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巧与之睡在同一张榻上,见她起身便也跟着坐了起来。
回头按下了念巧,素儿轻声道:
“你睡吧!我就在营里走走。”
“那你可小心一些,别走远了。”
担忧地看着素儿出帐,念巧也睡不着了。
这么多天了,事情好像僵在了这里,无处解决。
她心里比谁都急,李易传来的消息是要她保证素儿的安全,如果可能,便把她带回安平去。
其实他们明知素儿的武功比自己高出太多了,但是让她跟着,也许就是李易心里的一丝念想。
至少,可以传传消息,让他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素儿出帐,来到云雾面前。
宝马一见了她,立即凑上前来,不停地用脑袋往她身上拱。
素儿顺了顺它的毛,自语道:
“云雾你这是怎么啦?”
像是能听明白她的话,云雾抬头转身,瞧着夏候策帅帐的方向又叫了几声。
素儿将目光投去,但见那早已熄了烛火的营帐不知何时又现了光亮出来。
“好啦好啦!”拍拍云雾,“我去看看,你不要叫了,将士们都睡熟了,这样吵到人家不好!”
云雾闷哼几声,果然就不叫了。
素儿轻笑,有时候真就觉得这马比人好。
通情理,知道护主。
踱至帅帐跟前时,并没有进去。
只望着布帐之内绰绰的两个身影,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是他来了吗?
其中一个飘飘的身影令素儿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心,也随之安静了许多。
怪不得云雾闹呢,竟是他来了。
寻了个土坡处席地而坐,拄着下巴,就这样一言不发地望向不远处被烛火投下的身影。
静静地,一看,就是一个时辰。
爆发的情感1
有将士见她这样,走过来寻问是不是需要禀报一声。
素儿却摇手。
她不想进去,夏候慕深夜来此,定是有要事的。很多事情她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
帐内的两个人自然是不知道正有一双眼睛向他们看来。
夏候慕将如妃的话全部转述,很客观,很直接,并没有掺杂一丝自己的主观意识。
“四哥自己拿主意吧!”
话闭起身,自一抱拳——
“我要回天都去了!”
夏候策点头,满副心思都在刚刚的话里,只冲着他下意识地挥了挥手,道:
“去吧!去吧!”
夏候慕轻叹,悠然转身,挑开帐帘时,又站住脚,半回了身子道:
“心怡是我蒹葭阁的人,你若……若是做了决定,传书给我便可!”
步出帐外,一股冷风立时迎面而来,吹得他一身白衣迎风而起。
素儿也站起来,只身风里,却并没有开口去叫。
然,像是早已感受到了某种召唤,夏候慕将头轻转向她处,只一眼,便瞧见那个日日映在脑海的身影。
她瘦了好多,脖子上好像也多了几道伤痕。
却还是那股倔强的神情,坚强得有些残忍。
想要心疼地将其拥住,他却没了勇气。
只扯了扯嘴角,泛起苦笑。
牵了马走出大营,入了树林,却还是没有翻身而上。
他知道后头有个人一直在跟着,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有风吹过时,那个小身子淡薄的打晃。
终于还是长叹一声,停了脚步。
一回头,身后的人却突然间急速而来,眨眼的工夫便扑到了他的怀里。
纵是超凡如仙的夏候慕也不由得鼻子起了酸,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强忍着,才没让眼中的异物流淌下来。
像是终于可以找到安全的所在,这些日子以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开来。
素儿委屈得全身发颤,眼泪扑扑地往下掉,打湿了夏候慕的前襟。
爆发的情感2
紧紧地拥住怀中之人,他只恨自己当初没有随她一起去往边境。
如果他在她身边,是不是那些伤就也可以分担一点?
“夏候慕……”素儿像个孩子一样哭倒在他的怀里,“夏候慕我好想你,夏候慕,我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夏候慕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知道!”他不知该如何启口,只能一句一句地应喝着,“我都知道!”
“知道你不来看我!知道你还不理我!知道你见了我还要走!还要走!”
她抬起头,扬手就往他胸着敲去。
一下一下,一点儿也不手软。
这是她头一次出手去打夏候慕,从前打过十二,打过十五,就是不敢动这个神仙。
但是今天,就好像很多情绪突然间控制不住,就是想要打他,就是想要怪他,就是想要说——
“为什么看到我还要走!我不跟着,你是不是就回天都了?”
哇——
话一出口,竟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夏候慕也有些乱了方寸,他活了二十多年,头一次这样的失措过,
“丫头,不哭,不哭啊!”
他宁愿她发泄般地捶打,也不愿她这样无助地哭泣。
印象里的素儿,从来也没有这般无助过,从来也没有这般软弱过。
哪怕当年听说策王府中有了个怀孕的女人,也只是醉了一场,杀了个人,再拒了回婚。
其实这么些年他一直都觉得,那次是因为李易。
那个太子的到来成功地分散了一场感情,虽然她又等了三年,但是心,早已不在。
“夏候慕,”素儿呜咽着抬起头,脸上无妆,但是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得令人心颤。“夏候慕,我告诉你,我从来就不喜欢战争。可是为什么在我的身边总是会出现纷争?为什么我怎么逃也逃不开呢?我杀人,别人也想杀我。在战场上他们叫我魔鬼,可是我不想当魔鬼,我只想过平淡的日子。你懂吗?你懂吗?”
