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你发现我跟上你,而且中了晋王的埋伏后,才又蒙面救了我,带我离开,但你又担心被晋王的人发现是你救的会对你不利,于是半路丢下我闪到林子里藏了起来,想让我自己逃。却没想到正好见到我父王被晋王所派的高手袭击,然后你又救了我父王?”
“差不多吧……”沐昂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竟然瞥到一抹明黄身影带领一众太监宫女朝景寿宫儿来,当下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为什么每次遇到你,我都有种会丢掉饭碗儿的感觉?”
朱高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来人竟然是朱允炆,忙退后一步拉开跟他的距离。
朱允炆走过来,沐昂忙单膝跪了下去,扬声高呼:“属下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高炽是世子的身份,跟朱允炆又算是堂兄弟,所以不用下跪,只恭手行了个礼,道了声:“臣参见皇上。”
“堂弟不必多礼。”朱允炆忙上前虚扶了他一把,露出温和笑意,“朕了事繁忙,早就说要来景寿宫里看看三位堂弟,无奈一直抽不开身,今日总算是得了个空,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堂弟了。”
朱允炆一口一个堂弟让朱高炽听得头皮都有点开始发麻,但碍于身份,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毕恭毕敬应道:“皇上为了事操劳,实不必挂牵微臣等人。”
“怎么能不挂牵呢?”朱允炆亲热的拉起朱高炽的手臂,也不去管还跪在地上的沐昂,径直朝前走去,“朕与兄弟们多日不见了,你们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应该多叙叙旧才是。怎么样?皇宫住得还习惯么?”
“呃……皇宫守卫森严,宫女太监也照顾颇周,多谢皇上费心了。”其实朱高炽想说的是,我们有什么旧可叙的呢?难道你是要谈跟我家老爹的旧情么?
“自家人还这么客气?朕是想着,燕王府多日没有人居住了,只有几个老仆,怕他们照看不周,所以让你们住到皇宫里来。一来多些人伺候,二来咱们兄弟要见面也方便些。”
“皇上说的是。”除了这句话,朱高炽实在找不出还有别的话可说了。
转过回廊往寝宫走的时候,不经意的朝身后望了望,见到沐昂已经自顾起了身,也就放了心,回头专心应付朱允炆。
朱允炆跟随自己走进景寿宫,一直亲热的抓住他的手臂,絮絮叨叨讲了一堆不轻不重无关紧要的了事,又讲了一堆关于天气风景花鸟鱼虫之类的琐事,最后才问道朱棣的病情。
总算是问到了关键,朱高炽反而松了口气。因为要他去适应朱允炆的嘘寒问暖,假意亲热,还不如让他直接跟他斗智斗勇来得舒坦。
于是,朱高炽立刻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悲痛的样子来:“父王常年征战沙场,身上落下不少顽疾,从正月里染了风寒,到三月又犯头风,加上今年北平雨水多,父王的痹症老是不好,三天两头的犯,腿疼得走不了路,只能卧床休息。皇爷爷的忌日他不能前来祭祀,悲痛万分,特地嘱咐高炽一定要在皇爷爷的陵前代他多尽些孝道。”
朱允炆看他神情悲痛,眼中含泪,对朱棣的病症深信不疑,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才暗暗握紧了拳头,将自己的嫉恨小心掩藏。
多尽些孝道?他可不认为父子乱伦也算是尽孝道的一种方式。
要尽孝道么,放心,有的是机会。
想到这里,朱允炆忙出声安慰道:“堂弟不用担心,待高煦高燧回北平之时,朕派两位御医跟着一起去,替四叔好好诊治。”
“多谢皇上。”朱高炽嘴上应着,可心里却泛起了嘀咕。他说待高煦高燧回北平之时……难道他真不打算让他回去了么?
那日,朱允炆跟他一同回到了景寿寝宫,见到高煦高燧之时,又是道了好一番兄弟之情,临离开的时候,还特地嘱咐侍卫,让他们对三位殿下“好好照看”。
是个傻子都知道这“好好照看”是什么意思,朱高炽三兄弟不动声色将他送走,朱高煦回头便要开骂,被朱高炽一个眼神儿给瞪了回去。
朱高煦心里不痛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没好气的开口:“大哥,我看他是黄鼠狼跟鸡拜年,没安好心,咱们得小心些。”
朱高炽叹口气,没说话。这个道理他知道,可现下他们被困在皇宫之内,真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如果能有人将信送出去,找人里应外合,说不定逃出去的胜算会更大一点……只是,现在一没确定朱允炆到底想干什么,二没有信得过的人,一切还是少安毋躁为好。
两日后朱元璋的忌日便到了,文武百官皇亲了戚齐聚洪武门外,浩浩荡荡朝孝陵出发。
记忆中的场景,记忆中的路。
去钟山的这条路,朱高炽已经走过两次。第一次是七年前朱标死的时候,第二次是去年朱元璋死的时候。两人的陵墓隔得并不远。
从上午祭拜朱元璋,马皇后,一直到下午祭拜完朱标,整整耗了一天时间,朱高炽觉得自己的膝盖都快跪破了。
祭祀结束回到皇宫之时,有一个跟随他们一起去祭祀的太监故意绊了他一下,将一个纸团塞进了他手里。
朱高炽回到寝宫打开那纸团,才发现那是现在已经荣升兵马总指挥的张麟写给他的。可能是在祭祖的时候找机会收买了这个太监,让他从宫外带了进来。
张麟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咐他们万事小心,若有任何变数,他会想办法接应云云。
看完纸条之后,朱高炽便走到烛火前,将那纸条烧了个一干二净。张麟毕竟是朝廷中人,日后还要在建文朝为官的,他不能让这些把柄落到朱允炆手里,否则张氏一族受到牵连就不好了。
在宫中又过了几日,朱允炆再次以了事繁忙未予相见,祭祖完毕也没有要放他们回去的意思。不仅朱高煦沉不住气,朱高炽也有点着急。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他害怕朱棣那边得不到他们的消息,会贸然行事,坏了大事就不好了。
正当他一脸焦急在屋子里转着圈圈的时候,突然有个人的面容嗖然闯进脑海,当下想到沐昂。他现在在宫中担任侍卫,功夫又不弱,找个借口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可他没想到问了好几个侍卫,都说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沐昂了。后来问了景寿宫的大太监,才得知沐昂因为武艺出众,被皇上选中到武英殿当值去了。
朱高炽暗道不好,准是上次朱允炆见到他跟沐昂在花园里说话,察觉了什么,为了以防万一才把沐昂给调走。
真是太大意了,他们那天就不该在园子里说那么多话,现在倒好,身边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朱高炽心浮气躁,一拳砸到门框上,刚一扭头,便看到一个老太监趾高气扬的踏进景寿宫大门,朝自己而来。
太监走到他面前,佯装恭敬的行了个礼,尖声尖气的说道:“咱家见过燕王世子殿下。”
“王公公。”朱高炽认出他是朱允炆身边的总管太监,随即皮笑肉不笑的问,“是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吹来了?”
