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兰勾玉身子倚上椅背,挑眉看着向晚,不置可否。
“她与海客有关?海客们为什么要找她?”
折兰勾玉起身,走至向晚跟前,忽地将她抱进书房,放至一旁椅子上,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原来今年新年,小晚研究了这一些。”
向晚仰起脸看折兰勾玉,半月明眸又黑又亮,带着丝狡黠:“那天凑巧看到管家手中的画,问了才知道这些的。”
“那你如何看此事?”折兰勾玉微微移开视线,告诉自己不能沉沦在这一双眼睛中。
“她是我朋友。”向晚起身,娇俏俏道,“你是我师父。”
她没有去问金三佰,从老管家口中也问不出更多内幕。她只知海客们借商贸之名,实则是为了寻人。寻人的依据便是这把琵琶,她也是因为识得这是金三佰的琵琶,这才知道原来折兰勾玉一早就开始调查金三佰了。
只是调查的结果如何,她并不知道,暂时也不想知道。
很快又到杏花时节,向晚心里不免有些蠢蠢欲动。
如今折兰勾玉在府上,她是断不可能再去玉娇楼看杏花了。想起去年去了趟玉娇楼,这位才冠天下的玉陵君折兰公子破天荒发飙,向晚忽然有些想笑。
没想到他对这个挺介意。
“师父……”向晚的声音难得有些怯怯。
“是小晚啊。”折兰勾玉最近好像习惯了这个回答。每回向晚叫“师父”,他必以这句作答,一字不差。
“我想去看杏花。”向晚眨着眼睛,想着接下来折兰勾玉会有的表情,嘴角不由浅浅勾起。
折兰勾玉起身,欣长俊逸,如兰清雅,手中折扇一开,道一字:“好!”
白色的扇面上,赫然是那幅红杏出墙图!
向晚本想惊人,却被人小惊了下。折兰勾玉竟然同意她去玉娇楼!
“师……师父……”向晚第一次结巴,神色也有些不平静。
说起来她在折兰府一年多,除了那次顶撞三叔公将他气晕挨了顿打,就属青楼事件最为严重。没想到事别一年,折兰勾玉竟然要与她一道去青楼看杏花了?
“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折兰勾玉手中的折扇一摇一摇。只有在向晚跟前,这把折扇才有这待遇,否则扇面永远不开。
“真的去玉娇楼?”向晚打量了身上的衣裳一眼,还是不敢置信。
“玉娇楼?”折兰勾玉挑眉,手中折扇一合,点了点向晚的脑袋,笑道,“这个地方,以后小晚就不要再想了。”
向晚高高挑挑,这两年长得飞快,看起来倒有十一二岁模样。被折兰勾玉的折扇一点,她不由伸手摸了摸头,暂时不明白折兰勾玉的意思。
他说和她一起去看杏花,又说别再想玉娇楼了,这是作何解释?
如今向晚十岁,折兰勾玉十七,自是不可能再同乘一骑。两人坐着马车,直往城北。
城北有玉陵城唯一的一座山——启明山。风景秀丽,山上有座寺庙名曰灵隐,传闻不仅寺里的菩萨灵验,住持的修为也很高。
不过折兰勾玉与向晚此行的目的并非灵隐寺,而是启明山人迹稀少的北半坡。
向晚还是老样子,只一路跟着,并不问话。玉陵君折兰公子彻底折服了,只得先开口:“小晚在想什么?”
