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观观主石通已派人去知会了广明子。
广明子与愁眉哭脸石通从一层的一间药室里风似的冲出来,焦急道:“李大药师,你快来,病患就在那间屋里。他们四个大医师为用药还是用针给病患续命吵翻了天,弄得我都无法安心制药。”
“晶妹子,病患就是爷爷。”李云青背着李晶晶快步走进站满人的药室,把她放下。
李晶晶迅速扫了屋里的十几个人,床上躺的人应是便宜爷爷李炳,坐在床头痛哭的是爹爹李老实。
那跪在床前低着头看不清容貌的黑袍男子不知是谁。
另有王大医师、一个中年男道长、两个穿着便服的老头及他们的随从医徒。
黑袍男子扭头望去,见李云青带来一个披头散发雪肌玉肤眼睛亮若星辰的女童,这便是他师父嫡亲的孙女,一路被李立提了好几回的女药师。
此女童除去容貌漂亮,没有特别之处。
王大医师一脸肃容,见到李晶晶,立刻迎上来,急道:“李大药师,你爷爷双腿、双臂骨头粉碎,身中火毒尸毒,浑身肌肤七成重度烧伤,被人从北地几千里护送到潭州,途中时醒时昏迷,现今只有一口气,你说是用药还是用银针将他扎醒?”
三位大医师见这女童至多六岁,穿着紫衣银灰裤,怎么看也不像大药师,若不是黑袍男子在此,早就出言讥讽王大医师。
李老实满脸是泪,右手颤抖的将李晶晶搂过来挨着床边,哭求道:“晶妹子,你爷爷快不行了,你快想法子用你制的药救活他。”
李云青抹泪泣道:“爷爷,我把晶妹子带来救你的命。你一定要活着,奶奶、小叔叔、我娘、霄伢子马上就到。”
李晶晶走上前,嗅到一股酸臭的味道,顾不得询问,目光凝聚在床上躺着的被火烧得秃头脸上没有一块好肉十分恐怖已经分辨不出容貌的男子。
心情无比沉重,抬手让李云青将男子身上盖的薄被掀开,露出一具只穿着黑色底裤肌肤被烧毁七成惨绝人寰的身体。
内心震惊悲痛,咬着嘴唇不让眼泪落下来,给男子把着脉,伸手去翻看他的眼底,竟是带下了绿豆大一块沾着血丝的皮肤。
她抬起手指仔细观看这块皮肤,红里透黑,尸毒、火毒很重,难怪保命丸都只能护着他的心脉,问道:“我爷爷都吃过什么药?”
道长大医师不屑回答李晶晶,朝身边的医徒微点头。
医徒上前来将十五日内给李炳用的药全部说出来。
广明子气呼呼道:“李大药师,白云观的解毒药没有你的制的好。刚才他们几个非要我制解毒药。我跟他们说了你制的好,他们不信。”
道长大医师在道教归属的一派跟药神这一派不合,不是秘密。
此人讥讽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广明子,就算李小姐是你的师妹,我们也不能凭着你的三言两语就认为她的解毒药制的比教里的几十个大药师多年研制而成的好!”
王大医师瞟了道长大医师一眼,懒得跟他说李晶晶制的解毒药能解五步蛇剧毒。
李晶晶内心无比后悔过年时没有给李炳捎去解毒的药,不然他岂会受这样的罪。
她朝医徒问道:“我爷爷最后一次开口说话是什么时候?”
医徒倒是没有轻视李晶晶,低头细细回想,怕说错话让李晶晶误诊。
黑袍男子跪着往旁边挪了一尺,仰头瞧着李晶晶,声音沙哑答道:“师父最后一次开口是六日前的黄昏。他说要在仲秋节赶回太清观跟师母见面。”
“我爷爷假死六天,身体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李晶晶一听黑袍男子是李炳的弟子,怪不得他跪在床边。
她心思一转,暗道:爷爷变成这副模样,跟这个男子有没有关系。
李老实、李云青听得心头一震,以为李炳没得救了,均是放声嚎哭。
“爹、哥莫哭。”李晶晶将眼泪硬收了回去。
王大医师点头道:“对。我跟你诊断一样,是以我主张银针刺穴把你爷爷先弄醒过来。”
李晶晶高声道:“王大医师,你立刻想尽办法用银针将我爷爷扎醒,他只要能醒,吃了我的药就能活下来!”
“我就知道李大药师有此能耐。好。我这就给你爷爷扎针。”王大医师像打了鸡血似的从医箱里取出银针盒,李老实赶紧让到一旁,让他给李炳施银针。
四位大医师,分成三派。
道长是道教派。王大医师是太医院派。两个老头子是医官派。
这位穿着道袍,风尘双眼布满血比的中年道长大医师是出自白云观。
王大医师银针术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比道长大医师的银针术高明的多。
两个老头子是湖南道与王大医师齐名的大医师,年纪大了,略发的爱惜名声,怕诊错了死人,极少出诊,特别是这样等同死人的病患,听到了直接拒绝,此次是被湖南都督手令从几百里外的衡州、永州调到太清观。
两个老头子与道长在李炳的病情上,都是要采取保守治疗。三人面面相觑。
道长大医师开口劝道:“郡王,令师一路上已被贫道扎了三十二次银针,穴道都快穿透了,令师的身子再经不得银针刺穴。”
李晶晶星眸含泪,急道:“我刚才说了。我爷爷现在身子已适应假死,他再不醒过来,以后就会永远这样沉睡下去!”
道长大医师叫道:“不扎银针你爷爷就能活下来,扎了只怕身子承受不起,醒过来很快就会失去生命迹象。”
李晶晶大声道:“我爷爷不会去世!”
