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孔宁曾做过小姐,那年,当她在酒店里当小姐时,很偶然地认识了老五,据孔宁说老五一看见她就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老五不忍心让她在酒店里受苦,他把她领回了家。而据老五说,却并不是这么回事,据老五说,孔宁见老五单身一人,便非要和老五恋爱,老五当时非常害怕,他尽量躲着孔宁,可孔宁却不由分说地住到了老五的家里,使老五非常苦恼。
这时杨小阳看见孔宁把他拉到了屋里;他听孔宁说你等吧;我不打扰你。
他只好拘谨地坐在了沙发上;他心里很难过;他想他要是不来找老五的话他就能多作很多习题;他无限怅然地等待老五时;他老是想走;又怕孔宁再抓他的手腕。他看见孔宁光脚坐在地毯上;她好象正在织一件浅色的毛衣;杨小阳看见她穿着一件簿透的睡衣;她每次身体前倾去拉跑走的线团时他都能看见睡衣里的很多内容;他惊慌地告诫自己。那些内容不是他应该看到的。
他劝自己去看房顶;他立刻看见房顶上有一个五彩的吊灯;吊灯上有许多小灯正繁忙地闪烁着;他想那些小灯肯定早已把他的脸切割成了多彩的碎片。他发现吊灯的顶部有一面镜子;从那面镜子里他又一次看见了孔宁;孔宁美吗?
他问着自己。孔宁是谁?孔宁好象不是以前跟老五约会的那位。老五结婚了吗?杨小阳想老五可能和孔宁结婚了;杨小阳心里更加难过了;他想走;他想跟孔宁说他要走了。这时孔宁热情的眸子正全方位地在他身上漫来漫去;她小巧的鼻子象一头胶皮蒜;很自信地向他腑冲着。孔宁说我知道你是谁;老五这里有你的照片;老五说你叫阳阳;老五说你今年十八岁,你是杨副市长的儿子。
杨小阳看见那线团在地毯上来回地跑着;那女子频频地弯腰;他看见了她睡衣下一大截白亮的大腿;他心里很烦;他烦这个闷热的中午;他怅然地望着窗外;窗外是满眼的树叶;树叶们已在骄阳下卷曲了;他想那些树叶们此时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他换了一个坐的姿式;他听那女子说你长得真好看;你知道你长得好看吗?
他觉得这种问话很愚蠢;他不想回答她的问题;他又不知道他应该说点什么。后来;他说他是来取高考摸拟题的;老五说他有一套。一会儿孔宁停止了织;再次抬起头来看他;他很害怕她看他;她的眼神可真怪;把他看得烦燥不安。
他说要是老五回来的话你就跟他说我过几天再来取。
他说完光脚走到门口那里;穿了自己的鞋准备走。孔宁没再留他;她目送他走到门口;他看见她站在里屋与外屋的门之间;他发现她长得很娇小;她真的是二十二岁吗?他记得她刚才说她二十二岁;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子要施情给他;他觉得自己仿佛正被一个假想的梦钟爱着。他并不知道,孔宁没对他讲实话,孔宁的实际年龄要比二十二岁大一些。
他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满脑子里都充塞着孔宁的影子;孔宁是不是爱上他了?他问着自己。
回到家后他不再想做习题了;他在书架里拿出一本描写爱情的书;以前他从没看过这种书;他捧着那本书认真地看了起来;他几乎忘记了下午的闷热;他奶奶回来时他跟她说他不吃晚饭了;他反锁了门早早地睡下了。
那时杨小阳是一位十八岁的高中学生;当他在床上辗转时;窗外正在下雨;那天他失眠了。
后来;杨小阳又在一个傍晚遇到了老五;那是个正在刮风的傍晚;杨小阳苍白的脸就象一张硬纸;在风中毫无生机地晃动着;他觉得他已被大风剥去了外衣;满怀羞怯地在心里哭泣着。他特别讨厌刮风的天气。
老五正在埋头擦着摩托;那是一个很好的摩托;杨小阳想这的确是一个很好的摩托;他忍受着风沙低头想看看摩托是什么牌子的;这时他听擦摩托的人说你是阳阳吧?杨小阳一看原来是老五。
老五说,阳阳,你要是看高考摸拟题的话就到我家去取吧。
杨小阳心想原来前些日子他去取高考模拟题的事孔宁并没有跟老五说;他低头看着摩托;心里核计着是否把自己去过他家的事情告诉他;最后他决定不告诉他了;既然孔宁没有告诉他;肯定有孔宁的道理。
杨小阳看见老五递给他一只烟;他没有接;他说他不会抽。他记得老五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时满心想干一番事业;现在他却不了;他用手比划着点钱的样子说。只有这个才好使;别的;全行不通。面对着他时杨小阳很困惑;杨小阳听他讲如何挣钱的事情。杨小阳似乎一句也没听进去。他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他说:“孔宁是你女朋友吗?”
