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祥子怀疑是某个人。
“你老乡,林一飞。”
“嗨,那是你的自由,我绝不干涉。”祥子口上这么说,心下却暗想我都不够格去追她,何况是你? “我是要你帮我。”
“这没得所谓帮不帮的问题,何况她其实也不算我老乡,她家在武汉,人也是在武汉长大的,只是老家是我们那里的。”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蒋伟感觉祥子的口气有些变质。
“无意认识的,和不认识也差不了多少。”
“帮我吧,我请你吃麦当劳,你一定没吃过。”对于祥子出人意料的态度,蒋伟束手无策。
“我吃过了,价钱挺高,味道一般。”祥子在撒谎,他觉得自己态度似无须如此坚决。他想林一飞一定不会看中蒋伟的。自己帮不帮忙只是个虚无的形式,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不过对蒋伟倒是个心理安慰。
蒋伟用手扳着祥子的肩,使劲摇了摇,咒骂着。祥子笑着说蒋伟应该相信自己的实力。爱情一刹间变得月球般遥远,连祥子都搞不定。蒋伟心有不甘,“祥子,说真的你要肯帮我,我给你弄个晚报实习记者的名头,帮你发几篇稿子。,’还有句话蒋伟没说,那就是顶多两篇,不会再多了。
祥子就像被人揪住命根子一样动弹不得,这是个没法不答应的诱惑。突然间祥子觉得蒋伟人挺好的,善良、敏感。
远远的,木生抱一个半人高的大狗走了过来,傻乎乎的。
“怎么买个假的?”祥子问。
“宠物店关门了,买个假的,明天再买个真的。”
“这么大个,给姑娘当枕头用吧。”
“主意不错。”
蒋伟和祥子都感叹谁要乔木生做男友可真发了,使不完的银子。一个杀牛的老爸这么有钱,一定是牛们向你爸行贿了。
最近,付晓非像头受伤了却找不到伤口的狮子,所有的人在他眼里都变得支离破碎,每个人的举动都像是凸傲的下巴或门牙上的豁口一样令他心里生厌恶,整个人绝望得像是死了。入选校队成了付晓非唯一的精神支撑,一个梦想变得不再问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就像没必要想人为什么没有三只手或四条腿。
每天付晓非像打靶一样精确地锻练着身体,愤怒的力量在他身体里默默地运行着,人看上去冷了许多,像块拒绝融化的冰。
寝室里的室友们明显感觉到了付晓非的变化。大家看见付晓非脖子上挂满盐块,浑身蒙一层水雾回来时都觉害怕。乔木生也自觉地买齐了卫生纸、洗发水之类的生活用品,不再敢麻烦付晓非了。付晓非充满杀气的变化是如此的突兀,以至于让大家觉得好像少了一个人。
熄灯了,付晓非貌似乎静地躺在床上,无法逃亡的痛苦不是酒,不能让人灌醉。祥子放单放机发出细微而又清晰的声响,灰亮的月光透过蚊帐有些刺眼,付晓非无奈地辗转反侧着,脑袋里杂乱的念头像是起严重的交通事故。我终于丢失了她,我怎么会丢失了她?怎么会?怎么会失去了她?怎么会?怎么会?我们认识几年了,难道她那么容易就忘了我?付晓非回忆着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姑娘,那个漂亮而又爱说话的小姑娘。自由自在的高一年级,在无数个下过雨的晚上,两人就一同去看电影,看热闹的港片,在回家的路上,就认认真真地讲彼此都知道的情节。在些无聊的课上,她会告诉他她和她姐姐打架的最新消息;他俩有谁过生日,另一个必定会送上一件华丽而无用的可笑的礼物,谁都不会拒绝谁,谁都不会想去伤害谁……一切的回忆显得多情而可笑。
