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认识这兰草?”
双珠道:“我在庄子上常割草喂猪,这不是青草。”
太夫人听着呵呵笑起来,扭了头对十一娘道:“你这个孩子,虽然调皮,可也是个有福气的。你说,
我们满院子,有几个丫鬟认识什么是青草,什么是兰草。偏生就让你遇上了。”
徐令宜回来听说也呵呵地笑,抚着十一娘的额头:“怀的肯定是个女儿。要不然,怎么这样的娇贵!
”
十一娘半卧在炕头的迎枕上,侧头就可以透过玻璃窗户看见猫着腰在屋前拔兰草的丫鬟、婆子们。
她想到太夫人一番兴师动众,脸色绯红,讪讪然转移了话题,问站在一旁的徐嗣谆:“明天还要去庙
里吗?”
徐嗣谆道:“师傅说,可以不去。可我想去!”
母子天性,是割不断的血亲。
十一娘点头,柔声道:“那你下去歇了吧!明天一大早还要起来!”
徐嗣谆躬身行礼,退了下去。
刚出了十一娘的院子,有小丫鬟跑过来:“四少爷,四少爷,陶妈妈让我过来问您,您今天还去念恩
堂祭拜吗?”
徐嗣谆认出这小丫鬃是陶妈妈身边的,道:“我正要去呢!”
小丫鬟就在前面带路,去了元娘的故居。
元娘生前的内室东面墙上挂着一张元娘的半身影。
徐嗣谆上前行了礼,敬了香,陶妈妈请他到次间临窗的大炕上坐下,亲手斟了茶。
“妈妈也坐下来说话吧!”徐嗣谆客气地道,“娘的旧居,多亏妈妈照应。”
陶妈妈并不坐下,立在徐嗣谆的面前,恭敬地道:“这原是我份内的事。”说话间,看徐嗣谆的眼睛
已微湿,犹豫半晌,才低声道:“四少爷比前两个月又长高了些!”很是感慨。
徐嗣谆笑道:“赵先生让我每天早上起来要绕着后罩房的小院子走十圈。”说着,他高兴地跳下炕,
在原地蹦跳了几下。
“妈妈,你看我是不是比以前有力气了?”
陶妈妈想着要是元娘在,看见徐嗣谆这个样子,不知道有多高兴。眼角湿润起来,连连点头:“比以
前有力气,比以前有力气!”
徐嗣谆听着眼睛骤然间明亮起来,抿了嘴笑,带着几份天真烂谩的稚气,恍如元娘当年。
陶妈妈看着一怔,心里酸酸的。
嗣谆已和陶妈妈说起闲话来:“妈妈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怎么没去看我?”
陶妈妈忙收敛了心神,笑道:“妈妈年纪大了,前些日子得了风寒,怕犯病气过给四少爷,就没去给
四少爷请安。”说着,有小丫鬟端了茯苓糕进来,陶妈妈接过来亲手放在了炕桌上,“这是奴婢亲手做的,
四少爷尝尝,还合口味不?”
茯苓糕香糯绵糖,里面还夹着几个葡萄干,徐嗣谆笑盈盈地点头:“好吃!”
陶妈妈笑着给徐嗣谆斟了杯清茶:“茯苓糕里放葡萄干,这还是您娘想出来的。四少爷要是觉得好吃
,我以后常做给四少爷吃。”
听说是跟着去世娘亲学的,徐嗣谆又吃了两块。
陶妈妈就问起徐嗣谆去庙里的情况。
“原先是准备在偏殿做水陆道场,济宁师太见爹爹去了,就改在了大雄宝殿的后殿。四七二十八个人,
济宁师太的大弟子为首座,引领诵《法华经》,拜三昧水忏。”
如果父亲不去,娘亲的道场就会在偏殿举行了。
想到这些,徐嗣谆言辞间流露出几份失望。
如果母亲不病就好了……
陶妈妈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恨意,轻轻地叹了口气:“这要是家里,何至于只有四七二十八个人,怎么
也得五七三十五个人!”