“你种了杏花?”此行的唯一解释。
折兰勾玉心里不免有些苦笑。向晚有时候,真的和他小时候很像。人太过聪明,便会失去很多乐趣。比如向晚若像一般孩子一样,没有这样冷静的分析能力的话,呆会儿应该会惊喜万分吧。而现在,哪怕等下会很开心,但那种惊喜肯定是没有了。
启明山北半坡,马车停下,除了向晚一行,几乎没有旁人。
两人下车,顺着山路蜿蜒而上,侍卫则留在下面。
向晚久未爬山,没过多久,不由有些气喘,再过片刻,额头便细细沁出汗来,愈发衬得皮肤白皙清透。
“爬不动了?”折兰勾玉停步,站在前头,地势与身高的优势,让他此刻高高在上。
向晚也停步,抬头仰脸,摇头。他背对着光,玉白长袍随风轻摆,如墨长发披在身后,末梢扎着发带,却有几缕散落,随风飘舞。此刻,他看着她笑,漂亮的眼眸眯成弯弯一道弧,声音温润,如仙如谪,与玉帝一般无二的脸庞,却不是玉帝这般威严不可亲近,而是温暖是亲切。
向晚心里不由就有些感动。是她的幸吧,遇到了他。她虽可以在杏花村忍受那些谓之“修行”的苦,但他好像她生命里的阳光,让她看到了快乐的希望。
依赖与贪恋,历来都是拥有的附生物。
第三章
“马上就到了。”折兰勾玉安慰一句,继续往前走。
向晚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愉悦,笑容不觉浮上脸庞,快走几步紧紧跟上折兰勾玉,侧头问他:“为什么要把杏花种得这么高这么远?”
折兰府里植上几株即可。
“大概为了好看吧。”折兰勾玉略一沉吟,抚扇笑道。
确实是大动干戈了点,即便他理解她对杏花的情节,折兰府里种上几株,派人精心培植亦可。不定非得挑这么大块的地方,弄得这么复杂的。想来想去,可能自己也是闲了点。
向晚“哦”了一声,疾走几步,越过身前折兰勾玉,一气往前。她已经能感觉到杏花的存在,不用折兰勾玉指路,凭着一种本能,走至不远,又侧转往下。
那是一条小径,窄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稀稀落落的还有树枝横生挡道。
向晚在前,伸手将横生的小树枝或掳到一边,或折断。折兰勾玉跟在她身后,优哉优哉享受向晚的服务。这条小径虽然偏了些,确实可到杏花林,难为向晚第一次来,还能自己摸路。
“到了!”向晚一声轻呼,向前小跑。她已经闻到了杏花的香味,就在这附近!
“小晚……”折兰勾玉话还没说,果见向晚的衣袖被一旁树枝勾住,她停步转身去解树枝,侧头的时候发带碰巧勾到另一根树枝,发带一拉一松,满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这一幕很惊艳!
她身上是绛紫丝帛长袍,衣领高高束起,郊外暖阳,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白得似能透出光来。折兰勾玉有一刹那的看呆,青丝如流水般倾泻,丝丝顺滑光泽,这一瞬间的向晚竟是美得让人不能逼视!
向晚已经顾不上被勾住的衣袖,顾不上还挂在树枝上的发带,扭过头看他,脸上有兴奋与运动特有的红润,牙齿咬着红唇,半月明眸里却是不知所措。
她的眼眸又黑又亮,不似往日般有些深,短暂的不知所措之后,却是撇开视线不敢看他。
“咳咳……”折兰勾玉随即回神,轻咳了两声,神色自若的走近向晚,脸上又有那种招牌的亲切笑容,伸手取下发带,递至向晚跟前,转而去解救她被勾住的衣袖,声音平静道,“不急,这些杏花又不会长翅膀飞走。”
向晚的脸“蹭”的透红,折兰勾玉的气息近在咫尺,她的心不由狂跳起来。她十岁,他十七岁,不知不觉已经两年。十六成年,二十娶妻,十七岁的折兰勾玉已是全玉陵城未嫁女子的梦中情人,他的优秀出色与他的尊贵不凡一样,与生俱来,再多的词汇都显苍白。若不是折兰勾玉坚持,只怕现在整个风神国的媒婆早已聚集到玉陵来。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再过三年,折兰勾玉的婚事注定又会是一场风波,席卷整个风神国。
“又在想什么?”衣袖问题已经顺利解决,可是向晚犹在发呆。
向晚不说话,抬头看折兰勾玉,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怎么了?”
