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体内的鲜血都流尽一般。“太医!救太子,快!”
吓得腿软的太医们听到朱棣的喊声,方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连滚带爬跑到床边,对朱高炽实施抢救。
可所有的太医费尽了心力,朱高炽却没有再睁开眼睛。
朱棣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摇头叹气,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跪成一片,看着他们老泪纵横,听着他们对自己说:“皇上……太子……太子殿下驾薨了……”
雷声轰隆,锋利的闪电撕裂漆黑如墨的苍穹,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将太医的声音击得碎裂不堪。
可尽管如此,朱棣依然从太医的嘴型看出了“驾薨”二字,疲倦的身形晃了晃,差点儿一头栽倒在地,却在下一刻甩了甩头,强撑着走回朱高炽身边,用自己的龙袍擦干净他身上的血迹,然后抱着他的身体,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沉默,沉默,一直沉默着。
太医太监宫女们,统统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而朱高炽的身体,在朱棣的怀里逐渐冰冷。
半个时辰之后,朱棣已经失去运转能力的神经才缓缓有了反映,抬起头来第一句话就是“将所有主治太子的太医全部打入天牢,明日午时问斩,替太子陪葬。”
而那些太医在惊恐之下,开始将罪过通通推给周王朱橚。因为药是他配的,赤尾蝎的毒也是他放进去的,如今太子毒发,他自然不能置之事外。
而朱棣在朱高炽死后,理智已经全部飞到了九霄云外,直接一声令下,便在斩首名单上加了朱橚二字。
而倒霉催的朱橚直到第二天上了断头台,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朱高炽会毒发身亡。
千足蚺在云南的山区是很常见的毒虫,经常有当地的村民上山采药被咬伤,所以那边的居民也都知道用赤尾蝎能解毒。但因为赤尾蝎的毒性太强,一般需要用其他几味毒药来抑制。虽然这个方子他没使用过,但凭他对药物的敏感和熟悉,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弄错。
难道,应天的千足蚺跟云南的千足蚺种类不同,毒性不一样,所以导致解毒的方法也不一样?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毕竟那些全都是毒药,其中一味稍微分量不对就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也的确该给高炽陪葬才是。自己身为医者,医术不精,不能救人,反倒害了人,他也没脸再活着。更何况,他害死的,还是大明王朝未来的天子。
他不怪四哥,如果是自己的儿子被人给害死了,估计他的反映跟他一样。只是……就这么死了么?心中那抹遗憾,今生真的再也无法弥补?
朱橚跪在断头台上,等待午时三刻的到来。可眼角余光,却不由自主的看向坤宁宫的方向。
那里,是徐仪华的寝宫。
他从云南回到应天,竟然未能见她一次。
他曾经也在深夜的时候步入后宫,去到了坤宁宫外,却始终没有再向前跨出一步。他总是站在窗外,看着徐仪华的身影,直到坤宁宫的烛光熄灭。
可她现在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就算见到了,也只能是谨守叔嫂之礼,君臣之仪。如此,倒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可现在,他却要先走一步了。曾经的曾经,他对她说,会与他相守一生,不离不弃。可是,他食言了。后来的后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会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坚守曾经的诺言。可如今,却依然要食言。
她该是恨他的吧?不然,怎会如此狠心,连最后一眼,都不愿来与他相见?
朱橚兀自伤怀,却不知道徐仪华此刻正跪在朱高炽的寝宫内,为他求情。
朱棣抱着朱高炽,连姿势都未曾改变。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连鬓角都已经染上了轻霜。
他撤掉了武英殿内所有的宫人和侍卫,也拒绝所有大臣的觐见。因为,他不想他们吵到炽儿,也不想听他们说什么要让太子入殓而安的话。
他的炽儿没有死,他的炽儿也不会死。他们说好要生死与共,荣辱共享,他们说过要携手并肩,共创盛世。他的炽儿怎么可能会死呢?也许他只是累了,他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也或者他的灵魂想家了,他只是回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他要在这里等他,等他醒过来,等他睁开眼睛,第一眼便能看到自己。那时候,他一定会狠狠的将他拥入怀中,告诉他,炽儿,以后再也不能如此贪睡。
徐仪华看到朱棣的表情,看到他红肿的眼,看到他眼中快要泛滥成灾的深情,心狠狠的疼起来。
为朱棣,为高炽,为午门之外断头台上的朱橚,更为如今里外不是人的自己。
朱棣感觉到她的到来,并未有太多的动作,只淡淡问了句:“你来为朱橚求情?”
徐仪华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而是走到他面前,直接跪了下去:“不只是为他,也为所有无辜的太医。”
“他们无辜?”朱棣回过头,指了指紧闭双眼的朱高炽,“炽儿如今变成这样,都是他们的错,你告诉朕他们无辜?”
“皇上。”徐仪华对他的称呼,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你杀了他们,炽儿就能活过来吗?”
朱棣怒道:“炽儿没死。”
徐仪华与他对视:“既然他没死,又为何要朱橚和太医们陪葬?自欺欺人真的会让你好过一点么?”
“皇后!”朱棣“腾”的一下站起来,“你要是再敢出言不逊,朕连你一块儿杀。”
徐仪华勾起唇角逸出一抹淡笑:“那请皇上下旨吧,也许臣妾赶得及跟朱橚一起过奈何桥。”
朱棣一怔,看着她平静而期待的脸,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原来,这么多年,她想的,从来都是跟朱橚同生共死。
宫门之外,一辆马车风尘仆仆从远处疾驰而来。到了门口,放缓速度停了下来。
守门的侍卫上前查看,里面的人只递出一块腰牌,侍卫便毕恭毕敬放行。马车长驱直入,直接进了皇宫,朝武英殿而去。
双刻之后,马车稳稳停于武英殿前,一僧一道从马车上匆匆而下,被专人领入寝宫。
朱棣见到来人,挥手摒退所有宫人侍卫,直接撩起龙袍就跪到了那老道人身前:“真人,救救皇儿……”
张真人上前一步扶住他的胳膊:“皇上快快请起!皇上乃真龙天子,怎可随意向贫道下跪?”
