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个字,绵爱已经低下了小脑袋,委屈极了。
他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爹要发脾气,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爹发脾气……有点恐怖。
红雪难以置信的张嘴,想说什么说不出!
段锦秀让孩子“滚”?
这么严厉的一个字,他居然说得出口?
“绵爱来——坐这里。”她搬了小板凳,扶着绵爱坐在门口看屋檐下的燕子筑窝,“娘过去看看。这个段锦秀,一大早闹什么王爷脾气。”她暗自骂着,又抬手揉着绵爱的小脑袋安慰,“绵绵不怕——慢点娘让你阿爹来给绵绵道歉。”
“嗯……”
×××××××××××××××××××××××××××××××××××
天井下,就他一个人站着——兀自发愣。
红雪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段锦秀仰头看着天上薄薄的浮云,过了片刻又在搓水盆里的布巾,他在想什么,她不清楚。
红雪只知道,他沉浸在他的遐思里,听不见她走近他的脚步声。
“你又闹什么?”她悄悄过去,在他肩膀上稍重的落了一巴掌。
闹什么王爷脾气(3)
“一大早对着绵爱撒气,瞧把你的小世子委屈的——”
用他以往玩笑的口吻叱责他,换来的不是段锦秀的嬉笑,而是……他惊吓之余的吸气声。
男人没有很快转过头,他依然背对她!
“没什么,不过是被他缠的有些烦。”
“烦?”红雪瞪大了眼睛,这是今天第二个让她觉得震惊的字!
烦谁?烦绵爱?段锦秀会烦自己的宝贝儿子?怎么可能!
“喂……”她偶尔的撒气,从男人的腰间穿去手臂缠着段锦秀,“锦秀,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烦绵爱?”
伏在他的背上,这一身的衣料算不上上乘……以前雍容华贵的王爷,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粗布麻衣,难以想象,他愿意为了她和孩子一穿就是好几年。
他不是当年的锦王爷,除了偶尔还会撒撒娇气——那些暴戾之气都烟消云散了,不是吗?
段锦秀抚上身前的一双手,他和她……早已到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他的秘密,红雪都知道,他告诉她今日他的异常:“我……已经写妥了信,慢点送去驿站。”
“信?给谁的?”
“克伦。”
抱着他的双臂缩了一下,他不许她退开,段锦秀的声音……太苦涩太苍凉:“对不起……红雪,我们要把绵爱送走了。”
“送他……去九王爷那里?”
“是——那个约定已经到时间——”他感到她贴着他的背,一阵的暖和,他还能感觉到她在摇头——
“不对……冬天那会儿,你告诉我……我们还能和绵爱再呆一年的。”
“对不起……”又一声道歉,“我必须快点把绵爱送走。”
他算不清,这道歉应该是给红雪还是给绵爱。
他站在天井里,头上是蔚蓝的天和白色云翳,身后……是他此生最爱的女人,是他最牵挂最难割舍的红雪,他的掌心贴着她的手背,而……他另一手里,洗面的布巾上殷红的血渍怎么洗也洗不掉了!
父子俩闹别扭(1)
不是他故意骂绵爱,是他堵不上这些汹涌而出的血——
他不想吓到最爱的儿子,所以……他叱走了绵爱。
红雪紧紧抱着他,她的话带着一点点哭诉的鼻音:“傻瓜……为什么要道歉?你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我相信……这是你无可奈何的决定。段锦秀……你已经给了绵爱和我四年的快乐,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已经答允你了——无论去哪里,我们都在一起。噬魂解不了,我陪你死。”
“嗯……”
红雪吸了吸鼻子,不哭,而是笑——
无所谓了,是生是死,生死相随!
只不过……这样抱他,好幸福,好温暖……
“你的信呢?”红雪问起,她抬手在他怀里摸了摸,没摸到信。“信呢?你身子弱,我帮你送去驿站。”
男人痒的笑了:“傻——在里屋桌上。”
“那……绵爱那里,你打算怎么解释?”
她比较担心绵爱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这些年,锦秀把自己的身份毫无保留的告诉儿子,自家关起门来总是世子、爱妃这么喊的,绵爱耳濡目染,也明白自己的身世出自大理段氏皇族,孩子也很聪明,在别人面前不炫耀这样的身份,帮着段锦秀一起隐瞒。
只是……噬魂之毒这些,他们从未在孩子面前提起。
绵爱最喜欢段锦秀,孩子总爱缠着他的!当绵爱知道自己的阿爹身重不治之毒,也许有可能不久于人世……她怕绵爱接受不了。
“你找个……嗯,还是编了什么可信的故事吧?”她给的主意,反正平时他就爱给绵爱讲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段锦秀沉沉一叹,嘟哝着:“真是个费力的活儿啊……这可不是骗一天两天就能作罢的,绵爱是要跟着九皇兄给他做儿子,同绵爱扯什么谎话好呢?”
“随便什么,小世子相信你,你说什么他都信什么。”
“要不……和他老实说吧。”
父子俩闹别扭(2)
红雪听了,不禁缩手:“你说什么?”
段锦秀回身,严肃着摆正自己的表情:“我说——老实说,一五一十的说。”
“你不怕吓到绵爱?”
男人狡猾的一挑眉:“你认为那小子会被吓到么?”
他和红雪研究蛊毒的时候,一大堆毒虫毒物恶心到了极点,绵爱还能安静坐在小板凳上看着他们摆弄呢,他早就觉得这个儿子不简单,有胆识有魄力,不像街口那些只会哭鼻子同龄小子。
除了别人说他长得像女孩子,绵爱会生气;再者就是绵爱喜欢缠着他和红雪撒娇,唯有这两点可以透出绵爱还有属于五岁奶娃娃的正常与可爱。
剩下的……只能证明这小孩子长大了不是省油的灯!足够老九那里头疼一辈子。
红雪想了想,她不敢认同段锦秀说的:“你觉得绵爱能承受得了?你刚才吼他一个滚,他委屈的不得了,你确定绵爱听完不会哭死?”