这天中午,付晓非端着饭碗,站在一张光洁度差并且翘边的海报前。上边的几颗大字写得匆匆忙忙:“甲A球队将在这个寒冷的冬季里降级。”付晓非觉得自己应该去看,体会一番尊严尽失、凄风苦雨的心境。
汉口的大球场看上去有几分“文革”风味,团结、厚实,有很强的力量感。球场外的票贩子是唯一疯狂着的人群。球场和看台上十分安静,只有些穿球鞋的小孩子不安分地跑来跑去,没什么特别。付晓非在水泥台阶上铺了张报纸,静静地坐下,戴上眼镜,他觉得有些失望。
中场休息时,高音喇叭开始公布球票的中奖号码。一个眉心长黑病的胖小男孩举着小本子,问付晓非上边两棵乱草似的中国字是哪个球星的签名,付晓非把眼睛凑上去,他细瞅了瞅,说不知道。看台上,一个看上去像狗屎似的中年人大声训斥着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大概是嫌老太捡走了他半瓶未喝完的矿泉水,老太婆枯干而谦卑地笑着,就算是那中年人扯过她的垃圾袋,一脚掀翻,她也没有生气。看到老太婆风雨飘摇地捡地上的空瓶罐和废纸,付晓非哭了。
第十一章
孟柯家教的工资没有按计划到手。家教女孩的父亲和一辆中巴撞了,摔得挺惨,血溅车头,身上好多骨头都哗啦啦了。这家的经济状况绝对属于最后富起来的一部分人。女孩的母亲纷飞的头皮肩让孟柯心惊,她用略带由上火而引发的口臭的语气问孟柯,能不能在大学里搞点募捐啥的。孟柯答应帮她想想办法,可心里却一筹莫展。家教的工资孟柯当然不会提了,就算他带头捐的款了。
蒋伟的钱是暂时没法还了,而欠债不还的日子却像是被沙漠围困的日子,很缓慢很艰难。孟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没钱吧,自己刚刚买了套新衣服,怎么能说得过去?蒋伟却也真是感觉有点不对劲了,可还是忍耐着没开口明说。每当蒋伟发现自己的桌子被人动过,球鞋被人穿过,床被人坐过时,蒋伟就莫名奇妙地唠叨没钱花之类的话,孟柯真想装一副正从口袋里掏钱的表情。为了省钱,孟柯决定让早饭消失,这其实也不算太难办,早上起晚点就行了。只是上午有三四节课时,肚子总像吞了只蛤蟆,咕咕乱叫,吓得孟柯只好躲在最后一排。大概是饭饿狠了,每次打饭,孟柯总疑心给自己的饭打少了,有一次竞脱口抱怨打饭的白袍师傅,那人白了孟柯一眼,用毛茸茸的胖手狠狠地给孟柯加了一勺,多得差点撑破饭缸,孟柯像个讨饭的一般接过丢来的饭缸,气得直想吐血。
孟柯一时间毫无办法。又听说学期后半段要开摄影课,一门昂贵的课,孟柯后悔当初为何要向蒋伟借钱,简直比向一村妇借了钱还感到压抑,蒋伟向人要钱是很不给人面子的。
幸好发生了一件事,使蒋伟不大可能不给孟柯面子。
有天一大早,蒋伟独自蹲在厕所里看报纸,管理员朱老头拎只红色大塑料桶“咚咚”地冲进厕所,拧开水龙头,哗哗地开始冲厕所,一时间水珠四射,殃及蒋伟。蒋伟蹲着看到裤角上几大滴内茁复杂的水珠,抬头望望朱老头狗尿般的面孔,忙愤怒且匆匆擦了屁股。
朱老头冲完厕所,拿着把棕树叶编成的大扫把扫楼道时,一个瘦削的小伙子凶猛地爆现在他眼前,是蒋伟,想来发泄愤怒的蒋伟。
“你冲厕所怎么对着人冲啊,你什么意思?”蒋伟虎目圆睁喝道。
朱老头扫把往地上一剁,磨牙霍霍地回击道:“怎么样,你想怎么样,我冲厕所,犯你么事了?”
