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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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闻动物-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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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啊,小肖……”任部长亲切地拍拍他,口里却不知说什么好。凭任部长的秉性是不轻易夸哪个干部的,以组织部长的身份夸哪个干部更是犯忌的。他满心赞赏,在工作场合破天荒地夸一个年青人,偏偏又碰上了另类。这些新闻动物,想爱他们都不知怎么个爱法,说他们精,比猴都精,说他们痴,那也一点儿不假。

第七章
参加犒劳宴会的有20多人。报社班子中分管报务的付总自然得来了。他姓付,又是副职,叫起来比张副总、王副总之类的省事,在闻总面前,他故意得意自己的祖姓。采编人员除了肖熹等驻会记者,值班的要闻编辑也到了,他们每天熬到后半夜,很辛苦;其他各部的主任也到了,“两会”报道是件大事,都有贡献,一同慰劳。

  圆桌有30个座位,桌面好大,眼睛近视的看不清对面人的脸。桌子里层的玻璃桌面是转动的,转起来像车间的流水线,在流水线上就餐,又容易联想鸡舍里一排排的鸡头、牛舍里一排排的牛头。服务人员殷勤地展铺餐巾、上菜、斟酒。肖熹想,饭店的星多,档不算高,极尽豪华是为了赚钱。

  “闻总,”蔡芳怕对面的闻总听不见,喊着说,“数今年的采访霸劲儿。”

  “怎么?”

  “今年的主要议题是翻番,翻番的意义不用说,谁不喜欢翻番,肖熹和我们就抓住能不能翻番,有没有信心做文章。问谁谁不讲,哪张嘴都撬不开,没办法就抓住了计经委主任,他躲不过,讲了机遇、动力、条件等六大依据,我们才算有米下锅。”

  “人家都扛指标,压力大,不愿讲是做人老实。别说人家,你有没有信心?”

  “我呀,我看那六条,堂而皇之的,比较空。”

  “你看看,要说霸劲儿,首先你们就缺少信心。”

  付总看闻总要接着讲,叫大家静下来,闻总笑着对付总点点头:“看来是有必要讲一讲,采编人员又来得比较齐。三句话。一句是别被翻番吓着。三年翻一番,每年增长百分之二十七左右,绝对的高速度,的确让人犯晕。但是,不要忘了我们是欠发达城市,与同等规模的发达城市相比,我们的经济总量只占人家的四分之一。我们翻番增长的绝对数量,对他们而言只是增长了百分之几。我们的底子很薄,冒一个高没什么了不起。自己先吓了一跳,别人看稀松平常。再一句是我们手里有几张好牌。一张是老工业基地王牌的复苏,像化工、钢铁、造纸等企业已经渡过改革重组的调整期,就要赢利了。从多年亏损到赢利,岂止翻一番。他们块头大,是平行市的基础。一张是孙书记手里的几个几十亿元的大项目,他当市长时就着手筹划,一旦落地投产蔚为壮观。”

  “这是孙书记的小份儿子,他要到别的城市当书记还不给拐跑了。”肖熹说。

  “一张是申市长从省里带来的一批项目。”

  “啊,好大的嫁妆。”蔡芳撇嘴。

  “哪有当新娘那么轻松,申市长来是带任务、担责任的,我市的发展对全省举足轻重。还有几张牌,大家经常报,都清楚的,比如开发区的什么园子、县域经济的突破、民营经济的亮点等等。有这些牌,底气足了吧。还有一句话,翻番是很实的经济发展,也是深刻的社会变革。报道成绩,营造氛围,不能瞎起哄,五十年代的浮夸风,七十年代的假大空,都是新闻界的耻辱。排除阻力,解决问题,推动发展,我们要拿出真本事。”大家看说到自己头上了,没人再插话,都欣赏转到眼前的一盘盘菜。

第八章
晚宴开始,先由闻总致辞,感谢大家的工作,并代孙书记致意。接着轮到付总,他感谢各位,称赞闻总的款待,还说借这个一流的大馆子,告诉一个好消息,省记协来文,今年我们报社在消息、通讯、言论三个方面都拿了一等奖,除了文章写得好,还要归功于闻总亲自在评选会上的争取。

  焦典说:“文字报道连年丰收,我们摄影部就惨了。省里设两个一等奖,省报必有一个,另一个被长方市霸占了几年。他们的题材头一年是火灾,第二年是水灾,第三年是矿难,第四年是艾滋病,片子确实好,视觉效果不得了。我们眼馋得要命,只好天天盼着火、发水。”

  蔡芳说:“你可真缺德。他们的代价很大,市长就换了二三位。你天天跟着市长屁股跑,左拍右拍的,市长把你当个好人儿,经不住你粘乎,批了八万元买相机,要是知道你怀的鬼胎,非把你那些家巴什儿砸了不可。”

  焦典说:“我又没成心放火,又没本事发水,市长只怪自己倒霉好了。获奖片里的市长形象蛮高大的,那位市长要是不感谢摄影记者,才是没良心的。”

  付总说:“今年全国新闻界的‘十佳’也出来了。”

  童迅说:“没看出哪个出奇,远没有获奖的选美小姐影响大。”

  肖熹说:“出奇的倒有,都在新出的《金元记者》那本书里,不是拿钱不写的,就是拿钱乱写的,把记者抹得黢黑。”

  付总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只要书上说的是事实,抹得再黑也得认了。”

  肖熹说:“付总这话是讲道理的。有人把新闻动物分成五类,听说过吗?”

