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听得这话,忍不住又是一笑,这一次,倒是又多了几分真诚,还顺手将她面前的酒碗倒满了酒。
于是两人便正式开始把酒言欢。
原来这少年却是浙江金华人士,到此来是随意闲逛,顺便走访亲友的。谁知道,随便在湖边赏赏风景、吹吹冷风,都能围观到这么一场大戏,直把他笑得差点被花生米给呛住。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同样对于方才那一场事儿,叶颜只是觉得有些厌烦,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好笑。此刻见了这少年这副笑得停不下来的模样,不免有些疑惑,于是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少年笑到半途,见到叶颜如此表情,已经猜到她并没看出方才那些人的本心,故此,不免笑着指点她两句道:“叶姑娘可是不知道在下在笑些什么?”
叶颜淡淡道:“的确如此。”
这少年便忍了笑道:“我今日无事,要约的友人也迟迟未到,便专捡了这个亭子闲坐小酌,消磨消磨时光。故此先前那五位一来,我便见着了。你道是怎么着?”
叶颜原本不喜欢这些八卦,但这少年的嗓音清亮干脆,眼神中透着神秘,一副十分有意思的模样,最要紧的是,他带来这酒十分不错,似乎是绍兴女贞?
看在美酒的份上,她便也就配合点了点头,抬手又干了一杯,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等着这位少年继续。
果然她这种十分给面子的行为,让那少年很是受用,他将手上的一把折扇一甩,“啪”地一声展开,略扇了几扇后,方才兴高采烈地接着道:
“这两男三女,原来却并不是一路的。当先那锦衣男子先行,却是个富家公子,那三位姑娘跟在后头,却是一位小姐两位丫鬟。这小姐叫那公子做‘表哥’,甚是痴情,那两位丫鬟却不是她家的,倒是她这位表哥家的。如此,这事儿便有些不大好办了。”
叶颜自到得大宋来,不是养在深宫之中,便是混迹江湖之上,遇到的人,不是皇族宫人,便是江湖侠客,哪里曾经见过如这少年一般看着是少年心性,却偏偏气宇华美不凡的人物?
故此,对于他这一段儿即兴的“评书”表演,她便也就颇有兴味地看了起来。
那少年抖擞精神,摇着折扇继续说话,叶颜这才明白,原来那位段誉公子果然一直追着那一位号称做“神仙姐姐”的王语嫣姑娘,可惜人家姑娘一颗心都扑在她的表哥慕容公子身上。
说起这慕容公子,就不能不说他那个家传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功夫,虽然刁钻古怪,但是,确实也威力无限。
再说那一笔感情账,原本已经搅和不清,再加上叶颜过来,就更乱乎了。
那少年微笑着将折扇合上,半开玩笑般地道:“我原本想着姑娘也要掺和进去一脚来着,谁料到,姑娘居然如此爽利地将那什么慕容公子给一剑抽飞了,实在是痛快。实不相瞒,若是姑娘不出手,在下也准备出手了——看着他们几位在那里腻腻歪歪、拉拉扯扯的这许久,真是腻歪透顶了。”
他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立刻便举起了一杯酒来,看着叶颜道:“便就为了此事,就当浮三大白。”
他一饮而尽,然后满怀希翼地看向叶颜。叶颜颇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陪着他饮过了三杯,这才慢斯条理地道:“公子果然也是快意恩仇之人。只是,今日我也是忍了许久方才动的手,若是依着我平日的性子,那两个早就被我一道儿抽飞了。”
当然,这话说得略微夸张了些。
慕容复那种目中无人、装腔作势的东西,她抽也就抽了,段誉那痴儿倒也还真是不大好上手。
毕竟还是要顾忌到大宋与大理的邦交的,好歹,还是个大理皇太弟的独子,况且,他虽然痴了些,最后关头总算还是自己走掉了。
要不然,她也早就忍不住一剑招呼过去了。
对于此,那白色锦袍的少年自有另外一个解释:“姑娘你道他是自己走掉的么?真是太天真了,那是他想着继续一根筋地追那姑娘去哩。”
他早又重新将折扇打开,摇了摇,叹了口气道:“只怕那姑娘也是一根筋地追着她表哥的。哎,这种痴情的人物,我也是第一次见,未料到还一见就见到了俩,真是大开了眼界。”
叶颜听得他这么说,细细一想段、王、慕容那三个人的性子,恐怕后续的发展倒也果真是这么一回事。想到慕容复,就难免不会想到他看着自己那种像是看着金山银山一般的眼神。
然后一阵不爽便又浮上了心头:刚刚那一剑果然还是抽得太轻了么?不过教训却是足够了的。若是再有下次,再来个“一了百了”罢了。
叶颜不动声色地做了个决定,然后抬手敬了那少年一杯酒,淡淡道:“想不到金公子不但快意恩仇,还如此明察秋毫,不知道可有没有兴致去捞个捕头当当?”
那白衣少年一愣,继而干笑了一声道:“叶姑娘说笑了,想我们这种江湖草莽,哪里会入了贵人们的青眼,还当人人都是那只猫呢。”
他说到这里,却似乎有些动气。
叶颜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怎么还跟只猫有关系。
她心中疑惑,不免又多看了那少年一眼,没想到他也正好看过来,有些尴尬,又有些愤恨地道:“叶姑娘可喜欢猫儿?”