“你不能对着人冲,你冲到我了知不知道?”朱老头蛮横的倔强让蒋伟有些腿软。
“冲到你么样,你跟我斗狠是不是,不得了你,你是么子大学生,鬼学生。”朱老头耸着胸膛上的肥肉,唾沫星子故意而夸张地飞到蒋伟白哲的脸上。
“谁跟你斗狠了,你不讲道理。”朱老头吵架的态度如此刚猛果断,蒋伟虽心有强烈的不甘,却毫无占上风的机会。
“好,你不让我冲厕所,好,我以后再也不冲厕所了,六栋的学生都怪你了,是你不让我冲厕所的。”朱老头一丢扫把,推了蒋伟一把,双手叉腰,用粗俗如粪便似的目光盯着蒋伟。
两人斗嘴吸引了好几个只穿裤头的无聊看客,有人像上帝一样笑着。蒋伟气炸了,喘着恶气,冲朱老头凶狠地说了句“你等着。”扭头疾走。
“你站住,始我站住。什么鬼样子……”朱老头胜利地叫骂着。
蒋伟跑远了,实在气不过,回头用食指恶毒地指了指朱老头。
逃回寝室,大家都还半梦半醒着,蒋伟走到窗边,感情、思绪如雨而落,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我居然被一老头期负了。蒋伟哪里知道朱老头是黄皮人,历朝历代都有造反的先例。蒋伟看着窗外的雾气,发誓日后再不跟小人斗了,今天是个教训。
门突然被人一掌推开,蒋伟心惊恐地转过身来,果真是朱老头。
“你叫什么名字,走走,跟我到管理室,今天就出出你的丑,太不像话了。”朱老头大步向蒋伟走过去,揪住蒋伟领壳,拉拉扯扯想让蒋伟跟他去管理室,朱老头不允许自己在六栋的权威受到动摇,又是一乡下老头,对弱小者用淫威恐吓之类的手段毫不内疚。
蒋伟像是正在被人弓虽。暴着,窘迫地挣扎着,求助地望还躺着的室友们,他们是那样的茫然,无措。如果孟柯不欠蒋伟一笔不知何时才能还的债,他一定是寝室里最茫然无措且快乐着的人。可现在他必须像珍惜沙漠里的水一样珍惜每一次巴结蒋伟的机会。
孟柯赤着腿穿着皮鞋下床,像扯一只狗似的扯开朱老头,动作很大。孟柯深刻地理解着这种乡下老头,善良、狡猾、怕死。
“滚,马上滚。”比朱老头高一个头的孟柯铁青着脸说,可是他心中却充满忧伤。朱老头其实对孟柯挺好的,送过他好几个捡来的衣架和几大块干净的抹布。 ;
朱老头绷紧皱纹,半张着嘴,门牙上牵挂着些许唾沫星子。他愤怒,他要战斗,他要跳起来大写,很粗俗地大骂,像对自己的婆娘那样。
当朱老头骂到孟柯的妈时,孟柯立刻跑到寝室的另一头,操起一把红木大椅,跌跌撞撞慢慢腾腾地“冲”向朱老头,直到蒋伟拉住他时,孟柯才变撂挠不可挡的架势‘‘从小学到大学,没人敢骂孟柯的妈,孟构成绩好歹打架更好。这次对朱老头手下留情,原因很多。
当朱老头咒骂着下楼时,蒋伟感动并担心状地对重新躺在床上的孟柯说:“他会不会向院里告我们呀?”孟柯倒真恨不得去告,让自己和蒋伟同归于尽。
当然,蒋伟是不大可能很快找孟柯逼债了。
人文学院足球队在校足球联赛中的第一场比赛被安排在一个有雨的下午。没办法,武汉的冬天爱下雨,一下就是好几天,把人的心都打湿了。
球赛还没开始,付晓非静静地坐在场边的草地上,休养着自己的每一寸身体。从牙齿到脚趾,除了左腿的旧伤未愈,身体状况基本良好。看着体育部长穿着“10”号球衣,像个拐子似地传着球,付晓非心里充满了厌恶。付晓非紧张地吐几口气,朝不远处的裁判席望去。如果校队教练来看比赛,他一定会坐那儿。喂,怎么没看到啊,有着魔鬼般结实身材的校队教练怎么没来?不会是因为有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