  “这倒新鲜,有分三类的说法,还有几个版本。说说看。”

  “一类是圣记。圣者,至善至美,至高至尊。存乎理想,近乎神化。达到这层有个基本条件,就是活着的不成,死了才能参评。孔夫子尊为至圣,也是死了多少年之后才追封的。圣记人人仰慕,可望不可及。”

  “看见有的年轻人自吹自擂,著书立传,标榜天下第一,觉得滑稽,却不明所以。现在知道了,是他弄反了。称圣第一要先死了,由别人评,而不是年轻轻的,就毛手毛脚地自封。”

  “你还是没弄明白,人家是尝试破格。”

  “不为名,方能享盛名。他那么折腾,像个跳大神的。”

  “哎,反正咱哥几个活得还结实,先不要惦记了。”肖熹接着说。

  “一类是贤记。贤者,简言之,听话、能干之谓也。付总刚才说的‘十佳’,我们报社的明星记者、首席记者,尽可罗入其中。”

  “这条实用,奉献给闻总吧,做工作方案时,对部下讲话时都能派上用场。”

  “一类是侠记。慷慨悲歌之士,但比荆轲之流更明于义。为义一往无前,为义宁可舍身,其行令人感慨。而苦难相随,不得善终为其命运轨迹。”

  “悲剧角色。”

  “许多记者爱做侠记梦,想过英雄瘾,却不想去受罪。”

  “不是记者的,更爱做侠记梦。他们压根不知道悲剧一说,以为当侠记会受功领赏呢。”

  “一类是妖记。才浅而德薄,却嗜追名逐利,不堪重用,不可为友,小妖小怪,实非善类。拉虎皮,吹大牛,兴鬼域,叫人时时警惕,处处当心。”

  “被称为妖已经美化了,不过小人而已。处处当心,也防不胜防。”

  “一类是丐记。凡事索取好处,小利即可收买。胆子大,脸皮厚的,收受金钱元宝,诈取广告,无所不为。一般的‘三点式’,即吃点儿、拿点儿、写点儿的,也属其列。”

  “肖熹,讲完了五类,你说你属于哪一类?”

  “我呀,第一类咱们不配,且有诅咒之嫌,就不比量了。其他四类,又是又不是。”

  “怎么讲?”

  “这种分法适用的是西药原理,经过提纯,哪种药有什么化学成分,弄得清清楚楚。而本人却是中药坯子。说是十八味药合成的丸也罢,说是三十六味药熬成的汤也罢,说是黑黢黢、粘乎乎的狗皮膏药也罢,有多少种化学成分我不知道,哪种化学成分少多我也不知道,二三类为我景仰,四五类为我所憎,但沾上妖气、丐气也不一定,别把我当成小人就知足了。”

  “说了半天,等于没说。付总你说他属于哪类?”

  “我看去掉最高分的第一类,去掉低分的四五类,有出息的记者在贤侠之间。为贤为侠有时是很苦恼的事。肖熹属于哪一类得由闻总来判。”付总说完,把酒杯举到闻总面前。

  领导敬完酒后,又按顺时针方向,每人张罗一杯,轮番表演到半夜。

第九章
肖熹回到自家楼下,看见所有的窗口都黑了,只有自己的卧室还亮着灯,心里甜滋滋的。

  一开门,齐娇就迎上来:“哎呀,一身酒气,‘两会’的会风也不正呀。”

  “‘两会’哪有酒,会议结束了,是闻总特地犒劳我们。”

  “闻总知道你没有酒量,还让你喝这么多。你的心脏病又忘啦。”

  齐娇嫁给新闻动物好像当二奶,他的大老婆是新闻,在外面忙活新闻,在家里也想着新闻,想起看她时,精力不多了。这次“两会”一开就是一星期,临了到半夜才回来。

  孩子已经睡了,肖熹摸了摸他的脸蛋。

  平常是把孩子送到姥姥家的,这几天姥姥、姥爷来到他家,又看小的,又照顾大的。

  姥爷是退休干部。这房子是搬入新居倒出来的。肖熹家在农村,虽不算穷,但也没钱,借老丈人的光,刚结婚就有房子,让同事好羡慕。

  齐娇是齐家唯一的女儿,她有个哥哥在国外。她性情好,在父母、丈夫、同事面前都是乖乖女。肖熹跟她在一起,就像泡温泉澡,浑身没有不舒服的地方。齐娇百依百顺,只知道欣赏丈夫。她在医院当内科大夫,在家里也就是个私人护士,绝大多数高干的保健待遇,都比不上肖熹。岳父、岳母也喜欢这位姑爷子,喜欢他的聪明、淳朴,刚见面老俩口就掉了泪,他俩想起了几年未见面的儿子。儿子远在天边,他俩就把浓浓的慈爱倾注给了肖熹。肖熹的细琐家务,肖熹爱吃什么,他俩都惦记着。肖熹的文章成了他俩的研究课题,以前老头子一拿起《平行日报》,嘴里就发牢骚,现在可出言谨慎了。肖熹太便宜了,不戴“倒插门”的帽子,不担赘婿的责任,只管尽情享受,比当公子的还有厚福。

  肖熹太累了,这几天白天会连着开会,晚上主席团也有会,会开完了,他们才能写稿子,写成了还要送审,每天都弄到半夜,宾馆的大菜到嘴里没滋没味的,就像长长的工作报告,眼眶子又干又涩,泛起的黑眼圈子像个大大的句号。

  他脱下衣服,躺在自家的床上,一歪头就睡着了,不一会儿居然打起了呼噜。

  齐娇见他累的熊样,心里好笑,天下数他忙,不为当官,不为发财,怎么会有这口累。肖熹患有失眠顽症,齐娇心疼他,没太欣赏呼噜新闻,关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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