朱棣摇头:“若真人能救活朕的皇儿,朕宁愿不要这万里河山,不做这真龙天子。”
张真人叹了口气:“生死有命,贫道也只能尽力而为。可不管如何,还请皇上放过午门外等候问斩的太医们。”
朱棣点头如捣蒜:“朕答应,只要能救活炽儿,朕什么都答应。”
张真人不由蹙起眉头:“那若是无法救回太子呢?皇上真的要让那些无辜的太医们陪葬么?”
“无法救回……”朱棣闻言愣住,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连张真人也救不回炽儿。传说他是天上神人下凡,能起死回生,这也是他迟迟不肯将朱高炽入殓的原因。他一直坚信,只要找到张真人,炽儿就能从鬼门关回来。可是,如果连他都束手无策,他该如何去跟死神抢人?
张真人看着他,仿佛一定要听到他的回答。
朱棣苦笑一声,摇摇头:“不,救不回炽儿,朕给他陪葬。上穷碧落下黄泉,朕陪着他。”
就算他这个真龙天子,真的抢不过死神,至少也要在他身边,让他不会孤单。
张真人深深叹息,不再多说什么,抬脚朝朱高炽所躺的床榻走去。
一旁的道衍立刻将朱棣扶起,跟了过去。
张真人执起朱高炽的手腕儿,摸着那常人根本无法触及的锁魂脉,双目微阖,良久都没有出声。
朱棣的心如同挂了十五只水桶,七上八下,却不敢随意出声打扰。
约摸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张真人才放下朱高炽的手腕儿,说了句让朱棣安心的话:“皇上放心,魂未离,人未亡,太子还有救。”
朱棣激动得一把抓住张真人的胳膊:“此话当真?”
张真人捋着自己长及腰际的花白胡须:“贫道从不打诳语,太子殿下的魂魄一直没有离开,许是有什么心事放不下。”
朱棣坐到床边,抚摸着朱高炽苍白得的脸颊,眼中透明的液体差点就因为这句话而滚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知道炽儿的魂魄一直不愿离开是为了什么。只是自己,竟没能保护好他,让他平白受了这伤痛折磨。
张真人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只青花瓷瓶,倒出一粒殷红似血的药丸,塞入朱高炽的嘴里,捏着他的下颚让那药丸滚下他的咽喉。然后掀开被子,将朱高炽扶起来坐好,让朱棣扶住。自己则转过身,从包袱里取出一排排手掌长的银针,一根根扎入朱高炽浑身上下一百多处要害穴位。不多时,明晃晃的银针遍插满了他的身体,看得朱棣心惊胆战。
道衍拽住他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出声。若是打扰了张真人施针 ,那炽儿就真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
朱棣无奈,却是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高炽被这些长长的银针扎成一个刺猬,仿佛扎在自己的心上,锥心刺骨的疼。
两刻钟后,开始有紫黑色的鲜血从针孔处溢出来,顺着银针一点点流下。
朱棣惊恐的看着张真人:“这是……”
“皇上莫要担忧,太子殿下毒入骨血,只要将体内毒血清楚,便不会有事了。”
朱棣点点头,随即问道:“昨夜周王所用之药为何无法解毒,反而让炽儿濒临险境?”
张真人拿棉布擦拭着朱高炽体内溢出的毒血,缓缓说道:“皇上请将周王殿下所写的方子给贫道一阅。”
朱棣立刻转头去看道衍,道衍匆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时,手中已经多了一张纸笺。
张真人接过那方子看了看,叹息道:“果然如此。”
朱棣不解,张真人将手中的方子递过去,并告诉他朱橚所写的方子其实是正确的,只是因为那草书写得龙飞凤舞,其中有一味叫做“青花木”的药材,被抓药的太医看成了另外一种叫做“青花术”的毒药,所以才导致了这么严重的后果。
朱棣气得半死,差点儿就将那个抓药的大夫满门抄斩。最后张真人劝说道:“请皇上为尚未脱离危险的太子殿下积德。”
一句话让朱棣再也不敢提杀人的话,而周王朱橚和那些无辜的太医们,自然也逃过了一劫。
三日之后,朱高炽终于睁开了眼睛,叫了一声“父王”。朱棣堂堂一国之君,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竟然当着所有太监宫女的面,抱着从鬼门关回来的朱高炽,痛哭出声。
眼泪落到朱高炽的脸上,滚烫的温度直接溶进了心底,可还没等他感动,又浑浑噩噩昏睡了过去。
十日后,朱高炽总算是能坐起来,跟朱棣说话。
朱棣高兴得手舞足蹈,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全往武英殿送,并下令太监宫女严加看管,绝对不允许他下床一步,好好静养。
两个月后,朱高炽很悲催的发现自己腰间多了一圈赘肉。
当历史变成现实,朱高炽如同晴天霹雳,被击得眼冒金星。说什么也不要再躺在床上,否则必定会修炼成猪。
于是,在跟朱棣抗议N次无效之后,朱高炽只好抗旨不遵,赶走了所有看护的太监宫女,制定起自己的减肥计划来。
而他没想到,减肥计划还没付诸行动,皇宫里就出了一件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