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问着外面的人:“无秀能快点么?”
以蜗牛速度逃难(2)
“哦哦——”
哒哒、哒哒,是车轱辘的节奏,应该只是转快了一半的速度。
我催道:“无秀,这么走下去,到别庄就要耗一个月的时间!”
“夫人……对不住……我、我……”他半天闷出了几个字:不会驾车。
我苦笑。
也是,一个书生,我怎能指望他样样全能?
“夫人,有身子,不能太过劳碌——”嘶哑的声音提醒着我欲速则不达。
我哀哀地一叹:“你先停一下,我有话吩咐你。”
无秀照做,他停了马车,钻进来等着我吩咐,我从衣袖里摸出一张纸,在他面前摊开容他看清上面的符号。
“这是什么?”
我说:“这是唐门的暗号。既然你不会驾马车,那就慢慢赶路,反正车上被褥和干粮都有,你走慢点就慢点了。但是路上看到有树你就拿地上的石头,在树干上照着纸上的这符号画下来。唐门的人看到了就会沿着记号找来,这样——也许我不用会别庄就能遇上其他人。”
“嗯,好——我知道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纸张,又拱着身子出去赶车。
那符号不难,就像一个六芒星的图形。
无秀第一次停下在树干上画暗号,我看着他——他捡了地上尖锐的石子,卯足了力气刮破树皮,刻下一道一道的痕迹,勾出那个图样。
看他画得正确,随后的几个,我也就没看了,只是知道马车停歇,他靠在树干那边画着什么。
就这么一路走着,一路画着,走走停停。
入夜了没法再赶路,无秀把马车牵到了小溪边儿。从马车里取了煎药的小炉,在溪边打水帮我熬一天的安胎药。
我坐在马车的外档子,手里摸着紫玉娃娃,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我在想,我手里的这个,是个不知什么时候就爆炸的定时炸弹,这么揣着,等段锦秀一来,迟早要出事啊!
“夫人,药好了。”
“嗯。”
以蜗牛速度逃难(3)
“夫人,这是什么东西?”无秀看到我手里的玩意儿,便问起了。
我想了想,说:“朋友送的。”
无秀把它端在手里打量,他告诉我:“这是块好玉,就这一个吗?”
“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吧?”
我想起“凌步天”的话,他说过——总有一天,带着另一个紫玉娃娃和我重逢。
“夫人,没有不适吧?”
我笑了:“你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哪会有事。”
他憨憨地点头,低下头嘀咕着什么。
我没听清,便问他:“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说吧,我把你当朋友看待了,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他垂头,好半晌才发生,哑声说:“我……我的夫人也曾有过孩子,孩子都在肚子里动了……可惜,后来全都死在了腹中,连大人也没了。”
我笑道:“那有什么,你陪着我,等和孩子大了也让你摸摸他的动静,运气好一点,我把你调进唐门做点差事,往后你还能看见我们母子俩呢。”
我说笑着,忽地觉得不对劲儿。
锦无秀是不是说错词儿了?
——他说,孩子在肚子里动,后来“全都”死在腹中了。
他有几个老婆?有过几个孩子?这个“全都”一词,太古怪了吧?
我说的是真情真意的实话,无秀从马车里拿了干粮啃着,他背对着我——
他的心声是我不可能听到的:
他在冷嗤,相当不屑:进唐门?谁稀罕?过了这个孩子,剩下的那些孩儿都将是你和本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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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想的一样:无秀这样的驾车速度媲美蜗牛——等我们到别庄,将近过了一个月的光景。一个月,很多事情都会发生质的变化,就好比说别庄,已经人去院空。
“唐宁——唐宁?你在吗?”我在院里喊他,去了我曾经住的地方找他。
没人应答。
以蜗牛速度逃难(4)
后院的两个煮饭老婆子闻声出来了,她们见到我惊讶道:“女主子?你回来啦?”
我急着问她们:“小五少爷呢?”
“这半个月前走了。”
“他自己走的……还是有人带他走的?”
其中一位大婶兜着腰上破布围裙擦着手,她说:“像是门主来把他带走的——”
我心里猛地抽紧:“唐染?他回来过?”
现下我担心唐宁的安危,唐染知道唐宁放我走——肯定会怪罪在唐宁身上。
大婶子回忆道:“那天也是这个时辰,来了好多人,门主一进门就喊着女主子你呢,小五少爷说你走了,门主当下就拍桌子训人。”
“那唐宁呢?他有没有事?”
唐染拍桌子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闹不好要出人命——
两位老妇互相望了望,确定道:“没事。门主像是说起了什么事情,很严重,说完了带着小五少爷急匆匆就走了。女主子宽心,我们看得清清楚楚,门主就是骂了小五少爷两句,像是怪他放您出去散心出了大祸,这不带着小五少爷出去找您了。”
我拍了拍胸口,还好还好,唐宁没事就好。
想想又不对,我追问:“他们走前没吩咐什么吗?”
两位老妇很一致地摇摇头。
“没有叮嘱你们……万一我回来了让我留在这里?”
她们还是摇摇头。
我哀叹一声:唐染啊唐染,你就对我这么没信心,你料定了我跑出去就不会回来吗?
