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明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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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明月在-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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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春闱,妾身倒想起一段旧事。家父行事素来有些林下之风,对臣妾极少拘束,是以家父与家兄论政时,也允我在一旁。我那时读了几本书,又受了家父几句称赞,以为自己有些见识,便也跃跃欲试。家兄参加乡试,我非常羡慕,也欲效法木兰去科场见见世面,结果被家母察觉。她没有告诉家父和家兄,只罚我每天默写《内则》与《女诫》,直到家兄高中的消息传来方才解禁。虽然我也为家兄高兴,可到底心气难平。家父为哄我开心,就在家里设了个‘科场’,让我当考官出题目考家兄。现在想来,还真是有趣。”骗人的精髓就是真假对半,我讲的开心,他们也听得入神。皇帝大人,我已经搭好台阶了,你也往下跳啊!
  “夫人年少时竟如此淘气!”他笑着,一脸宠溺的表情。旁边的晏殊终于将话题导入了正轨:“在下却想听听夫人给朝阳出了什么样的题目。”
  “我说了又有什么好处?”我故意拿乔。
  “夫人还真是不肯吃亏。既然要听夫人的题目,少不得也要向国舅学习,做一次夫人的门生。皇后门生,却比天子门生听起来还更气派。”
  我顺势发出提议:“夫君大人这样的门生,妾身可不敢收。妾身倒是有个提议,不如我们也学陶先生设个擂台。我说出题目,第一个作答的人就是擂主,其他人发问攻擂,由擂主作答。如果有问题擂主答不出,或其他人有更好的答案,此人就代替他成为擂主,众人敬他一杯权作恭贺,擂主则自罚一杯转为攻擂者一起提问。擂主也可利用自己的权利提问,答得出擂主问题的人成为擂主。如果再没有问题,擂主获胜。今日出来的匆忙,别无长物,就许获胜者一个心愿,只要于国于家于大义无妨,我必为他完成。”他们都还没有结婚,玉佩手镯什么的太暧昧也不能送,只能送这个了。看在我是皇后的份上,估计他们也不能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如此方有趣,请夫人发问。”皇帝大人一锤定音。
  我仰头饮尽一杯梨花雪,说道:“那妾身就献丑了,题目是论晁错。”
  既然要出题,就出个狠一点的。碧落朝现在最大的问题,应该就是这个——藩镇!这段时间常在书房里听他们论政,我已经不是对时事全无了解的白丁了。碧落朝到了前前任皇帝手中,其实已经出现了一些末期症状,而在这中间最厉害的便是藩镇和党争。先皇在位时期一致在致力解决的也是这两项问题,治标却并未治本。党争方面,清流逐渐向皇帝集团靠拢,可是以文氏为中心的外戚的势力却有所增加,科考为庶族进阶提供了途径,却始终被边缘化。现任皇帝即位后,表面上对文氏和王氏两大家族恩宠有加,实际上却不断加深两家矛盾,让他们相互牵制。罗温的门下省铁板一块水泼不进,晏殊则更是将尚书省的行政职权牢牢掌控。重要部门吏部、兵部以及户部已经被皇帝派的人牢牢掌握在手中。而在地方则多任用清流与庶族官员,尤其是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州县,都由皇帝的人马掌握。至于解决藩镇问题,却始终动不了。与我所知道的康熙时代的三藩不同,这四藩地处西北,置藩之初是为了抗击突厥,后来突厥没落,他们却成了皇朝大尾,割也割不掉了。终于在往前数四任皇帝时代,中央所派的节度使变成了世袭的藩王,经过四十年的经营,早已经枝繁叶茂,如果解决方法不当,且四藩驻地离帝都长安委实有些太近,纵深战线不足,搞不好就弄出一个碧落版的安史之乱,让人头疼。四个男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凝重之色,看来这题是出到关节处了。
  “潇不才,愿抛砖引玉。”孔大才子果然上道,知道今天要上炉挨“烤”的就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回答:“晁错此人少而有才,为政颇多建树,其文《言兵事疏》、《守边劝农疏》、《贵粟疏》和《举贤良对策》政论深刻,见解独到。其一生最大的败笔,并不在于献《削藩策》,而在于其不懂得审时度势又自识不清。”
  晏殊淡然开口:“《汉书》中指晁错‘锐于为国远虑,而不见身害’,孔公子以为如何?”
  “为国思虑,是臣子应尽之责;不见身害,未免过于迟钝。”孔潇应道:“班先生用曲笔,不全是赞许,于晁错却非常中肯。”
  这孔潇果然有些道行,我点点头,只听云逍道:“那孔公子又如何评价汉初的削藩之策?”