爆发的情感3
这样的话素儿第一次说,或许就是对着夏候慕她才说得出来。
这么一瞬间,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前世的她是国家的机器,窃取情报,杀人夺命,最后再被组织抛弃。
那么今生呢?
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重生的机会,还要和从前一样么?
不!
她从来都不想的!
今生的她只想要平平淡淡,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
活着就好。
所以在逃离了安平国之后,才会那样心甘情愿地住进兰陵宫,才会那样惬意地陪了老太后这么些年。
然而,多年以后,命运再一次将她推上战场,再一次将她的身体重新布上了伤痕。
“怎么这样累啊!”干脆伸了手臂挂上了夏候慕的脖子,闭着眼轻声呢喃,“怎么这样累啊?真的好累……”
“凤素儿。”夏候慕微闭了眼,复又睁开时,骤然坚定。“凤素儿!”这是他头一次如此认真地叫着这个名字。“若是累了,我便带你走!”
“好!”她狠狠地点头。
任由他将自己抱起,这么些年来,她头一次如此放松神情。
哪怕当年死里逃生再见到夏候策时,她还是带了些许的警惕。
自直了直身子,往他的脖颈处窝去。
夏候慕的脖子暖暖的,还带着檀香,很舒服。
他轻叹,这么些年,他就这样执着地伴在她的身边。
哪怕头三年她心里装着夏候策,哪怕后三年她心里想着李易。
但是他还是他,夏候慕还是夏候慕,从来未变。
“夏候慕……”素儿的声音渐弱,沉沉的就要睡去。
偶尔往他怀里蹭着,口唇碰到脖颈,他的身子便会轻颤一下。
“夏候慕,现在才知道,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猛然翻身上马,将怀中的小人儿放到身前,再抬手往后一扯。
宽厚的披风“唰”地一下铺上前来,将素儿紧紧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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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将一个女人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夏候慕知道,这一放,便是要放住一生一世的。
“素儿。”指尖轻划过她的脸颊,“真的决定了要跟我走么?不会后悔?”
怀中之人已然沉睡,听不到他的问,也给不了他任何回答。
但是她的手臂却是那样紧地环住了他的腰,死死的,无比坚定。
“好!”他点头自语,“既如此,我便带你去寻一处桃源,给你一世安宁!”
话闭,反手策马,正待卷土而去时,却听得身后一个深沉至极的声音突然响起——
“把人放下!”
白衣男子身形僵住,似有一丝绝望溢了上来。
他明白,很多机会稍纵即逝,她终于点头,可是缘份,却又开始了一个新的玩笑。
缓缓转身,对上了几步之遥的来人,扯了一个苦笑。
“四哥!”
“把人放下!”夏候策话语坚定,“抱着你未来的嫂子,九弟这是要去哪里?”
一番话,竟将二人的关系徒然拉得生份许多。
夏候慕微皱了眉,想要开口,却又怕惊了怀中沉睡之人。
对方却没管那许多,又驱马上前几步,再道:
“旧也叙过了,现在,把人还来!”
“四哥!”夏候慕将眉头皱起,“你知道她不会嫁给你,她的心里早就已经没了你!”
紧紧地盯着睡在他怀里的女子,夏候策只觉得气血瞬间上涌,一股肃杀之气席卷而来。
没再多话,只见他将单手微微扬起。
下一刻,慕王惊讶地发现,就在他们周围的树丛里,竟不知何时围起了层层伏兵。
各个儿弓箭相向,那箭头不但对准了他,更对准了怀中的素儿。
“四哥,你这是何意?”语气虽平静,却也不难听出怒意。
“把她交给我!”夏候策伸手向他怀中指去,“得不到的东西,我宁愿把她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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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真要抢,你不是我的对手
“……”慕缓缓地摇头,似有些难以置信,可是再一想,却又觉得好像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就是夏候策,一旦认准了一个目标,任何人或事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我到底还是不如你。”幕轻语,紧紧地拥住怀中的素儿,不多时再又放开。“到底还是不如你狠心。”
说着话,夹马向前,将怀中之人平抱着送到夏候策的手中。
“总有一天,我还是会将她带走。但不是现在!”他话语郑重,“我知你并不会真的伤她,但我还是放她回去,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她未能完成的俗事。”
见人已平稳落下夏候策的马上,慕轻转马头,再不顾及四周的箭队,只疲惫地冲着身后扬扬手——
“四哥,我若真要抢,你不是我的对手。”
目送他远远离去,最后留下的那一句话狠狠地敲进了夏候策的心。
那句话绝对不只是针对一个女人,他所想要表达的,应该是那个自己苦苦追寻多年的九五之位吧!
是啊!
他若真要抢,自己绝不是他的对手!
不只他夏候策不是,皇家所有的子嗣,包括皇帝自己,也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这么些年来,偏偏就是不争。
那个若仙之人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要站上权利的顶峰。
但是这话一旦说出,却还是震人心肺的。
再望去怀中之人,仍旧是睡得那般香甜。
她是有多累呢?以至于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让其转醒。
这个平日里时刻都提着三分防备的女子,此刻,却连曾经身临刀箭之峰都不知道。
夏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