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大梦- 第1节

一
在朦胧的睡意中，我隐约感觉到了笼罩全身的热气，它们仿佛正在蒸发着我的细胞。无聊中我睁开眼睛，抬起发胀的头，强打起精神，望瞭望四周。这里，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防空洞，又像一个狭窄的隧道。四周的墙壁上，微微放射出灯光——那是一种催人睡意的暖色。我坐在拥挤的座位上，前面的宽大银屏上正播放着无聊而重复的动画片，而那微弱的声音却早已经被引擎的巨大轰鸣所掩盖。于是，我揉了揉眼睛，集中起精力来也只看见周围的人们仿佛都在睡梦中，但我的心里却很明白，如此吵闹的环境，是不会带来好的睡眠的。

　　在这架由纽约飞往北京的国际航班的客舱里，一切都沉浸在疲劳和乏味的气氛中，让我心怀点点沉闷。

　　北半球的冬天很冷，但机舱里的温度却一直在二十度以上。

　　机舱中，最能激起我兴趣的物品，就是时钟。也不知道是希望早一点摆脱这人造的时空隧道，还是想永远体验飞机带给人类的新奇，我总是关心时间，关心着旅程还剩下多少。就在这个时候，一声滴答响起，接着，传来了空中小姐那甜美的嗓音：“各位乘客，大家好！本次航班已经跨越国际日期变更线，距离目的地北京还有五千公里，预计空中飞行时间五小时三十分，请大家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放下小桌板，本次航班将为大家提供午餐，请各位享用。”我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竟然已经飞行了近八个小时。方才还在美国与加拿大边境上空的时候，我混混入睡，没想到恍惚一下就过去了六个小时。望着窗外北半球的黑夜，我不由得惶恐起来：难道我就要回国了吗？

　　这时，稍稍清醒的我又开始心中不快了。

　　这个寒假，我完完全全是在美国度过的。虽然说学生们去美国做文化交流，总是利用暑假，但我还是找到了这一个在寒假组织的美国冬令营。由于寒假时间短，因此免不了要耽误开学的时间，而现在开学已经三天。等这架飞机在北京降落，再排队等候从北京转机回城，估计已经是深夜，第二天无论如何不可能去上课了，所以要等到星期五，才可以回到学校。前几天在纽约欣赏百老汇音乐剧的时候，正是中国学生的早自习时间，我还因此高兴呢。如今，我有了一种回到现实的感觉。那个城市，那个学校，那种生活，那种压力，都是现实。二十几天前，这个大鸟，把我从现实中带了出去，带到了有摩天大楼，有豪华超市，有灯红酒绿，也有中国学生向往的宽松教育的国家。如今，还是这个叫做波音的大鸟，把我如期带回现实。我知道，短暂的逃避，会带来更大的精神压力，因为又有那些没完成的作业，与需要补习的功课在等我了。

　　“嘿，你醒了？”

　　我回头看见坐在身边的张老师，便答非所问道：“还可以吧。”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老师的反应。

　　张老师疲惫的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直起了身子，他对于中学生的种种顽皮行为，已经司空见惯了。“该吃饭了吧——现在几点钟？”

　　张辉老师是学校的英语老师，像这样的活动，一般都由他带队，他也乐于做这样的事情。他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胖胖的脸上，点缀了些许苍老。他身上披着一件毛衣，此时，那件毛衣已经落在地上，他却也懒得去捡了，因为那上面已经堆满了用过的毛巾被、枕头、眼罩、空汽水瓶与耳机等物品了，而座位也已经被糟蹋得不象样子，狭小的空间更显得拥挤。

　　出门前，父母交待过我，要把老师跟紧些，那样会更安全。所以，尽管显得很不在子，我还是一直坐在老师的身边。张老师曾经是一位出了名的有个性老师，一年半之前，当我来到这个学校的时候，曾经听说他五六年前才来到这个学校，今天身材臃肿的他当年是峡江省某个一流的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班上唯一的帅哥，能说一口纯正的美语，足可以以假乱真。由于出色的才华与素质，他毕业后从一所小学里被峡江市最著名的峡江一中录用成为高中英语老师。在他开始上课的头半个学期中，他总是不顾一切地发扬年轻有为的作风，贯彻自己的独特思维。课堂上，他不喜欢进行考点的反复讲解与练习，这让经历了扎实的初中英语教育的实验班学生很不适应，因为他们总是希望有老师大量的板书和考试前可供反复记忆的笔记。否则，他们的心中会充斥一种空虚感。可是，这位张老师却偏偏找来了电影和英文歌曲，甚至是稀奇古怪的图片，然后带着自己的许多话题，让同学们进行课堂讨论。可是，当同学们希望他把语言知识认真归纳以便应付考试的时候，他总是让那些急切的同学拜字典为师。张老师最为津津乐道的事情是说自己在早已经没有了任何语法知识的情况下都能光凭感觉把高考试题的标准答案选出来。他总是对学生说，要放弃那些陈旧的题海战术，而相信语言感觉的威力，提高英文水平。最为可笑的是，他竟然利用学生晚自习的时间，放英语电影，让当时的实验班班主任陈老师感觉到很不自在。原来，每天五点半到六点半，是学校规定的宝贵的作业时间，但他却走进教室，把大灯关上，打开大屏幕，放起了音响，让同学们再也没有办法埋下头去刻苦学习。可就算是这样，许多同学还是很喜欢他。

　　但是后来不久，他就莫名其妙地不在那个年级任教了，再后来的某一天，他又突然回到了学校里，成为了一名专门负责国际活动的老师。

　　“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一声清脆的问话，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望着屏幕上的地图，一万米的高空下，俄罗斯东西伯利亚平原笼罩在让人窒息的夜色中，那夜，没有星光。