  “削藩一事,势在必行。晁错削藩策中所言‘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之,其反迟,祸大’确有道理。然而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明知削之必反仍贸然削之,其误一;七国反后,不知应对徒自慌乱,其误二也。”孔潇回答的也很快。
  “孔公子所言有理,我却不能完全赞同。文帝有言‘言者不狂,而择者不明,国之大患,故在于此’。七国之乱,景帝应负最大责任。晁错身为谋臣提出《削藩策》,已尽其责,如何行事则要看君王的智慧。晁错预见到削藩的重要性,却并未提出任何可操作的方案,可见根本不是承担如此重任的人选。景帝身为帝王,一不能审时度势,二不能知人善任,巨变酿成不知反思,徒杀晁错以平七王之怒,简直是谬之千里。”皇帝大人倒是颇有器量,道理是没错了,可是这样的话,身为臣民者如何敢说?不过这招用来刁买人心却是再合适不过了,果然那位孔公子一脸感佩,说道:
  “皇上圣明,潇认输!这杯罚酒自己领了。”说完便将酒一口饮尽。
  “恭喜夫君大人。”我也举杯致意,众人也随我举杯共贺。皇帝也饮了这杯酒。争论继续,我只在旁边听着,适时为他们下菜添酒。虽然常和他们在一起论政,但是分寸我还是有的,每次也都是打擦边球而并不深入问题实质。我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自古朝堂就是后宫的晴雨表,身为皇后说是完全不关心朝政迟早跨台,过于热心也绝不会有好下场,把握好“度”才是王道。
  “夫人今日倒是特别安静,这题目是夫人出的,夫人的高论为夫倒是很想听听。”皇帝大人果然开始点名了。我想了一下,这个时候就得依托古人的智慧了。
  “妾身不懂军国大事,然而天下间的道理都是相同的。无论是多棘手的事,只要‘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图’,终有解决的一天。”
  四人都是一震,这句话是苏东坡《晁错论》里面的话,绝对是对症下药了。
  “夫人这三句虽然简单,却是至理。”晏殊的眼中透出深思的光彩,似有所悟。
  “能得晏先生称赞,倍感荣幸。诸位继续,我且听着。”说这种笼统的大道理最安全。政治的东西太丑陋,没心术就离远些,否则怎么死都不知道。
  可能是我的这段话带来的启发,接下去争论更激烈了。我看桌上东西吃的差不多了,便离席走进厨房,从灶坑里扒拉出我埋在里面的土豆,小心地将灶灰拂去,装在大盘子里,再从煮水锅里舀了一壶已经晾凉了的水,一起端了出去。
  “这是什么?”几人都是看着盘子里黑乎乎的东西,目瞪口呆。皇帝大人皱眉问道。
  好吧,我承认这个东西是有些卖相不好。不理会他的问话,我用筷子插进土豆,双手使力将其剖开,一股香甜的味道扑面而来。他们的表情更加好奇,我笑着卖关子:
  “这些都是寻常百姓家常吃的东西,大家尝尝再说,如何?”
  皇帝大人表情有些犹豫,果然啊,皇家的小孩没乐趣。我正准备身先士卒,云逍和晏殊就同时伸出筷子,各从中心夹了一块,那表情可以用四个字形容——“义无反顾”。
  “其实这味道最好的是外皮部分。”我用单只筷子插起一整块黑黄相间的土豆块,正准备送进口中,却被皇帝大人抓住手从中拦截,直接塞进口中。我那句“当心烫”才说了一个字,他就中招了,他瞪着我,眼神痛苦而哀怨,我只好报以无辜的眼神,倒了杯凉开水给他。
  烤土豆的魅力我是知道的,我还是小鬼时第一次吃到,当时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也吞下去。他们也不例外,将论战扔在了一边,大吃特吃起来。所有的土豆一扫而光,还有些意犹未尽。我为每人倒了一杯温水,然后问道:
  “东西吃好了,你们不继续吗?”
  “已经得出结论了,他胜出了。”皇帝指指晏殊。
  “我这个出题人还没有听到最后,晏先生就胜出了?”我刚刚进厨房的时候,擂主还是皇帝,怎么突然就变天了?
  “在下最后答出了四公子的问题,自然胜出。”晏殊笑着说:“夫人欠在下的许诺,先记在帐上,将来必向夫人讨回。”
  我看了皇帝大人一眼,他只是好风度地微笑。我第一反应就是莫不是这家伙故意放水,好让晏殊有机会将婚姻自主权讨回去。可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了。
  酒足饭饱,人才也试炼完毕,我们也该走人了。皇帝大人一摸口袋,动作僵住,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打扮好了就被他直接拉出了宫门,我根本没机会,也没想着带钱。而他的钱估计也都在李福海身上,我们两个是货真价实的身无分文。没办法,谁让他说了要请客,皇帝大人金口玉言总不能说了不算,我只好摘下腰间的凤纹羊脂团佩,放在柜台上,这一餐好昂贵啊!其余几人就当没看见我的动作,毕竟帝后吃饭付不出账,绝对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孔潇在此地与我们作别,回陶家去了,皇帝大人兴致勃勃地带我们去听说书。看来他对孔潇说过的话还真上心了。
  坐在人群之中,听其他人把自己吹到天上有、地上无,是件很别扭的事。他们三人倒是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我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脸有多红,他们可不可以少夸张一点,我根本听不出他们说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在皇帝大人似笑非笑的表情之中,我们结束了这个漫长的上元出行。然后在李福海等人如释重负的眼神之中,我们回到了皇宫。
                  第九章
  新年最后的假期在我昏天黑地的补眠中度过,而选秀的工作在正月十八日正式恢复运作,这也给了我最好的理由再不去御书房。
  也许是发现我的忙碌并不是装出来的,也许是心照不宣,他也没有勉强我。我们的关系就像现代社会的丁克夫妻。每日都是先被李福海三催五请起床洗漱,陪他简单垫过早餐,送他上朝,再睡一个回笼觉后起床,接见来请安的后宫嫔妃,东家长西家短闹一上午。午餐通常各自解决,我在凤仪宫,而他则是用来应酬后宫各位美女到龙泉宫午餐。下午他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我在长生殿理事,各上各的班。如果不用应酬大臣,那他一般都会回来和我一起用晚餐,听我做选秀工作简报。古代的娱乐少得可怜,我这个假冒才女很快就现了原形,他现在睡前最大的兴趣就是教我下棋,尽管每次都被我的昏招和悔棋的举动气得七窍生烟,却还是乐此不疲。当然还有一件事更让他乐此不疲,那件事,嗯,不提也罢……
  “臣妾给娘娘请安。”王昭仪的采薇殿里,整齐的请安声响起。
  我微笑着从请安的人中间穿过,走向主位上的斜倚着的男子,原本坐在他身前的王昭仪早已起身,垂手立在一侧。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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