老五疑惑地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他忽然哈哈地大笑了起来,把杨小阳吓了一跳。老五说:“我女朋友不是于兰吗,她出国了。”
杨小阳一下愣住了,他想起来了,老五是有个女朋友叫于兰,可孔宁却正跟他住在一起,这让杨小阳很困惑,老五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他说:“你是说孔宁啊,她不是我女朋友。”
这时杨小阳听见楼上有人喊老五;杨小阳和老五一同往楼上看;他们看见是孔宁在喊老五;孔宁说让老五上楼去;老五立刻撇下杨小阳往楼上跑去。
杨小阳仰头往上看;他没再看到孔宁;孔宁已把头缩了回去;他想孔宁可能没认出他来;他仰头看着那个窗口;他心中似乎隐隐地有着一种渴望。他一边仰头看着;一边在心里批判着自己;他默默地诅咒着这个刮风的傍晚;他看见满楼的灯火正嘲笑着风;而他仰起的头却隐在黑暗中;他硬纸般的脸凝固了一种渴望的表情。
后来杨小阳给老五打过电话;但都没找到老五;老五曾跟他说他可以打电话找他;可是;他打了好几次人家都说他出去了;有一次老五说你给我打电话时不要在九点以后打;要在八点与九点之间打;你如果九点以后打你能找到我的可能性就不太大了。
杨小阳当时并不明白八点与九点之间的奥妙;老五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就说你看我八点钟报到;然后沏上茶;再看一会儿报纸;这时就快到九点了;我便自由了;偷偷地跑出去;干点我自己的事情。
杨小阳在上课时仍然想着给老五打电话的事情;他又想他根本没必要给他打电话;他完全可以去他家找他;他家与他家只不过是红河小区第五栋楼与第六栋楼之间的关系;他只要穿过一片小区花园就能找到老五。
他拄着下巴沉思默想时老师说让他到黑板上解一道题;他仿佛一下子从沉梦中惊醒过来;他不知道让他解的是哪道题;他没戴眼镜;他走到黑板那里时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又匆忙回坐位取眼镜;这时他听到有许多同学正在窃窃地笑;他想他可真狼狈;这也许才是狼狈的开始;我为什么要反复思考给老五打电话的事情呢;我根本没必要给他打电话;不就是为了一套高考摸拟题吗?以前我为什么没强烈地惦记过那高考摸拟题呢。他在心里自责了一番后开始做题;原来这是一道很简单的题;他没费力就做了出来;他骄傲地走回坐位时听见老师正在表扬他。
自打他读过两本爱情小说后;他觉得作家们编的故事并不真实;确切地说他并没有读完那两本书;而只读了一本半;当第二本读到一半时他觉得太无聊了;爱情原来是这样无聊的事情;他努力使自己的心思回到课本上来;他很清楚;爱情还不是他该涉足的事情。
他想孔宁肯定是爱上了他;他已经不止一次这样想过了;孔宁娇小的样子和孔宁温柔和话语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手腕曾被她抓住过;他每次想起这件事情时都有种脱离现实的感觉;她真的抓过他的手腕吗?她怎么能抓他的手腕呢?他反复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他开始分析孔宁抓住他的手腕时的心理状态;他想她当时心理是否健康;这的确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小区花园里的土地通常是很松软的;每踩一脚都给人一个绵长的回味;杨小阳如果想在这个花园里找到一个座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必须从一对一对的情侣中穿过;那些情侣们所钟情的恋爱方式他认为惨不忍睹;他们的嘴上好象都抹了某种高强度胶水;紧紧地沾在了一起;从那些人身边走过时他既心慌又苦闷;他知道只要从这片伤风败俗的领地走过;他就能找到一个清静的地方。