“没事。”向晚笑,掩饰了下,方平静道,“只是想到了以前。”
“礼来信了,说非常想念玉陵学堂的那些学生,今年他会早点赶到玉陵,争取给他们多讲几堂课。”折兰勾玉笑,也不点破向晚,扯开话题。
向晚也笑,想起去年乐正礼三天一堂课的当起了老师,还做得有模有样,不由就有些开怀。没做之前很难想象,尝试了才知道原来他也挺有天分,只不过经常呆在折兰勾玉身边,不管从哪一方面,都显得逊色了些,便容易被人忽略。
“这次我一定要去听他讲课。”说来好笑,去年向晚听说乐正礼的课很受学生欢迎,便问了折兰勾玉想跟着去听课,结果乐正礼死活不同意,直说如果向晚去了,他肯定不会说话。两人几番讨论之后,在折兰勾玉的协调下,向晚终是没去成,“师父会同意的吧。”
折兰勾玉笑,却是不回答,手中折扇一指,示意向晚往前看。
延延绵绵的一大片杏林,杏蕾与叶芽交相成趣,春意点点。向晚几步走近,心底升起一种异样的情绪,亲切而又满足。她是天上的杏花仙子落入凡尘,唯一的烙印是左臂上的杏花印,唯一的牵联便是杏花了。
以前在杏花村,只有在杏林坡的时候向晚才是开心的。杏花盛放时节,一有空她便会来到杏林坡,穿梭在杏林中,难得的展颜,开心的时候甚至还会哼歌。
阳光很暖,有微风拂过。向晚笑着穿梭在杏林,青丝飞扬,经过之处竟是杏花刹那怒放!
折兰勾玉的视线追随着向晚,看到这一幕心里却是狠狠一震。这不是一株两株的巧合,跟着向晚的脚步走近,一片杏林竟是瞬间盛放近半。
这是什么样的奇迹?这是什么的因缘?若非亲眼所见,怕是谁都不会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事!
“师父……”向晚停步,转身。
她就站在杏花下,人比花娇,更比花艳。
折兰勾玉微笑,悠哉哉踱步至向晚身前,拿过她手上的发带,声音温润道:“今天就让为师替小晚梳一次头发吧。”
向晚抬眼,眼神中有疑惑。
折兰勾玉摸了摸向晚的头,走至向晚身后,伸手。这一幕青丝的触感,果然如他预料中的顺滑,青丝如墨,垂直如坠,让人拘之不忍释手。
没有梳子,折兰勾玉将向晚的头发理到身后,只在末梢松松的系上发带,就和他的一样。
“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向晚伸手,折一朵杏花,高举至眼前,对着太阳,轻轻吟诵。
她不知道这首诗哪来的,她只知道她任杏花仙子时,曾经很喜欢这首诗。
折兰勾玉没有说话,迷惑于此刻的向晚,心里却泛起了层层波澜。
这一天,对于折兰勾玉与向晚来说都是一个转折点。
时间过得飞快,杏开杏落,转眼便过了夏天。
最后一批青杏采摘完后,向晚就很少去启明山杏林了。不是不想去,毕竟路有些远,常去也不方便。
乐正礼今年果然来得比往年早,中秋刚过不久,他便快马加鞭的赶到了。
“小晚,小晚,我终于可以教你箜篌了。”久别重逢,乐正礼的开场白是这样说的。
向晚想起去年自己一时心软答应他,现在也不好反悔,只得点头。
彼时折兰勾玉恰好有事出了府,向晚便在第一时间被乐正礼拉去小书房开始了箜篌第一课。
折兰勾玉回府,听到晚晴阁方向传来的乐音,便明白乐正礼终于如愿开始教向晚箜篌了。
琴架一早就已做好,那面近一米高的箜篌此刻就置于架上,文身凤首、缨以金彩、络以翠藻,尽显高雅华贵。向晚曲膝坐于箜篌旁,两手左右弹奏。
只是最简单的试音,以及一个熟悉的过程。毕竟学了近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