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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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赔-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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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贵之贼(1)
郑革新这辈子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做一回贼,偷的偏偏是自己的领导——国商银行总行吴副行长的家!他曾经是国商银行总行资产保全部的副主任,现在也是国商银行光照市分行下管近万名员工、风光无限的行长。
  他有着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子,四十五六岁,短而粗的胖脖子撑着一颗硕大的西瓜状脑袋;稀疏的头发已经花白;大方脸上,一张大而厚的嘴唇下面,生着一个又大又方的下巴;一对细小的眼睛,埋在鼓鼓囊囊的大眼泡里,熠熠地环顾着四周。
  此时,西装革履的他,依然是个大行长的派头,没有一点贼的模样。当然,亲自做贼的不是他,亲自踩道的却非他莫属。因为,只有他知道吴副行长家位于北京市金融街公寓小区哪一栋小楼哪一单元的哪一套房间;只有他知道看似严密的银行高档小区其实是银行自管的,没有保安,没有监视设备,并且管理无序;只有他知道吴副行长一大家子人现在正在光照市游山玩水呢。其北京的家里,正唱着空城计,而且,空得没有一个人!
  偷盗不是在夜间进行的,而是选择了小区住宅楼的墙面进行重新粉刷的时候。星期四的上午,才刷完吴副行长的楼下,中午,工人们都外出吃饭、休息了。于是,一个猴子一样瘦小的男人,穿着刷墙工人的制服,帽子压得很低,顺着刷墙工人使用的绳索,光明正大地直接爬上了吴副行长家的楼顶,瞬间便消失在顶层的露台里面了。
  虽然有过鸡鸣之类的骗人勾当,但从来没有做过狗盗之事的郑革新,远远地躲在树阴里,可他那颗向党表过红心的心却依然难以抑制地狂跳着,虽然时值北京的早春,杨树最先发出了叶子的嫩绿骨朵,天气并不热,可大过黄豆的汗珠却依然顺着他大大的脑门子滴落下来。
  突然,他的心仿佛被人抓住一般,立刻收紧了。他看见了他在总行时的老部下——老孙,苍白着老脸,歪斜着眼睛,瘸着老腿走了过来。
  这个老孙肯定又是上班时中途溜号无疑!郑革新想,同时,把自己硕大的身躯,赶紧藏进车窗有着黑色贴膜的奥迪。
  看着老孙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看着他神态自若地进了另外一个楼的门洞,郑革新才又从车里钻出来。正感叹庸人活得也轻松的时候,那猴子一样灵巧的“粉刷工”却已经顺着绳子从天而降,并闪电一样地钻进了奥迪车里。
  “到手了?”郑革新启动了车。
  瘦子点点头:“保险柜里除了你要的,还有现金。我还顺便弄来一块表。”
  奥迪车平平稳稳地出了小区,直到上了大路,才飞快地跑起来。
  行驶到交通顺畅的西二环,郑革新才开腔:“钱多吗?”
  “一沓子全拿来了。不过,才三千多美元,没有人民币。”
  “拿来是对的。”郑革新不动声色地说。
  在南二环辅路的僻静处停车之后,郑革新才审查猴子的战利品。他先拿起存折,对着阳光仔细查看,直到阳光晃花了眼睛,他才放下存折,再拿出小笔记本,更加仔细地翻了几次,尔后,他精神饱满、颇为舒心起来:“没错,就是这些东西!”
  对瘦子递过来的一沓子钞票,他没有抬眼看,而是直接拿过了瘦子手里的表的包装盒,打开一看,惊叫起来:“劳力士!一块值十几万,你丫发财了!”
  瘦子倒吃了一惊:“表还这么值钱?保险柜里还有好几块呢!”
  “还看见什么没有?”
  “没有时间细看。找到这张存折和小笔记本不就行了吗?”见郑革新沉思不语,瘦子继续申辩,“这点儿美元和这块表,我还是按照你的想法顺手干的。我想这样即使是狗日的报了案,这事也就只算个一般盗窃,省得公安局往这存折上查!”
  郑革新终于咧开大嘴笑了:“表和钱都是你的外快。我料定这个老丫头的不敢报案!在国商银行总行偷出巨贪来,还了得!”
  猴子没有笑:“郑行长,今天我必须回去。军营里管得严,请假时间太长可不行。”
  

一 高贵之贼(2)
郑革新收住了笑:“行!你先走,我晚上还要会两个大人物呢。”见瘦子面露好奇之色,他才又大咧咧地补充一句,“其实,也他妈是老丫头的!”
  

二 “百千万工程”(1)
北京市的交通在召开全国人大代表会议期间,是最无法把握行程时间的了,坐的车说快快得像飞机飞,说慢慢得像乌龟爬。对此,作为人大代表的国商银行总行李鼎银行长是最有体会的。快得像飞的时候,是为了准时散会,准时乘坐人大代表的大巴车,由警车开道,准时离开位于天安门东侧的人民大会堂并抵达会议给代表们安排的宾馆。慢得像爬的时候,就像今天,提前坐自己的奔驰320小车出来,却被堵在了路口,因为路口的交通警察阻止了全部人、车的通行,原因是等待人大代表的车队通过。
  邀请李行长提前离会的郑革新感觉出了几分尴尬,把他的大脑袋从副驾驶的位置上探向后排的李行长,带着几分忐忑地小声谄笑:“李行长,把您的代表证给我,我找警察说说,我们先过去。”
  李鼎银行长五十多岁,有着黑红色的皮肤,四方脸,胖墩墩的,没有眼镜,眼睑下垂,一副威严而慈祥的样子,他可是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代学金融学的大学生。他看一眼车窗外拥堵的车流、人群,叹口气:“算了,警察同意了,群众也不会给我们让路。”说罢,他摩挲着两个感觉疲倦不堪的眼角,轻轻地揉捏起来。
  前段日子,他因为处理闻名全国的怒潮集团公司骗贷案,把自己搞得身心疲惫,犹如害了一场大病一般。风波过后,他本想调到中央银行搞搞宏观管理,从此远离变幻莫测、风险不断的金融竞技场,但是,组织上却没有同意他的请求。于是,他只好不情愿地留任,不情愿地继续引导着航空母舰一般巨大的国商银行,无奈地统率着由几十万名员工组成的庞大军团,在惊涛骇浪一般竞争激烈的海洋中,继续去搏杀。
  此时,郑革新借堵车之机继续推脱:“光照市的向明书记非要这么做,我们在基层工作的,也不好得罪他,只是……”
  李行长见郑革新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便停止了对眼角的按摩,索性改变了话题:“自打总行做出对光照市进行信贷制裁的决定后,他们对你们分行是什么态度?”
