱的人,至少要做从他掌心里飞出的鸟儿,不让他摆布!
把目光放在那身着华袍,贵气雍容的女子身上,慕容嫣高傲的唤她,“淑妃娘娘!不,我当叫你粉乔,慕皇后身边的四婢之一。”
粉乔坐在嵌满了宝石的宝座上,闻声轻轻的抬首向高处望去。
不应,亦不否认。
她面露微微浅笑,如个置身事外的人,怀中襁褓里的婴孩儿不时发出几声咿呀细语,她听了便又低首,伸出手指逗逗她。
满身柔和与慈爱。
可当她把小公主交与身旁的侍婢,抬手,宫人连忙将她的手托起,她起身,微扬了下巴,眸中含着笑,笑中带着刺,对慕容嫣轻言细语,“是与不是,重要吗?如今,我是淑妃。”
她竟然大方的承认了。
连袁正觉都没想到的怔然!随后才恍然想明白了什么……
她认了又怎样?这里的人都不能奈何她。
宫中的禁卫军任她调遣,连派人将此时禀告皇上,都是得了她开口,那刘茂德才迈步前往。
瞧,这些深宫里被琼浆玉液滋养的女人们,她们成日围绕着一个男人争斗,可是呢……
仅仅因为她粉乔是慕汐瑶的婢女,她就能以这样尊贵的身份卷土重来。
她回来,是为了给她的主子报仇。
而在背后主宰这一切的,是皇上!
慕容嫣受伤的僵滞,眉间深深的拧成了一团,继而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淑妃?哈哈哈哈,敢问淑妃可还记得一个叫做心蓝的婢女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坐在席上的冷芊雅不受控制的轻颤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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