叶颜虽然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何意思,但左右不过是在喝酒闲聊。加上此时天公不作美,又下起了如烟细雨,正好边赏雨景边说话,便也就接口道:“并无好恶,只是家中母亲与弟弟性喜此物,养的几只玩耍。”
听得这话,那白衣少年的神色似有不悦,直到叶颜接着道:“只是我素来不得此物亲近,倒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这话一说,那少年方才转怒为喜道:“我便是说,与姑娘一见如故,十分投契。只因我与姑娘也是一样。平素与那些大大小小的猫儿都不甚对付,相看两生厌的。”
叶颜听到此处,却已经看明白了。看来这少年的确跟猫儿不太对付,光是提提,面色就有些发红,似乎是厌烦的紧的,但若是说厌烦,却也比其他什么都在意。
这样子,倒也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儿,颇有几分童趣。
看着这少年,叶颜不知道怎地忽然想起那在海上邂逅的自称“青衣客”的少年来,据说他出身桃花岛,在半路上醒过来之后,就不告而别了。并没有跟着小花回到汴梁去,也不知道,他最后顺利回到岛上去了没有。
好似,那桃花岛,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呢。
叶颜略走一走神,那白衣少年已经接着往下说了几句。
等到叶颜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听得他正在那里义愤填膺地道:“不知道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看他耍些花拳绣腿便也罢了,居然还把那展熊飞封了个‘御猫’的名号,真是气煞小爷我了。”
他说得兴起,一时间忘形,居然把素日的口头俚语带出来了。
叶颜倒是没太关注,她只听见了说是自家皇帝老弟封了个人,还是个甚么“御猫”。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官位,何种称号啊,真是太够胡闹了。
叶颜默默地捂住脸,想着,是不是该考虑回去汴梁看看了。
总感觉弟弟更加神经病了,怎么办?
她这里没有说话,那白衣少年便犹自气鼓鼓地生着闷气,便是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行道之上,忽然有一匹马飞驰而过。那少年一见到那匹马,便“腾”地一声站起身,道了声“少陪”,便纵身朝着那个方向追去。 这话音方落,面前果然便也多了一个身着白色锦衣的少年。
似乎是刚刚才看见叶颜,他忽地“咦”了一声,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她的面前,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玄女姐姐。未料到今日居然能在此相见,真是缘分。”
叶颜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想着这一次不但遇到了熟人,居然还一遇就遇到了两个。
不过,似乎,都不是什么能让人看着高兴的人啊。
虽然说她自汴梁出来之后,沿路遇到的人并不算少,但这两位,即便不过只是一面之缘,她却难得也都是有些印象的。
当先那个摇着折扇的贵公子,当然就是那一位喜欢装模作样还爱跟踪偷窥的姑苏慕容复了。她就是说怎么觉得这姑苏慕容氏听起来这么耳熟,原来,果然早在此前,她就已经领教过了。
想起那次汴梁城外小树林中的初见,她又觉得一阵不愉快涌上了心头。
这一位慕容公子的武功如何暂且不说,只是如此之脸皮,倒也的确有些厉害的。
而后面这位,也是个厉害的,听得那一声甜蜜而又肉麻的“神仙姐姐”,叶颜忍不住有些好笑,这是又寻得了个神仙姐姐,真是不知道,这位段誉公子他到底有几个好姐姐,只是,不管有几个,可千万别算上她便了。
看见这满眼桃花的少年,叶颜便想起了在大理时候的时光,镇南王妃的酒量还是不错的,只是,那眼神不要那么热烈便好了。
总之,这两位,当属她没什么兴致重逢的一类,更不要说,同花满楼一般,去坐着喝酒聊天了。
只是,既然迎头撞上,便也少不得打个招呼,故此,她便朝着他们点了点头,淡淡道:“段公子、慕容公子。”
她原本想着,大家不过都只是见过一面的人,没有什么交情好攀,谁料到,这两位却是一个比一个热情,竟然异口同声地邀请她去苏州城中坐坐。
叶颜心中苦笑,正待婉拒,谁料她还没开口,这两个邀请她的人,却先自内讧了起来。
那段誉自幼被娇养长大,本就颇有些小儿之态,先前大约已经看着那慕容复不顺眼,这回因着要争着邀请叶颜这事儿,愈发不高兴。
只是他乃大理皇家子弟,教养甚好,即便不开心,也只冷着脸道:“玄女姐姐于我家有恩,慕容公子便不要同我争了。”
慕容复显然没料到段誉居然认识叶颜,他早看出段誉非富即贵,生怕追求公主的队伍中多了这个强有力的竞争者,心中不由得十分焦灼。
但转眼看见了跟在他身边的那个白衣少女,他却心中不由得一动,立刻计上心来,冷笑着道:“段公子不愧是风流多情之人,此前对我家表妹还是心心念念,非卿不娶的模样,此刻见到叶姑娘,竟然又移情别恋,真是让人情何以堪。”
这话一说,不但段誉的脸红了,便是那白衣少女,也涨红了脸,红了眼眶,泫然欲泣,真是我见犹怜。
然则叶颜看了,却只觉得头痛。
早说了同这两个人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还真是如此。早知道,就直接走掉了。
还答话干什么。
叶颜暗暗叹了口气,觉得现在抽身也不晚,于是连招呼也懒得打,径直转过身便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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