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她笑盈盈目光一转, “谁这么不小心。”
十一娘指了炕前的杌子让文姨娘坐:“诫哥儿拿林大奶奶送的五毒簪子吓唬人了!”她简明扼要地说
了一句,然后笑道:“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这里坐。”却心知肚明地用眼角瞟了一下秋红——她正和几个小
丫鬟一起蹲着捡杏子,手脚轻快又伶俐。
“过几天是夫人的生辰了,”文姨娘顺着十一娘的目光瞥了一眼,笑道,“也不知道送什么。正好前
两天看见琥珀在给您绣帕子。您也知道,我的针线不好,我就让秋红帮着做了几方帕子。手艺粗糙,不成样
子,倒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思。”说着,拿了几块帕子出来。
白月、淡蓝、湖绿……都是十一娘惯用的素静颜色,或廖廖数针绣了个鹅黄色的小鸭子,或精耕细作
地在帕子一角绣了两朵小小的并蒂的莲花之类。
十一娘有些奇怪。
文姨娘也不隐瞒:“是让滨菊帮着画的花样子。”
十一娘笑着收了。
文姨娘喊了秋红:“还不快来给夫人行个礼——夫人的针线在整个燕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能收下你
的东西,那可是你的福气。”
秋红神色微赧,上前给十一娘行礼。
十一娘这才仔细地打量她。
长得白白净净的,五官清秀,表情略见腼腆。
十一娘夸她:“这帕子绣得很好!”
“是!”秋红有些紧张地道,“我绣了好几天。”
很老实的回答。
十一娘笑起来,让琥珀从自己的镜奁里拿了一对柳叶戒面的金戒指赏了秋红。
秋红忙曲膝行礼道谢,站在了文姨娘的身后。
文姨娘和十一娘说了半天话,永昌侯府的黄三奶奶来了。她就起身告辞了。
待出了正院,秋红捂了胸口,长长地透了口气:“吓死我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话,文姨娘已去拧她的耳朵:“我是怎么告诉你的。你到好,见到夫人一句奉承的话
都不说,还来了句‘我绣了好几天’……”
秋红猫腰躲过文姨娘的手:“我,我还是第一次和夫人这样面对面的说话……”
“狗肉上不了正席的。”文姨娘听着气不打一处来,又见她弯腰把头上一枝镶南珠的珠花滑落在了地上犹不
自觉,不由睁大了眼睛瞪着她,“快把珠花捡起来,值六十几两银子呢!”
秋红“哦”一声,忙蹲下去捡了珠花,又仔细打量有没有摔坏,拿了帕子出来擦拭灰尘。
文姨娘见她那样子,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秋红听到有人“扑哧”地笑。
她抬头,看见秦姨娘身边的翠儿。
“是你啊!”秋红站起来,表情有些讪讪然。
“秋红姐姐今天好漂亮。”翠儿望着秋红手里的珠花,满脸的羡慕。
“哦!”秋红把珠花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荷包里,“因为是去见夫人,所以文姨娘特意赏了我这支珠花
。”
“姐姐去见夫人了!”翠儿好奇地道,“为什么要去见夫人!”
“姨娘让我给夫人绣了几块帕子……”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了半天的话才各自散了。
十一娘这边很热闹。
送走了黄三奶奶,几个管事的妈妈联袂而来。有的送上了自己做的鞋袜,有的送了自己做的五毒挂件
,还有的送了五彩丝线夹着葛蒲、紫苏叶子打得络子。
“……可巧您的生辰同了普天同庆的端午节,”领头的是管库房的于妈妈。自从上次十一娘为汪妈妈
越级示下的事告诫了她以后,她遇到十一娘就分外的恭敬,“我们也跟着沾些福气,把这生辰的寿礼和这端
午节的孝敬放到了一块儿。”
其他几个妈妈听了都凑着趣儿跟着笑了起来。
“让几位妈妈费心了。”十一娘笑着让绿云端了小杌子她们坐。
几个妈妈一番推辞,半坐在了小杌子上,个个口里如抹了蜜似的说着恭维的话。
徐嗣谆过来。
妈妈们笑盈盈地给他行礼。
徐嗣谆微微点头,甩着微酸的手臂:“终于把先生规定的四张大字给描完了。”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
欢快笑容。
暮春阳光正好的下午,穿夹袄还有点热。
十一娘掏出帕子给徐嗣谆擦了擦额头的汗,让绿云去端了杯温开水给他:“润润喉咙,诫哥正等着你
去蹴鞠呢!”
徐嗣谆听着眼睛发亮,匆匆喝了两口水,就跑去了徐嗣诫处。
妈妈们纷纷奉承:“我们四少爷有夫人带着,越长越精神,越来越懂事了。”
“是侯爷给四少爷找得先生好。”十一娘笑着应酬着。
那边徐嗣谆和徐嗣诫从后门去了花园,在碧漪闸前的一片青砖空地上蹴鞠,七、八个丫鬟围在一旁拍
着手,把附近的丫鬟、婆子都吸引了过来。
很快,两人都满头大汗。
第421章 汹涌(上)
南永媳妇忙上前劝:“四少爷、五少爷,歇会再踢吧!”
两人也着实在些累了,跟着南永媳妇到一边的凉亭坐了,茶香、绣儿忙上前服侍,或倒了温水他们润
喉咙,或拿了帕子帮他们探拭后背。
徐嗣谆要去小解。
净房就在花墙旁边,从碧漪闸过去,要穿过一条两边全是合抱粗参天大树的青石小径。
有小丫鬟跑过去点了两支兰花香的熏香,茶香陪着去了净房。
徐嗣谆坐在马桶上,可以听见外面沙沙地扫地声渐行渐近。
两个妇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这样说来,除了季庭媳妇,其他人都去了!”
