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佳把烟掐灭:“我托朋友从土管局那边问了一下,也没有说有什么问题。但那块地闲置了快3年,应该是块很有争议的地。至于为什么泰丽能拿到,背后有什么背景,我也不知道。”
汪有轩点点头:“我也有同感。郑天时啊,看来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个项目也许就是泰丽的无底洞呢。”
我看着郑天时,心中逐渐明白起来。
对于“天阁”项目,郑天时其实心里一直在打鼓,对于大老板在短时间内就得到了那块地他一直心存疑虑。“凭我在北京场面上混了这么多年的直觉,我总觉得这个项目不会那么简单。”郑天时不止一次向我表达过担心。
这时,服务员上了一个饭后甜品,叫“人参果八宝沙拉”,颜色五彩斑斓,名字也颇令人有食欲,谁都知道《西游记》里的人参果啊,虽然盘中的人参果不过是一些像干酸豆角一样的棕红色果肉。服务员说,人参果长在高原,吃了可以美颜补气,至于其他七宝,则是普通的胡萝卜、西红柿、香蕉、苹果、葡萄干、玉米和青豆,当然最悠然的还是饕餮后盘底的那层酸奶,味道极其独特,据说是独家秘制。
终于将散宴。
“那块地还得多麻烦汪总、小纪接着多捞捞消息,我郑天时在这里先感谢了。泰丽今后还请汪总多关照啊。”郑天时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在桌子上推给了汪有轩。
“哪里哪里,大家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何必见外。”汪有轩嘴上客气,手却拿过信封,很自然地塞进了西服口袋里,好像是一个演习了无数遍的动作,连我第一次见都觉得那再自然不过了。
《对手》七(1)
回到家后,我先给妞儿打了个电话。意外的是,妞儿的手机竟然转到了移动秘书台,房间的电话也没人接。
我心里忽地一沉,又连续拨了几遍妞儿的手机,依然如故。
出什么事了吗?我心里有些发飘,想起妞儿一个人在赛特门口等车的情景,一种疼痛感让我心情急速暗淡下来。
我想了想,从包里拿出电话本,找到了妞儿同屋、也是她铁姐们小蓓的手机号码,忐忑地迅速拨通。
万幸!电话通了,在响了几声后,一个女声拌着嘈杂的音乐声接起电话:“喂?哪位?”
我尴尬地笑笑,“呃,我是代朗,麻烦你,妞儿和你在一块儿吗?”
“在呢,你等一下啊。”我听见她对妞儿说,找你的,你家老头儿。然后我听见妞儿嗔道讨厌,哗啦一声响,亲切的声音便到了我耳边:“代朗吗?”
我心刷地一下归回原位,一股火却腾起:“干嘛呢你?!到处找你找不到,手机也不在服务区!”
妞儿也不恼,“对不起对不起,我手机没电了。我和小蓓在三里屯呢。我以为你得到半夜呢,所以也没告诉你。”
妞儿打太极,四两拨千斤,我也没法再发火。
“我已经回来了啊,你们也早点回去吧,别玩疯了。”我咽口唾沫。
放下了给妞儿的电话,我又拨通了郑天时的电话。
“郑天时,是兄弟你就给我一句实话,天阁项目到底会怎么样?泰丽会不会死?”我一看表,现在也就刚刚十点,郑天时不至于到厕所接我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先是重重地响起一声叹息,“唉!”郑天时道:“真要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就是不太好。”
“泰丽会不会死,也不好说。如果这个项目没有大的问题,说不定泰丽从此上一个新台阶,甚至上市的可能性极大。”郑天时说,“但是,万一在这个项目上出现不测,泰丽肯定死路一条!”
“那你到底在怀疑什么?”我问道。
“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我要知道是什么也不会这样莫名地恐惧,我只是觉得,觉得阴森。”郑天时说。
“你这么一说,我觉得咱们好像都被一匹盲马带着在一条夜路上走,而马缰还不在我们手上,想停下来看看情况的机会都没有。”我不免悲观起来。
“兄弟,看造化吧。只要到时候你不怪哥哥我带你上了这条船就行。”郑天时叹道。
我和郑天时认识这么久,除了当年在找不到媳妇的焦躁中偶尔流露过些许的悲观外,我很少从郑天时的话语中嗅到如此浓厚的悲壮气息。
“怎么不怪你,人家代朗当年记者当的好好的,你非把人家迷惑过来。”电话里,花瑞芯的声音异常清晰,我想她该就在夫君身边。
“郑天时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代朗能有今天全靠哥哥你帮助。你说的对,很多时候咱们只能看造化。”我故作轻松地哈哈一笑,“跟君行一日,胜读十年书。这是我的造化。”
郑天时也笑笑:“明天咱们再去找一下小甜甜,了解了解情况,走一步看一步吧。”
挂了郑天时的电话,我又想起了一种感觉,那种当年离开华新社前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我自己究竟在想什么。我只是感到累,有时候上楼梯,我都不得不中途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知道我的确是应该早就从痛苦中振作起来了,过去我都是这样,痛苦了一阵然后再从自己痛苦的地方继续干下去,可是那一次我却不知道,我变得没有了意志力,没有了任何欲望和追求。我知道过去我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我将要去向哪里,但我就是感到累。我从没有像那样累过,每日就在昏睡里不断地沉坠。我知道自己是在沉坠,坠入到某个不可知的深渊,但我无能为力。我没有力量阻止,或者我根本就不想去阻止。我只想看看自己究竟会坠落到什么地方,想看看那深渊倒底有没有尽头,就像你拿一根竹竿去试一试河水的深度一样,我也想试一试深渊的深度。
《对手》七(2)
暖气很足,空气很干燥,我靠在沙发上咀嚼那一场我人生重大变革时候的心情履历,突然觉得鼻子有点潮湿,我用手一摸,粘呼呼的,我一看,是鲜红的血。
我仰着头跑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浸润鼻子。洁白的洗脸池逐渐被染得通红,血也终于止住了。
我用凉水擦了擦脸,抬头看见了镜子里的我。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头发凌乱,本来就是单眼皮由于缺觉更显得浮肿只剩下一条缝,眼睛里全是血丝,脸色是一种淡青的惨白。
我撩起一捧水浇到镜子上,镜子里的影象立刻朦胧,水珠顺着镜面往下滴答,构成一幅临窗望雨雨打窗而景象朦胧的哀伤。
自从接到许姝京要来北京的电话后,我几个晚上都睡眠不足,好像是期待,又好像是恐慌,心情像荒芜的城墙上的蒿草一样杂乱,梦境也一次次让我在喘息中惊醒。
第二天上午,如郑天时所说,我和他去探望泰丽地产公司以及它的老总小甜甜。
自从决定投资地产后,大老板以极高的效率迅速在北京注册了泰丽地产有限公司,并在昆仑饭店租下了办公地点。
“巴西你觉得汪有轩和纪小佳是什么关系?”东三环还是一如既往地拥堵,蜗行中郑天时总要谈一些无聊的话题。
“我又和他们不熟,你该比我清楚吧?”我一般不愿意谈别人的隐私,昨晚也没睡好,头沉沉的,也无兴致。
“你丫真会装孙子。”郑天时嘎地一笑,“汪有轩想娶纪小佳知道吧。”
听他这么说我倒一楞,“玩真的了?!”