王公公朝天恭了恭手道:“皇上吩咐咱家前来请殿下去武英殿用膳。”
朱高炽皱眉:“只让我去?
王公公点点头:“是的,皇上是这么说的。殿下请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说完做出个“请”的手势,根本不让朱高炽有所拒绝。
朱高炽虽然满心疑窦,但还是跟着王公公朝武英殿而去。
他一路上假想了很多他会问到的问题,也做好了如何应对的准备。可他却怎么都没有想到,朱允炆叫他来,竟然是让他成亲。
第五十三章、奉旨成婚
朱高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宴厅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武英殿的。一路上的侍卫宫女向他行礼参拜,他看不到也听不到,满心满眼,只有朱棣的身影朱棣的声音朱棣的笑。
还记得他离开北平的前一夜,朱棣搂着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炽儿,一定要平安回来。
他信誓旦旦的说,父王,我会的。
可现在,他却被朱允炆逼至一个两难境地,进不得,退不了。
虽然在进京之前,他已经做好会出现意外的心里准备,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不相信自己一个受过二十一世纪专业训练的军人斗不过七百年前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仁柔皇帝。
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们才刚到应天就被抓进皇宫软禁,更没有想到,朱允炆会来这么一招。
武英殿的偏殿之中,朱允炆拎了酒壶亲自替他倒上佳酿,开口说道:“皇爷爷在世时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能见到你跟张家的丫头成亲,临终前一再嘱咐让朕早些将这好事办了。可朕刚登基不到一载,许多了事需要操劳,险些将这事给忘了。你这次回应天,朕才想起来这事儿,如果再不帮你办婚事,恐怕就无法向皇爷爷交代了。”
朱高炽面不改色,可放在桌下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差点将衣袍撕裂。
朱允炆见他不答,放下酒壶,继续道:“堂弟才学出众,武艺高强,处事沉稳,领军有方,皇爷爷嘱咐朕一定要将你留在朝中任职。如今朝中大臣多半年事已高,朕也的确需要堂弟这样的栋梁之才。”
“皇上谬赞了,高炽才疏学浅,万不敢当此重任……”
朱高炽话未说完,朱允炆便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堂弟是孝顺之人,四叔让你回来向皇爷爷尽孝道,想必皇爷爷最后的遗愿堂弟是不会让他老人家失望的吧?”
朱高炽咬牙将未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他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除了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朱允炆。
面前的朱允炆早已不是六年前温润儒雅的少年,那时候的他就算深爱朱棣,可眼底依然是一片澄澈。因为,那时候,他的心里只有爱,没有恨。
可现在,朱高炽却不知道他心里的爱还有几分?抑或是早就被满满的恨意所覆盖?
让他成亲,留京任职,呵,真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的好办法。一来可以拆散他和朱棣,二来将他留在京中,说好听点是在朝为官,说难听点就是将他当作人质,押在了应天。只要北平那边一有风吹草动,最先人头落地的肯定是自己。
而朱允炆就是在赌,赌朱棣不会不顾儿子的安危贸然起兵。有了这个牵制,燕王府就如同俎上鱼肉,任他宰割了。
朱高炽怎会不知道他打的是怎样的如意算盘?去年他们北征凯旋回朝复命之时,朱元璋就提到过这个事。当时他恐怕也已经想到燕王会成为威胁孙子继位的最大障碍,所以想让他成亲,留在应天,以牵制北平。
可那时候朱元璋已病入膏肓,无暇顾及,又因为他们连夜赶回北平而不得不放弃这件事。可他没想到,时隔一年,自己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
朱高炽再次感觉到历史的重量,那既定的轨迹任凭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
历史上的朱高炽成亲的时间是在朱元璋驾崩之前,也就是去年朱元璋说让他成亲那个时候,因为自己的出现,因为自己跟朱棣的感情,他鬼使神差的躲过了一年,可最终,还是逃脱不了。
朱允炆搬出了朱元璋,搬出了孝道,为的就是让他无法反对,无从辩驳,即使心中千百个不愿意,但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坐在对面的马皇后见他一直沉默不语,笑言问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