“嗯!”另一个应道,“起头的就是管库房的于妈妈。”
“真的!”先前说话的语气里充满了惊讶,“她不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吗?怎么这次竟然主动邀了大家
去给四夫人祝寿?”
“她不是眼高于顶,她是看着菜下饭。”另一个笑道,“如今四夫人怀了身孕,又明正顺言地把陶妈
妈送到了田庄里,她哪还敢在四夫人面前眼高于顶。”说到这里,赞了一声,“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大丫鬟、
小媳妇、管事的妈妈,我最佩服的就季庭的媳妇了。当年大家一窝蜂地住二夫人身边凑,有人就跟季庭的媳
妇出主意,让她抓住二夫人喜欢花花草草的机会想办法帮季庭谋个管事之职,她不急不燥,说季庭只会种花
,别的,就是让他干也干不好。结果从头到尾没吭一声。后来故去的四夫人当家,大家又都往故去的四夫人
身边凑。她也是不卑不亢的,该做什么做什么……”
好像有一千只蜜蜂在耳边嗡嗡的飞,徐嗣谆的注意力没有办法集中,两个妇人后来说了些什么,他全
然不记得。
“茶香姐姐!”他拉了茶香的手,“她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茶香是太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太夫人特意调了来服侍徐嗣谆的。听徐嗣谆这么问,她忙道:“哪有
这回事。四少爷不要听她们胡说。不是说了吗?是陶成摔了腿,陶妈妈要去照顾他一些时日……”
“不对!”茶香的回答太过流利,让徐嗣谆本能地感觉到有些浮华,不够踏实,“有一年冬天陶成掉
到河里差点淹死,陶妈妈在屋里把他大骂了一顿,可也没说去照顾他……”他目光中全是不解,“为什么这
次就要去照顾陶成呢?”
茶香一怔,道:“我们在府里当差,就是府上的人了,哪能因家里的事耽搁了府里的事。如今四夫人
看在陶妈妈曾经服侍过故去四夫人的份上,待她特别优待,准了她回去看儿子……”
徐嗣谆听了蹙眉:“娘在的时候,待陶妈妈也很好。还让我喊陶妈妈做‘妈妈’……”
茶香没想到平时很好说话的徐嗣谆揪着这个话题不放。没等徐嗣谆的话说完,已笑道:“所以四夫人
也特别的敬重陶妈妈。”又怕他再问些自己答不出来的话来,忙转移了话题,“四少爷,我们还是快些回碧
漪闸吧?五少爷还在那边等着呢!这四月间的天气,太阳落山寒气就起来了,你身上只穿了件夹袄,斗篷还
放在四夫人那里呢!”
徐嗣谆不为所动,再仔细倾听,外面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哪里还听得到别的什么声音。
他有些失望,收捡收捡,慢吞吞和茶香去了碧漪闸。
凉亭空空如也,只留下了猩猩红的坐垫和满石桌的狼籍,徐嗣诫身边服侍的早不见了踪影,原来无人
的空地却被丫鬟、媳妇、婆子们团团围住,随着五彩的蹴鞠高高抛起,不时传来喝彩的声音,比刚才不知道
要热闹多少。
徐嗣谆讶然。
茶香已看到一个高挑的人影。
“四少爷,是五爷。”她眉眼间满是欢快,“是五爷在蹴鞠!”
拉着他的手就住人群里挤。
大衣看见是他们主仆,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徐嗣谆就看见徐令宽一个“佛顶珠”,用头把蹴鞠高高地顶了起来,再看徐嗣诫,正目瞪口呆地望着
徐令宽,满脸震惊。
徐令宽听到动静,眼角瞥过去,见是徐嗣谆,一个“旱地拾鱼”,把蹴鞠抛到了半空中,朝着徐嗣谆
招手:“来,我告诉你玩。”
如果是平时,徐嗣谆早就高高兴兴地跑了过去,可这次,他心里还惦记着刚才听到的闲话,犹豫了片
刻才走了过去。
徐令宽伸手轻轻一勾,就把从半空落下的蹴鞠接在了手里。
“怎么了?”他弯腰笑望着徐嗣谆,“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
“没有!”对着大人说谎,徐嗣谆很不自在,“我今天有点累!”
徐令宽可不敢勉强他,笑着将蹴鞠抛给了一旁的小厮:“那就早点回去歇了吧!明天五叔再带你玩。
”
徐嗣谆勉强地笑着应了一声,拉着徐嗣诫住十一娘屋里去。
围观的自然都散了。
徐嗣诫犹回味着刚才所看见的:“四哥,我们明天还玩蹴鞠吧?五叔可厉害了。你刚才不在,我看见
他手肘一拐,蹴鞠就高高地飞到了半空中……”
徐嗣谆心不在焉地应着,和徐嗣诫进了院子。
那些管事的妈妈正三三两两从正屋里出来。碰见他们兄弟俩,都笑盈盈地打着招呼。
徐嗣谆望着她们的面孔眼睛微黯,噼里啪啦地朝正屋跑去。
大家都吃了一惊。
有人笑道:“到底还是孩子!”
也有人应道:“没个十年、八年的,哪里能沉得下来!”
大家说说笑笑的出了院子门。
十一娘让小丫鬟把屋子里的窗户全打开。
几个管事的妈妈里面有抽旱烟的,身上总有股味道。
徐嗣谆冲了进来:“母亲,我们把陶妈妈接回来吧!”
“怎么了!”十一娘愕然,“怎么突然想到要把陶妈妈接回来?”
“我想陶妈妈了!”徐嗣谆道,“陶妈妈一个人在田庄,就吃不到府里的八宝棕子了!”
十一娘笑道:“她在田庄,田庄也会包八宝棕子的……”一句话没说完,已捂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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