郑天时仰天大笑,“豁哈哈哈哈!”
我在副驾驶座上转过脸看着郑天时的大嘴巴,那镶嵌着这张大嘴的脑袋正在放肆地前仰后合,就如当年曹孟德逃出蜀军的绞杀,带着残兵败将跑到关羽把守的路口,以为无人堵截而莫名狂笑一样。
“丞相为何发笑?”我演戏,一如戏中所跟进的曹丞相幕僚的不明之问。
“巴西我就知道你看出了他们的那点龌龊,豁哈哈哈哈。”郑天时瞟我一眼,“光看你吃来着,没想到还眼观六路嘛!”
“郑天时你骂我呢吧。那点事,地球人都看得出来。”我回应,“只是没想到汪有轩想来真的。”
“你别看老汪年老色衰,却有一颗奔腾的心,性情如小伙子一样火辣,该出手时就出手,该拔刀时则拔刀。”郑天时道,“不像你巴西,优柔寡断,在两个女人间游弋难决。”
我扬眉剑出鞘,给了郑天时腰眼一拳,“胡说八道!”
郑天时冷笑,“从来你就对许姝京有意,却又在妞儿这里难以割舍。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我语塞,闷闷地说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泰丽地产在昆仑饭店临时租了两套房,一套作为办公室,一套作为小甜甜的总裁办公室兼卧室。郑天时直接走到小甜甜的房间,敲敲门,却良久没有反应。
这时旁边办公室里探出一女子的头,面目姣好,朱唇浩齿,“你们找谁?”竟是带有浙江口音的轻柔吴语。
“哦,我找你们王笑(小甜甜的大名),王总。”郑天时答道。
“哟,她上午出去谈事去了耶。”小女子把整个身体挪出来。之所以说是挪出来,是因为她挺着个大肚子,身怀六甲,我悲哀地闭上了预备审美的眼睛,暴殄天物!
“去哪儿知道吗?”郑天时问。
“不知道,王总没说。”准妈妈摇摇头,“你们是?”
“哦,我是总公司的郑天时,这位是代朗。”郑天时答。
“哦哦哦,久仰大名呢!那请到办公室坐会儿吧。”准妈妈一听是同仁,热情地邀请。
所谓的办公室里很简单,就是把客房里的床搬走后放进去两张桌子,再加了一套沙发。一张桌子上搁着一台电脑、一个打印机,和一个传真电话。另外一张靠窗的桌上零散地放着一些资料。
《对手》七(3)
“就你一个人啊?”郑天时在待客的沙发上坐下。
“是啊,现在项目前期主要是你们在做,公司现在也没什么事。”她挪着身子给我们倒了两杯水,我赶紧抢过去接住。
“以前你在哪儿上班啊?”郑天时笑咪咪地问。
“以前也没上什么班了,就在家呆着,妹妹说,哦,王笑是我妹妹,北京开了家新公司,叫我过来当办公室主任,也没什么事,就是接接电话什么的,我就过来看看了。”准妈妈靠在桌子边上倒是心无遮拦,把我们当自家人。
闲坐了一会儿,郑天时和我就告别出来了。
“靠!靠!靠!”车一发动,郑天时就大骂,“巴西你看看你看看,啥玩意儿啊小甜甜!什么狗屁地产公司!”
“狗屁也是人家一家子的,跟咱有什么关系?”我也叹气。
郑天时呆呆地怔了一会,“泰丽,泰丽,这家公司怎么一下变成这样了呢?啊,你说说,巴西?”
“什么也别说了,只怪咱老板是性情中人,该出手的时候出手了,千金赢一笑、烽火戏诸侯,从此天下大乱。”我讽刺地看了一眼郑天时,语无伦次。
“徐美珠在就好了。”郑天时喃喃道。
“不是废话吗?得了,走吧?”我拍拍郑天时。
《对手》八(1)
下午4点多的时候,我接到了许姝京的电话。
“代总,忙着呢吧?”一听许姝京的声音我一哆嗦,不知道是惊是喜。
“嘿嘿,到了吧?”我笑道。
“哟,记性不错啊,看来真惦记着我啊?”许姝京在电话那头咯咯一笑,如银玲风过耳。
我得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