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墙角那儿蹲着去。”一个年轻警察气势汹汹地说:“谁是你叔叔,少跟警察攀亲戚。你这号儿的我见多了,小样儿,待会你就全招了。”
我无奈,只好走到墙角蹲下。刚蹲下才发现,敢情这墙角还挺挤,不大的地方已经蹲了两位了。两个人正抬着头仰着脸盯着我看,其中一个小声说:“抱着头。”
妈的,还挺专业。我无奈,只好也双手抱头,蹲在墙角,一言不发。
那个提醒我抱头的男人把脸凑过来,低声问我:“哥们,第一次进来?”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啥案子啊?”他穷追不舍。
我突然想起来前一阵看赵本山的那个《马大帅》。他进局子的时候就因为是第一次犯事结果被老犯人欺负,后来他吸取教训,牛逼烘烘地告诉别人自己是杀人犯,结果所有的犯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还给他按摩。我决定效仿我这个智勇双全的老乡赵大叔。
“杀人!”我故意冷冷地说。
“啊?!”旁边蹲着的另外一个男人一听也惊讶地把脑袋凑过来,“哥们,行啊。我看你这么大个儿,衣服上又有血,我就知道你是干大事儿的。你把谁杀了?”
我一心琢磨着赶紧脱身,被他们问得很不耐烦,加上此刻我又特别恨肖苒,心说全是这个小骚货把我给害的,就把脸一扬:“我老婆。”
“搞破鞋吧?!”其中那个中年男人同情地点了点头,“兄弟,别难过,等出去了好好混,还怕没女人吗?”
我抱着头蹲了才一会儿,腿就开始麻了,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心里又恨又恼,却一点儿办法没有。
“陈北,你起来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抓我进来的那个中年警察走了进来,“我们已经和沈阳联系上了。对不起,确实是我们弄错了。”
我的腿麻得不行,只能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没好气地说:“弄清楚就好。”
中年警察有点儿尴尬,“这是你的护照,收好。”
警察见我态度冷淡,就走过来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也不能全怪我们。你衣服上有血,脸上又有伤。我们这也是按规矩办事,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我咧着依然疼痛的嘴努力地笑了一下,“都怪我自己不像个好人。”
“陈北同志你可真会开玩笑。”警察热情地伸出手来,“这几年祖国变化很大,欢迎常回国来看看。”
我点了点头,拎着行李大步向车站走去。
还好,我赶上了火车。进了卧铺车厢,我已经又困又累了,一头栽在铺上睡着了,直到列车员拍醒我,说沈阳已经到了。
我揉揉眼睛,往车外一看,不禁心里万马奔腾,妈的,操了一圈江湖,才知道哪里也不如家乡好。
我陈北终于回来了。
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我拎着行李刚下火车,就在站台上看见了来接我的哥哥陈南。我哥穿着警服,比八年前黑了一些,但是看起来却是更魁梧结实了。
他跑过来,先给了我一老拳。“小北,等你半天了,你也不出来,害得我一节车厢接一节车厢地找。”
我心里暖暖的,抱歉地一笑:“我睡过了。”
“小北,你这脸咋弄的?”我哥发现了我还肿着的嘴,“你跟人打架了?你不是昨天才回国吗?”
我尴尬地咧嘴笑了笑:“哥,别问了。不是啥有脸的事儿。我这也不疼了,过几天就好了。”
“用哥找几个人帮你摆平不?”我哥还是和以前一样,处处罩着我这个小弟。
“真的不用。”我突然注意到了我哥的肩章,“哥,行啊,你升官了啊?”
“嘿嘿,”我哥忍不住得意地一笑:“一直没顾得上告诉你。我现在也不在春林派出所了。我调回市区了,在金湖派出所当副所长。”
“牛逼啊!”我嚷道:“请客请客。你升官了都不告诉我,真不够兄弟!”
“等升了所长一块儿请。”我哥笑着说。
“啥时候啊?”
“快了。不过,”我哥冲我神秘地一笑:“你可先别给别人说,这事儿还没最后定呢。”
说完拎过我的行李,拉着我大踏步往站外走去。
“陈所长来了。”一个年轻的警察跑过来接过我哥手里的行李。
“小北,我给你介绍介绍,”我哥指着那个警察说:“这是我们所里的小张。小张,这个是我弟弟陈北,就是我美国读博士的弟弟。”
“哥,我不是博士。”我有点尴尬,同时伸过手去,“你好。”
小张握着我的手,笑着说:“陈所长总是和我们提起你。我们这片儿的没有一个不知道你的大名的。”
“我有啥好说的。”我笑着说:“我哥比我厉害多了。”
“那是,那是,龙兄虎弟嘛。”小张笑着说。
我对这种赤裸裸的马屁不太习惯,感觉稍微有点儿脸红,偷眼看了看我哥,他却是一脸坦然,看来这个小张的话让他十分受用。心中不免感慨,我哥真是当领导了,估计平时这样的马屁听过不少。
“小北,过来,和你商量个事儿。”我哥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刚才有任务,来不及回所里就赶过来接你了。你委屈一下,到后面挤一下。我先送你回家,爸妈一大早就在家里做饭等你呢。”
“没问题!”我一口答应,“坐警车多牛逼啊,别人想坐还坐不上呢。”
我哥笑着不说话,拉开警车的后门,“小北,你进去吧。十分钟就到家。委屈你了。”
我低头刚要钻进去,却发现里面已经坐着两个人了,两个很年轻妖艳的女人。她们看见门打开了,有点儿惊恐地往外张望着。
“哥,不是吧?”我完全明白了,“这也太有损我的名节了。”
“嘿嘿,你不是说你想坐警车吗?”我哥在我的后背上轻轻捶了一拳,“向亲爱的弟弟保证,十分钟就能到家。”
然后他又扒着我的耳朵,低声说:“刚抓的两个小姐,不会吃了你的。”
我哥说完,大声命令道:“赶紧上车!我们回家。”
顿时警笛大作,小张已经发动了车子。我无奈,只好咬紧牙关,一躬身跳上了警车,坐在了两个卖淫小姐的对面。
一路无话。
到了家门口,我爸妈早已经等在了路口,见了我自然是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的。
我感觉父母这些年里老了不少,白头发更多了。想起自己这八年里先是忙学业,然后又是工作,等到什么都稳定下来了,又开始迷恋外面的无拘无束的浪荡生活,嫌父母唠叨,看不惯自己的古惑仔的生活。所以每到休假,都是先想着去哪里逍遥自在,吃喝玩乐,而很少想到回家看看渐渐老迈的父母,真是不孝!