  郑革新见李行长转移了话题,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回胸腔内让他感觉舒服的位置:“总行一对光照市停止新增贷款和停办核销之后,他们先是对我们来硬的,经常是停水停电;税务局、审计局接连检察,就连市检察院都来过了。”
  李行长眉毛动了一下:“检察院来干什么?”
  郑革新怕行长多心,赶紧诉苦般地解释:“核实群众来信呗。”
  李行长把脸一沉:“有什么问题吗?”
  郑革新不自觉地大了嗓门,坦然作答:“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上不了检察院管的线,无端找茬呗。”
  李行长重新揉起了眼角,话锋一转:“那向明同志这次怎么要主动跟我们改善关系呢?”
  郑革新带着几许得意,汇报道:“我们是全国最大的银行之一,虽然制裁之后,光照市参股银行借机开发了我们原来的部分信贷市场,但是,他们的规模有限,光照市离开我们还是不行,向明书记当然也明白这个理。”
  李行长沉思起来,郑革新一时找不出对表现自己有利的话语,只得任车里的空气仿佛因沉默而不断地凝固,不敢开腔了。
  奔驰320轿车终于在呼啸而过的人大代表的车队之后通过了路口,再几经辗转,来到了东城区景山附近一个用旧王爷府改造的四合院大门前。在这个四合院的门口,已经停了一辆黑色的老奥迪车,挂着光照市的车牌,车号是0001。
  一个穿中国传统便装的年轻侍者,早已经小跑着迎过来,比照着天安门广场国旗班战士的架势,引导着奔驰320轿车进入车位,并帮助他们停好了车。
  郑革新很懂规矩,不等小车停稳,赶紧下车,小跑两步,要给李行长开车门。可还没有等他绕到后车门的时候,司机早已抢先帮李行长把车门拉开了,并用自己戴着白手套的手,挡在车门上方,护着李行长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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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百千万工程”(2)
郑革新见表现自己的机会已经失于司机,只好讪笑着,站在司机外侧,做偻腰缩背的谦卑状,把个肥大的身躯有意缩小:“李行长,您可小心哪!”
  李行长看了郑革新的这副奴才相,心里舒服,可嘴上依然批评道:“我小心什么?我还没有老成这个样子嘛。”
  这是一个有前内两院的四合院。院落的旧木门楣上,大书“谭家菜”三个大字,进门迎面是一个雕龙刻凤的影壁,前院有个大葡萄架,这里只有正房,现在用来做茶馆了;后院的院子没有里院大,却有正房和东西厢房。
  这个“谭家菜”的经营方式甚是古怪,北京土话也可以说——真牛B:人家一天只接待三拨客人,中饭、晚饭是餐饮,晚上是茶点。中饭、晚饭不管你来多少人,非消费一万以上,否则不接待;晚上的茶点,不消费五千元以上,您就别来!
  “谭家菜”的装潢古朴,有如在王爷家做客一般。它对山珍海味精选得一丝不苟,博得了京城内外上层人士的欢心。
  郑革新虽然号称见过大世面,但是,如果不是托向明书记的福,离京多年的他也是不知道北京城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么个“谭家菜”的。
  随侍者走进前院之后,李行长悄悄问郑革新:“此次,向明书记有什么要求?不会是像他跟你说的只是坐坐吧?他是光照市的人大代表,在人大代表会上碰过面,可他没有主动跟我说过什么。”
  郑革新本想说:“光照市水泥厂已经一分为二了,五千万元贷款本金、两千五百万元利息,想核销!”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实话实说。他好歹也在金融官场上混了二十几年,当然知道欲擒故纵和说话绕弯子的谈判技巧,于是,他急忙欠一下肥大的身体,敷衍道:“向书记是想跟我们联络一下感情,目的肯定是要我们高抬贵手,解除对光照市的信贷制裁令。”
  李行长又走了几步,问郑革新:“你的意见呢?”
  郑革新当然希望国商银行总行解除对光照市的信贷制裁令,因为不许放贷款,不许核销贷款,就没有了核心业务,没有了权,他这个大行长不就成了摆设吗?他早已经无法忍受这种不尴不尬的境况了!但是,他还没有摸准李行长的脉,当然不敢瞎说,于是,只有沉默。但是,沉默片刻之后,他又不敢什么都不说,只好支吾着:“我嘛……”
  见李行长不满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他只得大着胆子说:“为了控制信贷风险,制裁光照市有组织、有计划逃废我行债务的行为,新增贷款可以不解禁,这是必要的。但是,这核销贷款的事情,尤其是对国有和集体企业的贷款核销业务一直不予办理,对降低我行不良资产指标不利呀!而且,贷款的损失既然已经发生了,不核销,也不可能收回来了!”
  李行长听郑革新如此说,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国商银行在国民经济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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