徐嗣谆摇头:“可赵先生说了,太夫人在,不可超过那五七之数。”
“所 以说还是在家里好啊!”陶妈妈笑道,“在自己家里,也不用这样的讲究。做个五七之数也不
是不可能的。”又叹口气,“还好是侯爷去了,要不然,怎么能改在大雄宝殿的后殿?也是我们大姑奶奶的
运气不好,遇到四夫人身体不爽利。要不然,太夫人也不会临时决定到慈源寺去做道场,大姑奶奶的祭日也
不至于这样冷清。”
徐嗣谆听了反而安抚陶妈妈:“不过是今年特别些。往年都是在家里做!”
陶妈妈见他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更是着急,略一思忖,问道:“四少爷,我怎么听说四夫人是闻了
什么花的香味,所以不好!”然后又道,“说起来,我们四夫人可是个文雅的人。喜欢自己摆弄水仙不说,
还常让那季庭媳妇按照自己的心愿种些稀罕的东西。别的不说,就说那栀子花,那可是南边的花,北边轻易
是养不活的。她专拨了银子给季庭的媳妇,硬是让季庭媳妇给养成了。还到处送人。弄得别人提起我们家的
暖房就羡艳,说比那专供内宫的丰台花房还要厉害。人怕出名猪怕肥,我听了心里直打鼓,生怕宫里因此而
责怪侯爷呢!”
太夫人一直告诉徐嗣谆行事要低调,不可张扬。他听着陶妈妈的话,觉得与太夫人说的有几份相似。
认真地道:“妈妈别担心。这件事我会私下跟母亲说的。母亲知道了,肯定不会再到处送花了。”他说着,
脑子里却想着十一娘大惊失色的样子,然后会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感激他的提醒……他心里就有小小的激
动。
陶妈妈很是诧异徐嗣谆对十一娘的毫不防设。沉吟道:“四夫人是长辈,四少爷说话可要注意。要不然
,侯爷会觉得四少爷对四夫人少了尊敬之意。我看,您要提醒四夫人,不如跟杜妈妈说,这样一来, 有了
个中间人,四夫人颜面上也好过些。
徐嗣谆心里隐隐觉得这样不妥,想了想,道:“这样一来,祖母岂不也知道了!”
“ 这您就不知道了。”陶妈妈笑道,“杜妈妈是太夫人身边最得力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心里有杆秤。要不然,什么事都嚷到太夫人面前去了,好事还好说,要是不好的事,太夫人岂不早就被烦
死了。”
仆妇们听到些什么,会以“报喜不报忧”为原则斟酌着说话,这些徐嗣谆是知道的。
徐嗣谆微微点了点头。
陶妈妈眼底深处就绽出笑意,加了一句:“喜欢花草的人因为花草差点害了自己,这样的波折,也算是
善泅着溺于水吧!”
“去了陶妈妈那里!”十一娘懒懒地依在迎枕上,“知道说了些什么吗?”
雁容轻轻摇头,道:“当时遣了屋里服侍的。不过,四少爷进去的时候还高高兴兴的,出来的时候却
是一副心思忡忡的样子。回去后只勉强吃了几口饭就说饱了!”
十一娘微微点头,沉思道:“看样子,得和赵先生说说才行!”
雁容听了低声道:“夫人,我看,不如找个借口把陶妈妈送回她儿子身边去……”
“你说,找什么借口好?”十一娘听了望着雁容。
雁容一时为难起来,喃喃地道:“她现在除了去给四少爷请安,哪里也不走动……您现在又有了身孕
,只怕落在有心人眼里,会觉得您自恃有了孩子,眼里容不下沙子了……”。
第四百一十三章 风起(中)
雁容考虑问题还不够周密。
想名正言顺地把陶妈妈打发出去.多的是理由。
十一娘笑着打发了雁容。
琥珀过来劝:“夫人.雁容的话也有道理…….