想到这里,我的鼻子竟然有些发酸,眼睛感觉有点儿湿润。
“小北,你这脸是咋的了?”我妈很快看见了我的伤,“这是谁给弄的,怎么这么不是东西啊,干啥往脸上打啊?我儿子还没娶媳妇儿呢,这要是破相可怎么办啊?”
“妈,没事,”我尴尬地用手捂着我还有些肿的嘴,“我不小心摔的。咱们进屋再说吧。外面人太多了。”
东北这边的习惯是一到夏天人都爱在外面坐着,打麻将打扑克或者是扯家常。尤其是现在下岗的多了,所以闲人更多,加上我们家这片儿盛产老头儿老太太,楼前楼后不管什么时候都聚着一大堆人。大家还都特别热情,谁家有个什么事,一顿饭的功夫就能传得人尽皆知不说,还能弄出好几个不同版本。
好像我回来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加上我在这一带确实很出名——我们这一带从来没有人上过B大,当然更没有人去过那个传说中满地都是钱而且男男女女天天都乱搞的美国,所以我成了一个街坊邻居眼里的“超级大变态”而被广为传颂。
这不,楼前正有很多人向我们这边伸着脖子张望着而且议论纷纷。
“妈,我所里还有事,就不上去了。”我哥转过身对小张说:“你帮我弟弟把行李拎上去。”
小张答应了一声,拎起我的行李就上了楼。
看他走远了,我哥接着说:“晚上别做饭了,在家等着,我七点回来接你们。去富丽华大酒店,我给小北接风。”
说完转身要走。
“别忘了叫上赵影。”我妈在我哥的身后叮嘱了一句。
“知道了。”我哥头也不回地上了警车。这个时候小张也下楼来了,两个人开着警车响着警笛拉着两个小姐绝尘而去。
“妈,谁是赵影啊?”上楼的时候,我忍不住问我妈。我妈正忙着和遇上的街坊邻居打招呼。我妈退休以后当了两年街道主任,人面儿特别广。从路口到楼道不过五分钟的路,由于不时要停下来和上来问长问短的熟人打招呼和握手,竟然走了整整三十分钟。
“你未来的嫂子啊。”我妈掩不住一脸的得意,“你哥这几年可真是出息了,先是立了个三等功当了副所长。局里的那个赵局长啊,特别器重你哥。你哥现在正和他女儿搞对象呢。”
“我哥不是这几年一直和莹莹在一起吗?”我非常吃惊,“上次和我哥打电话聊天,他还说和莹莹在一起准备结婚呢。”
“少提那个陆莹莹!缠了你哥好几年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条件,没工作没学历,家里就一个吃低保的老妈。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对我妈的话很不忿。我见过那个陆莹莹,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我知道那是个又美丽又清纯的小姑娘。我哥第一次打她的主意是在初中,那个时候我们家还没有搬家,住在这个城市的西边。记得那个时候我天天跟在我哥的屁股后头去胡同口堵放学回家的陆莹莹。
记忆中陆莹莹的妈妈总是病恹恹的,脸色很黄,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她的爸爸是个干体力活的脾气暴躁的工人。那个时候美丽的陆莹莹总是不说话,低着头从我们身边匆忙经过。她的头发又黑又美丽,身上还有股淡淡地很好闻的香皂的味道。
我哥初中毕业要去参军的那年夏天,当陆莹莹再次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终于勇敢地伸出手拉住了她的书包带,然后粗声粗气地问:“我想和你搞对象,你同意不?”
陆莹莹红着脸,低着头不说话。然后我哥从裤兜里掏出两块钱转身递给我:“小北,你去买点儿好吃的然后自己回家吧。爸要是问,你就说我去占小东家里玩了。”
我点点头,接过钱,转身离去。对陆莹莹的记忆也戛然而止,但是很清楚明白的,第二天我们这一带就传开了——陈家的大小子陈南搞了“药罐子”陆家的女儿,因为有人看见他们一起拉着手去看电影了。
然后就是陆莹莹的爸爸提着一条胳膊粗的棍子,嘴里嚷着“我打死你这个小流氓”整整追了我哥五条街,当然我妈也跟在后面追着哭了整整五条街,连晚饭都没有来得及做。
记得那天我吓得哆哆嗦嗦地躲在家里写作业,心里暗下决心——这辈子永远都不搞女人。
后来的几年里,我哥和陆莹莹一直分分合合。我哥的长相得自我妈的真传,可以用仪表堂堂来形容,而且像大多数东北男人一样,他的身材魁梧高大,所以一直以来很受我们这片儿的小女孩儿的欢迎。他当然常常受不了诱惑,偶尔做一下别人的男朋友,但是不管怎么样,在我记忆中,他始终都会回到陆莹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