这是要比声音大吗,她也会喊的。
黑袍男子沉声问道:“师侄女,你有几分把握?”
他是李炳的弟子,与李老实平辈,自是能叫李晶晶一声“师侄女”。
他从北地到此,跋涉几千里,在途中主要用的是大医师道长,用令牌调了山西道、河南道、湖北道的佛道教及官府的十三名大医师给李炳出诊过。
他深深知道李炳命在旦夕能活到现在还有一口气,不是靠着一群大医师,而是李立每隔两日悄悄喂的保命丸。
在他询问了多次,快到了潭州,李立才告诉过他,保命丸是李炳的孙女李晶晶所制,非要将李炳送到太清观,不是为了跟亲人见最后一命,而是要让李晶晶用药救李炳的命。
李晶晶目光始终望着李炳,笃定道:“我爷爷若醒了,我有十成把握保住他性命。”
李老实点头道:“晶妹子,爹信你。”
李云青跟着道:“妹妹,我也信你能救活爷爷。”
李晶晶不等黑袍男子开口,不容置疑道:“救人如救火,我爹是我爷爷的长子,我大哥是长孙,他们都同意,无需再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黑袍男子视李炳如父,一听竟然把他给忽略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圆瞪。
李晶晶直接跟王大医师嘱咐道:“你不要担心将我爷爷穴道扎透。你扎吧,一切有我。”
“李大药师,你且放心,我保证五十针扎下去,你爷爷肯定能醒过来。”王大医师斗志昂扬。
他多年行医,银针术享誉医界,就算给皇帝扎针也不会心怯手抖扎错发生事故。
一老一小话里都带着十足的自信,这让李老实、李云青的心里燃起希望,可是一想到等会曲氏瞧到李炳这幅惨样肯定会悲痛无比,心情更加的沉重。
王大医师沉着冷静下针,旁边的三位大医师怕影响他,各有心思却是不再吭声。
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个中年道士,禀报道:“观主,李帐房的家人已到了外头树林。”
李老实沉声道:“娘来了。”
黑袍男子这才站起身,道:“观主,你随我去迎我师母。”
李晶晶立刻道:“爹,王爷爷正在施针,不能被打扰。你与大哥去把奶奶、我娘都拦住了,让她们到隔壁候着。爷爷醒了,我会叫她们。”
黑袍男子望了心智远超于同龄孩子的李晶晶一眼,与石通跟着李老实爷子快步走出药室。
他走到门口,便听到李晶晶不容置疑的道:“我与王大医师在这里,你们都到外头去吧。我爷爷醒了,再请你们给他把脉汇诊。”
广明子没好气道:“你们没听到李大药师的话吗,都出去!”
三大医师沉着脸带着医徒出来了,王大医师的医徒也不情愿的出了屋。广明子离开前将门关上。
贺氏扶着曲氏,李去病背着李云霄,由观里的一名道士引着进了树林,来到药室前的院子。
在草地上盘腿歇息的二十几人连忙起身恭敬行礼,“吾等见过老夫人、大夫人、二老爷、二少爷。”
之前李立已给他们说了如何称呼李家人。
李家如今有三代人。
李炳是老老爷,曲氏是老夫人。
李老实是大老爷,贺氏是大夫人,李去病是二老爷。
李云青是大少爷,李云霄是二少爷,李晶晶是小姐。
贺氏看不清众人容貌,但是能够感觉到每个人都带着极重的杀气,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
曲氏悲痛之中哪顾得着琢磨,见着走过来的李老实父子,问道:“他人呢?”
李老实声音悲沉,缓缓道:“娘,爹在药室里由王大医师给扎针,晶妹子怕人多影响王大医师,说等爹醒了,就请你过去看望爹。”
黑袍男子见到曲氏,跪地磕头,含泪泣道:“何敬焱见过师母。师父身受重伤,从北地至此,一路昏迷,偶尔醒来说的唤得都是师母的名字,要急着回来与师母共渡仲秋节。”
贺氏一听是男子姓何,名字与前不久来过潭州的胜郡王只差一字,立刻神经紧绷。
曲氏从未听李炳说过收了徒弟,对何敬焱非常陌生,只是见他行此大礼,心里多了几分亲近,丝毫不掩饰情绪失声呜呜痛哭道:“我夫君在信里说仲秋节必会回来。他受了重伤都记得此事。”
何敬焱泣不成声,缓了一下,接着道:“我知道师母等了师父许多年,就一心急赶过来,可是师父病情恶化,我不得不在沿途寻了当地大医师瞧看,这般直到昨日半夜才抵达潭州。”
“敬焱,你把我爹护送回来非常辛苦。快起来。”李老实伸手去扶。
何敬焱满心愧疚,又是极为尊敬曲氏,不肯起来。
曲氏脑袋嗡嗡作响,哭得话都说不出来。
贺氏的命是李炳救的,能有如今安稳的幸福小日子是他所赐,又是公公又是大恩人,自是泪流满面。
李去病只在儿时见过李炳,这么多年早就忘记他长得什么模样,只从曲氏、贺氏、李老实嘴里得知自个长得像他,又是他的嫡亲儿子,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心里担心害怕他就这么去了,呜呜的痛哭。
何敬焱哽咽道:“谁料今个白天下了几个时辰的大雨,从潭州到观里的两座桥被断了,阻了马车无法前行,又改了到了晚上才抵达观里。我请了湖南道当地的四个大医师给师父汇诊,现如今是王大医师给师父扎银针,师侄女晶娘在一旁守着。”
贺氏在曲氏耳边道:“娘,敬焱将爹从几千里外的北地送回来,一路奔波,为爹请了许多大医师诊治,是咱们家的恩人。你快让敬焱先起来。”
曲氏连忙双手扶起何敬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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