生离死别什么的,对一个五岁大的孩子来说……太悬乎了。
段锦秀肯定道:“嗯,我说吧,我和他好好说……”要说刚才,他也心疼,“我怕我血流出来吓到他,这才吼他的,他想滚,我可以跟着小世子一起滚!”
“你讨厌!”红雪嗔道,又开始油嘴滑舌的了,她吩咐他,“你说话自己掂量着,别吓到了绵爱。”
“好……”段锦秀应着,目光却在看殷红雪身后那处,他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
没看清,反而是有一个珠圆玉润的女人突然闯了进来!
“唉,我说红雪啊……”是街上的李大婶,腰间兜着一块蓝布印花围裙,一手端着一口大碗不打招呼就出现了,中年夫人定睛一看,小两口正抱在一起亲昵,憨厚老实的女人怪不好意思的!
“啊——那个——没看到没看到——你们继续!我就给你们拿点刚做的柳絮糖过来……”
父子俩闹别扭(3)
妇人说着,径自往他们的里屋去,搁下了碗马上出来,没有其他的过份逾越。
李婶子拍拍手掌上的絮糖,粘腻的地方撮不掉,索性放进嘴里含了一口。
“上回锦秀说你儿子喜欢婶子做的糖,这不给了你们好大一碗,给绵爱慢慢吃!”
李婶子红光满面的……对着这对美得像仙人一样的小夫妻啊,伺候他们都是一种享受,别说是送一碗糖过来。
“那就谢谢李婶了。”说话的是段锦秀。
李婶在围裙上擦着手,眼神缩了缩,仔细打量了一下美丽的男人:“唷,这脸色不好呢?”
他苦笑一下:“是有点不舒服。”
李婶哦了一声,叹道:“我就说呢,你们家整天嘻嘻哈哈乐的,绵爱又那么乖那么漂亮,又不像邓拐子那男人有个孩子往死里打,整天鸡飞狗跳——”
“这……”红雪纳闷,“李婶,你说什么?”
“我说啊——我没听到你们大骂孩子声呢,原以为你们打儿子了——”
绵爱……红雪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
她刚刚让绵爱坐在门口的,李婶进来不会没看到孩子吧?如果绵爱在,她也不会横冲直撞就进来啊?
“绵爱呢?李婶没看到绵爱坐在门口吗?”
李婶遥手一指,说起刚才的情况:“我看你开了门,也没人呆在外头,这就进来了——走近了,才看到你家孩子还在趴在这边门口偷看你们俩,一回头……绵爱抹着眼睛就往外面跑了……”
“糟了!”段锦秀脱口疾呼!
红雪也心惊!
刚才她和锦秀的谈话,说的不清不楚的,顺一顺思路……绵爱被锦秀吼了一声“滚”,又说要把他送去交给别人抚养……都被绵爱听去了?
段锦秀丢下手里的帕子,急匆匆的往外面去!
“唉……这这……”
李婶急了,不是她说错什么了吧?还是说……她来得不是时候?小两口怎么风风火火的?
王爷爹爹甩脾气(1)
红雪一边走一边回头施礼:“对不住,李婶,这……早上孩子刚被他爹吼了一嗓子……这……”话没说完,她撞上了男人的背,害的前面的段锦秀一个趑趄,托手扶在门框上才稳住了身子。
“锦秀?”
楞在门口干吗?不是要去找绵爱吗?
李婶说绵爱在抹眼睛,孩子一定是误会他们不要他!
越想越急!
段锦秀回头,示意她看看外头……
绵爱没跑远,就在自家门前蹲着,掏着门前台阶石板下的土,弄得小手脏兮兮的。
李婶看了一眼,和他们打过招呼就走了,顺便还走去拍拍绵爱的小脑袋,提醒他里屋桌上有他爱吃的絮糖。
绵爱抬头应了——
再转眼看到盯着自己看的父母,孩子又低下了头,继续抓着烂泥。
换了平时玩泥巴……不,是抠泥巴,弄得脏到指甲缝里,娘早就冲过来把他丢进后院丢进爹爹的怀抱一顿臭骂,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绵爱只听到他们浅浅的呼吸。
就连街上小贩的吆喝也没有了,往日里的热闹都成了一幅画,一切都静止,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浅浅呼吸。
他们都不知道孩子在想什么……绵爱从未这么安静,安静得就像一个陌生的孩子。
红雪顶在他的腰上,小声提醒:“快去——你的甜言蜜语呢?”
段锦秀一声冷嗤,反正他是必须去的!
有些话,迟早要说!
玩泥巴的小孩,清晨的阳光照在他姣好的小脸上,某一瞬间……高大的身影挡去了他身上的光。
绵爱的小手动不了了。
有一只大手一抓,直接掳获他的一双小手。
他总是羡慕阿爹的手比娘的手还要漂亮,还要滑腻……阿爹也告诉过他:因为,段锦秀是王爷——做王爷穿好衣裳、住好地方、吃很多好吃的,要做什么也是王府里的奴婢和家仆动手,他只需要动嘴,于是……这双手动得不多,也就养得很好。
王爷爹爹甩脾气(2)
王爷——不是这里的王爷,是“大理”那边的王爷,阿爹说过那是生他养他的地方,在那里他还有一个“九皇兄”。
娘总说阿爹说话没几句是真的,娘总说……那些都是骗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