不过——我走之前是这么打算的,本想走了就再也不和唐家人擦上半点关系了,怎料……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又把我带了回来。
无秀一直站在我身后不语。
老妇打量了他,突然问起我:“女主子……这位是……”她们隐约看到了无秀被灼伤的半边脸,见着这么恐怖的丑男人,她们心里头害怕。
“他是这一路照顾我的人,没事。”
“那……女主子,你这还走吗?”
丑男也是一块宝(1)
“我……”
我拿不定主意了,再出去找唐家人?
无秀帮着我出主意:“夫人有身子,不宜再到处走动。索性在这里住下,好生安顿腹中的小少爷吧?”
他这番话,引得老妇人们高兴:“女主子又喜啦?”
“那可真走不得!这头胎的孩子要好好养着才好,女主子,这里院子静,您还是别再外头瞎闷着找人了,回头出封信儿捎去宗府,自会有人给门主带句话的。过不了多久,门主就来这里接你们娘俩回去了。”
“嗯……”
虽然不是什么好计划,目前也只能这么做。
“无秀。”我回头喊他。
“在——”
“你去后院把马车安顿好了。去镇上找个代笔的先生,信中就写我在别庄让他们谁来这里接我,托人把信送去重庆府唐门。”
“知道了夫人,请夫人好心。”
说完,他一低头,又往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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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喜的日子比蹲刑堂大牢还难受,天不亮就吐醒,坐不到一个时辰就腰酸背痛腿脚抽筋,院子里除了两个料理家事和帮忙搭伙的老妈子,只剩下无秀在我身边。
我特地许他在我房里睡着,半夜里我有点动静,他都会第一时间醒来,端茶递水送到我面前;我睡相差,睡得不踏实还喜欢乱蹬被子,最可怜的就是无秀,夜里尽忙着料理我。到了白天的下午,他颠倒了时间睡在廊下打瞌睡。
老妈子们午后睡醒了坐在院子的树荫下捡菜,张罗着晚上的膳食。
我坐在一旁,听着她们絮叨女人怀孩子的经验谈,也听着她们说说镇上有哪些动静。
这里不比天凌山庄那边的小镇,这附近方圆百里,就数这里的庄园有模有样。附近都是散户的农庄,早上天没亮还能听见公鸡打鸣——也就是说,这边太落后,消息封锁,想知道江湖上的什么事情,几乎是不现实的。
丑男也是一块宝(2)
她们说着说着突然把话题转到无秀身上——
“女主子,你是在哪里捡的这个宝?唉,我老婆子这辈子还没见着这么贴心贴肺的好男人。”
“那回我看见他在厨灶上熬药,盯着药炉子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倒好了汤药还小心吹着,生怕烫到了女主子你——”
“还有还有——上一回我看到他把路上的一块小石子给踢走了,凡是女主子你走的路,他一早就帮你收拾好了,生怕路上多出点什么摔着你、绊着你。”
“这样的好男人,天底下还有几个呢——我们家那死老头子活着的时候,简直是糟蹋我的太平日子,整天大着个嗓门,像是当女人的天生欠了他的!
“是啊是啊,女主子,你别嫌我们说些不中听的话,这要换了门主,不见得对你照顾得这般上心。”
“这门主怎么能和这位小哥相比?门主是做大事的人,整天要在外面忙好些事情,哪有时间照顾女主子,你看看,女主子这会儿肚子都大起来了,这家书的信都派出去两个月了,怎么宗府那边半点动静也没有?若说门主不在——那至少还有其他人在吧?都不见有人来接女主子回去——”
这位老妈子是越说越来气,特别为我打抱不平:“这日子一拖再拖,肚子都大起来了,等再过几个月,大得都不能走路了才来——闹得不好,这孩子都生下来了,那个当爹的也不来过问……”
“嘘——嘘——”旁边的老妇使着眼色,提醒她看看我的脸色,别再说了。
我惨白了一张脸,心里的不安和担心都被这位老妈子猜中了!
自我安慰地一笑,我骗自己也骗她们:“才两个月,送个信来回,重庆府那头应该已经收到信了,没准人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说不好过两天就有人来了。唐染那里忙……谁知道在哪个山沟里耗着,想转身过来,没这么快吧。”
“是是……女主子说得是。”
丑男也是一块宝(3)
“唉,女主子,你这是干什么?”
说话间,我自己站起了身,她们吓着了以为把我惹怒了,我说:“坐累了,我自己走走,你们继续拣菜。”
我往西边的走廊那里去——
无秀躺在凉凳上横着身子睡午觉。
不知不觉到了夏天,这里有荫凉地,也很安静,他这是在补昨夜里没睡着的时辰。
我悄悄走近,站在他身边垂眸打量他——
他的那一半遮脸的刘海长了,可依稀的发还是没能完全遮住他被毁的左脸,他睡得很安静,衣角低垂。
我轻声喊他:“无秀。”
他浅浅地应了一声——
我不自觉地一笑:虽然身边没有亲人相伴,没有唐苇和唐宁相伴,也没有唐染。但我有一种很满足的感觉……这就是我想要的穿越呢?平平淡淡,找个能照顾我的男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别要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我不要生离死别。
能相守就是最好的。
日出而坐,日落而息。
不需要大堆的下人伺候,只要我们两个,再有院里孩子们的笑声,人生如此,即是天上人间。
“殷红雪……你是傻瓜……”我轻轻地低咒。
真是的,想什么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