二
昨天走下飞机，然后从机场赶到家里；已经是半夜一点钟。我全然没有了精力，于是倒头就睡了。虽然，今天清晨醒来时已经是大亮时分，但时差加上疲劳也还是让我无法下床。在朦胧中，母亲的声音告诉我，我已经如愿以偿地通过了上学期期末的分班考试而被分到了那个传说中最全市乃至全省最牛的文科实验班。

　　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突然觉得，即使再疲惫，也不得不投入新的战斗了，因为无数挑战已经在等待着我了。

　　刚穿上衣服，分针就已经指向了十二点，我打起精神，看着那可怕的时钟，心里盘算着逝去的时间，和拉下的功课。忽然，我心中又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庆幸感。很难想象，在中国这块飞速前进的土地上，究竟有多少人想要通过一所学校改变自己的命运。几个月以前；我随意浏览报纸，偶然看到一位没有家庭背景而出身贫寒的农村学生拼命考上了大学之后，拿上全部的积蓄加上从亲戚那里拼凑的债款，扛上家族的荣誉，戴上全村人的祝福，踏上了前往学校的希望之路。可是四年以后，当他面对无法就业的现实时，却发现当年那位没机会上大学而选择出外打工的某位同乡，已经是全体村民称赞的榜样。这些贫困学生常常申请了政府的助学贷款，这种借款可以帮助他们暂时度过难关，但是却往往成为他们四年之后的沉重负担。总之，所谓毕业之后的失业，对于一些学生来说完全是一个可怕的噩梦。于是，我暗中庆幸自己不是那样的家庭出身；还突然发现，自己就读的峡江一中就是一条能够使那些穷学生改变命运的途径呀。

　　接着，母亲告诉我明天就开始新的学期，现在应该先把功课预习一下。

　　又是一个寒冷而宁静的夜晚，时间悄悄进入了2006年2月17日的凌晨，距离2008年的高考还有整整841天。

　　早上，北半球的冬夜笼罩大地，阳光还远远没有来到星球的这个角落里。我不得不睁开眼睛，心中顿觉得慌慌的。看了一下手表之后，我掀开被子，顿时一股凉意袭来，让我打了一个寒颤，那时侯我真想把身体缩回去，可学校的早自习让我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坐起来，胡乱找来衣服迅速穿上，心里安慰自己说多多活动一下就不冷了。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打开了房间里的灯，顿时感到暖和了些。按理说这个西部城市的冬季并不寒冷，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早起，还是要费一番周折的。

　　终于，我提上了沉甸甸的书包冲出家门。

　　一路上，破旧的灯仍然亮着，忽闪忽闪的，仿佛要发出最后的光亮。它们努力刺破冬季最后的寒夜，让阳光能够照射下来。在寒风中，我的头脑并不昏沉，因为我心中一直忐忑不安，不知是担心已经耽误的课程，还是害怕在前面等待我的新班级。循着路灯的斑斑痕迹，我回想起从小到大，由于天性中的贪玩，我的学习成绩并不出色。在父母亲支付了三万元赞助费后，我勉强被送进了峡江省内的一所普通的重点中学里。我的父母希望我从此有所改变。可是，他们却只看见我在初中白玩了一年多，于是对我有失望情绪了。可是，就在初二的最后一个学期，我的名次突然缓慢提升了。原来，从那个时候起，我隐隐约约地开始懂得，对于每一个中国学生，眼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高考。而且，只有通过高考考上全国一流大学中的一流专业，今后才会有把握得到最好的发展前途，而其它的东西，都只不过是歪门邪道，那样下去是没有出息的。虽然，有一些人总是喋喋不休地说读书无用，只会害了孩子，可我总是觉得只有挤过那独木桥，才可以傲视群雄，如果没有文凭就不可能永远混到饭吃。由于明白了这一点，我决定不再像以前那样了，而决定开始努力学习，也就是说，我要开始用尽一切精力来提高自己的成绩。几乎是在同时，我的父母为了我的前途，同时也为他们自己开拓生活空间，决定随工作单位一起搬到省城峡江市去。

　　就这样，我在初三的时候正式来到了峡江一中。

　　虽然新家离学校很近，但也至少要走半小时。在冬日清晨空旷的寂寞中，不知不觉已经七点十五分了。到学校的时候，我很庆幸自己来得还算早。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我向着四周望了望，开学报到的气氛还没有完全散去，学校里的一处横幅上还写着“教育要为学生的终身发展服务”这样的标语，我知道，这似乎是校长的理念，因为我在开学伊始的校园里经常看到这样的标语。

　　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却顿时傻眼了，接着心里一阵翻腾，原来教室里已经满满地坐着同学。我的心中又是一惊，顿时间，一种巨大的压力感袭来。我的心中一点也不是滋味，不知道他们来这么早干什么，只看见他们都埋着头，做着自己的一份事情，却并不理会周围的人。教室里没有一点空位，人挤着人，大家蜷缩在狭小的空间当中，课桌上已经满满铺开了课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就连走廊过道中也挤放着大纸箱，里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参考书，大大小小的，仿佛是名家的藏书箱。我穿插过拥挤的过道，侧着身子，勉强通过狭窄的路，来到最后一排一个空位上坐定，心中就嘀咕着：“为什么这么多人啊？”

　　突然，一个带着戏谑的嘲笑意味声音打断了我，在这样寂静的教室中，虽然偶尔有读书的声音低沉地发出，可是也掩盖不了这笑声的清晰感。这种清晰感很有分量，也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