“没她说的那么严重。”十一娘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想送陶妈妈走.多的是办法。”说到这里.她挑了
挑眉角.“有些人.我一直不放心。只是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我总不能日日盯着。陶妈妈纵有千般的错.
她维护谆哥的心却不会错。我当初顺势而下把她留下.不过是怕我照顾谆哥的时候有什么疏忽大意的地方.
她在一旁看着.也能补苴罅漏罢了!”说完,她面色一正.“不过、陶妈妈总认为我占了大姐的位置、享了
原本应该由大姐享受的福份。现在我又怀了身孕,只怕她心里更是不安了。她那边你得注意些才是。我虽然
没想过谆哥能把我当成母亲一样喜欢,可也不想两人之间剑拔弩张。”
琥珀应喏.回到屋里正寻思着怎样打听陶妈妈都和徐嗣谆说了些什么话.杜妈妈来访。
她忙把杜妈妈迎到房里临窗的炕上坐了,用十一娘赏的西湖龙井待客。
杜妈妈打量着小小一间屋子.收拾得窗明几净,挂了半新不旧的宝蓝色帐子.大红色锦被.鹅黄色枕头
.窗台上还摆了一盆小小的文竹,大方又得体。
她不由暗暗点头.低声说了来意:“……从庙里回来.四少爷去先头四夫人住的旧宅子上了香。回来竟
然对我说、四夫人喜欢花,又花大力气让季庭媳妇在后花园的暖房养了些稀罕东西,自己留着玩就行了,到
处送人,只怕招人妒忌.反而弄巧成拙.说我们家骄奢。”
杜妈妈是太夫人身边最体己、最得力的。有时候,代表的就是太夫人。
琥珀大惊失色.忙道:“还请杜妈妈明辩。我们家夫人虽然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可也没那则天女帝的
本事令百花齐放。不过是因家里有暖房.又有季庭媳妇这个惠心巧手的,让花期提早几天、延后几天罢了。
至于说到送人.除了甘家太夫人那里和林家大奶奶那里、永昌侯黄夫人这样的人之外.倒也没有送别家。
这几位夫人.或是姻亲,或是一起经过磨难的故交…”
杜妈妈见琥珀急起来.知道她误会自己的意思,忙笑道:“琥珀姑娘别急。四夫人是怎样的人,阖府皆
知。不是哪个人说一句不好,就不好了;哪个人说一句好,就说好了的。把这些话告诉琥珀姑娘、也是我们
太夫人的意思。”
琥珀一听.立刻站了起来:“请妈妈吩咐!”
她恭敬地态度让杜妈妈看着如六月天喝了冰镇的绿豆水.从里到外透着舒坦,声音更柔和了几份:“我
们太夫人的意思是,四少爷年纪小,一向不理会这些小事.怎么突然间关心这些来。让姑娘跟夫人传个话.
有些事.要好好查查才是。免得被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人挑唆着.把好好个少爷给养坏了。”
琥珀听着神色一凝.忙道:“请妈妈放心.这话我一定传到。.
杜妈妈微微点头,见正事说完了.问起琥珀来:“听说你娘老子。还在余杭的庄子上.怎么不跟夫人提
一提,接过来养老算了!
琥珀笑道:“他们在江南住惯了,左右都是些老邻居.我虽然不在膝下,说说笑笑.日子倒也过得快活
。 “那你岂不就落在燕京了!”
琥珀脸色一红:“我是服侍夫人的.夫人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
杜妈妈笑着微微颌首,对她的这番说词很满意似的,又说了几句闲话.就起身告辞了。
琥珀虽然觉得杜妈妈这话问得有些蹊跷、可惦记着把太夫人的意思转达给十一娘.顾不得细想.匆匆去
了十一娘那里。
十一娘眉头微蹙,问琥珀:“谆哥在哪里?”
琥珀低声道:“在五少爷屋里。”
徐嗣谆很是困惑。
娘亲死的时候曾反反复复地叮泞他.说陶妈妈是她最信任的人.
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听陶妈妈的。还让他发誓,决不违背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