他看见在一个凉亭下有一圈石凳;其中有两三个空位好象是专门给他留的;他快步走过去坐了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罗英语卡片;嘟嘟哝哝地读了起来。那种刚刚涉过情侣地带时所产生的惊慌也渐渐平息下来。
那天孔宁的出现似乎有些突然;当他正沉醉在自己的卡片中时忽然看见孔宁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仍然是那张粉白的脸笑盈盈地对着他;他觉得她就象一个天真烂漫的中学生;她说你一下楼我就看见你了;你怎么不去找老五了?老五跟我说你要去找他;我们等了你两个星期;你却没去。
他把手里的那罗卡片来回地折着个;他说他要考试了;没有时间去看老五。孔宁说我听老五说你是个学习很用功的优等生;是这样吗?孔宁说着坐在了杨小阳的身边;杨小阳觉得这样坐太挤了;他想站起来;孔宁的手却狠劲地按在了他的肩上;这使他很紧张;他想他是被吓着了;她不应该这样待他;他才十八岁。
他侧脸看她;他一下子想起了那些嘴上抹了胶水的情侣们;他看了看孔宁那离自己很近的嘴唇;那嘴唇很红很嫩;象刚刚熟透的红瓤儿西瓜。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腿都在发抖了;天哪;你想干什么呀!
他惊恐地问着自己;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手里的卡片哗地撒了一地;他慌忙附下身去捡着卡片;他听见孔宁正在吃吃地笑着;他一边捡着卡片一边在想该怎样收场;这可真是一个尴尬的场面。他听孔宁说阳阳;你自己慢慢捡吧;我该回家给老五做饭去了。她说完就带着一路笑声跑开了。
他抬起头来看她;他看见她虽然娇小;但她的屁股是很大的;他目送着她;他当时好象有点后悔;他觉得他没有必要被一个女子吓成这样。如果有下次的话;他想如果有下次的话他就不这样了;他从来都没把孔宁看成是二十二岁的比自己大的女子;在他眼里孔宁就是一个天真活泼未谙世事的中学生。她不是老五的女朋友,却和老五住在了一起,他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那时杨小阳真想找个说知心话的人;他想把他和孔宁的事情跟谁说一说;可是他在学校里没有什么朋友,因为他才转到这个学校一个多月,自从父母出事后,电视报纸等天天都在批判他们,同学们也都在背后悄悄地议论着他,家里的几处房子被没收后,他逃到了奶奶这里,同时办理了转学,他悄悄地离开那所重点中学时,他没有和任何人告别,现在这所非重点中学里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感到轻松了许多,他想靠自己的能力考上大学,成为一个独立的坚强的人。父母亲从政失败的教训已给了他很深的启示,他决心过另一种生活,实现自己的价值。
父母在位时,他的确每天都过着人上人的生活,现在生活的落差对他的打击是很大的,孤独、恐怖始终都在纠缠着他。
那时孔宁的出现,使他落寞的心感到了一丝温暖,他经常情不自禁地想起孔宁。
在一个雨天,他没有去上学。他来到小区花园里;以往拥挤的石凳此时全都空着;透明的雨水泊在石凳上等待着风干;杨小阳又一次回想起情侣们坐在石凳上时反复操练的事情;他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