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妞儿带着泪花哀哀一笑,把我的手扒拉开,回手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拽出几张纸巾,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代朗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擦完眼泪,妞儿红着眼圈,拧住我一个耳朵。
我一咧嘴,“哎哟!妞儿我哪能不喜欢你啊,天底下哪儿还有对我这么好的美女啊!”
“哼!花言巧语!”妞儿放手,“起来,把饭吃完。”
我屁颠屁颠赶紧回座端起饭盒,吧唧吧唧大声吃将起来。
“真恶心!”妞儿捂耳朵。
“嘿嘿,谁叫咱妞儿饭做的香!”我谄媚地猛拍马屁。
妞儿放下手,看着我重重地叹口气:“代朗你是不是在这里干得很委屈啊?是不是压力太大啊?”
我含着饭悲壮地一笑:“到处都缺氧啊妞儿!我以为离开华新社就能呼吸自由的空气,没想到商海里依旧是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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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十二(1)
郑天时连续几天几乎都不在办公室。我几次找他办公室的门都紧锁着,找行政部的人打听,那位明显正处在恋爱期的小秘书都紧张地挂断不知道打了多久的电话,红着脸站起来充满歉意地说郑总出去办事了,代总有什么吩咐?
“没事没事,你忙你忙。”我看她一眼,小秘书的脸上近来总是泛着小母鸡一样的红晕,眼睛里浮着荡漾的神采,衣服几乎一天一换,而且几乎都是鹅黄、翠绿、浅红的明丽色调,唇膏也由朦胧的淡红升级成夺目的艳红,淡雅的CD香水也被性感扑鼻的CHANAL取代,我心里一笑:爱情导致雌激素骤升,春情荡漾。
“越是幸福的时候越要睁大防火、防盗、防色狼的眼睛啊!”我慈祥地向她谆谆告诫。
“知道了,代总。这几天公司挺好的,连上门推销的闲人都少了。”小母鸡意乱情迷,惦记着那个没打完的电话,根本没听出我的关怀之意,空对我一番含义深刻的恋爱物语。
“那就好那就好。你忙吧。”我顿感无趣,挥挥手折回自己的办公室。
有郑天时在的时候总是麻烦事多得让我日理万机,忙得经常没时间上厕所导致膀胱坠涨担心会不会前列腺提前肥大,但郑天时突然很罕见地不在,突然间清净无比我反而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给许姝京打了个电话,转秘书台上了。干什么去了呢?想了想也琢磨不出什么头绪,也就懒的去思索。
又拨通了妞儿办公室,响了很久没人接。接着打她手机,又是良久妞儿才接起,压低了声音悄声道:“代朗,开会呢啊,一会儿给你回。”随后就是忙音。
“KAO!谁都不理我!”我气得一摔电话,陡然升起一股孤家寡人的悲情。此时,冬日的阳光没精打采地照在办公桌上,陪着我一起忧伤。
我叹口气,打开电脑,登陆上新浪网,“看看有什么新闻吧。”
新浪的新闻版面的头条是:哈尔滨“宝马撞人案”追踪·黑龙江省公安厅已经进入调查程序。
我点开,于是,在2004年一开始轰动中国社会并在网上形成强大舆论声势的哈尔滨“宝马撞人案”第一次进入了我的已被商场的硝烟和儿女私情折磨得近乎麻木的思维空间。
在这一天我调阅到关于这个事件的新闻报道前,我根本不知道,当我和郑天时出入酒池肉林进行所谓生意往来的时候,哈尔滨郊区的一对中年农民夫妻,每天一大早要拉着自己从越来越贫瘠的土地里种出的大蒜、大葱、土豆到城里兜售,为了生存。
我不知道,在2003年10月9日,当我为泰丽公司顺利地打开了西北市场而被大老板重奖了10万元,我兴奋地谋划着什么时候自己买辆好车,比如宝马的时候,这对相依为命的农夫和农妇已经人鬼殊途,而碾灭那位可怜的农妇生命之光的就是一辆宝马。
我不知道,当泰丽和徐氏在内衣市场争斗不休,进行着一轮又一轮阴谋的策划,用金钱和各自能利用上的所有关系厮杀的时候,远在哈尔滨也在进行着一场阴冷的策划,策划出一场令人有足够证据进行质疑的“审判”。
我更不知道,在一个被公认为“轻判”的结果出来后,人们会自发地在网络上形成一个审判台,恣意地宣泄着对逝者无限的同情和悲哀、对肇事者毫不掩饰的唾骂和鞭挞、对司法公正的怀疑或无情的否定。
我还不知道,一首打动了很多人的小诗也打动了我,以至于我读完后发现自己的眼角也不可避免地潮湿。
这首小诗这样说: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母亲
——致宝马事件里的农妇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母亲
为了糊口
每天起得很早,睡得很晚
泥土一样颜色的脸上
落满了愁纹和风霜?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母亲
只体验过拖拉机的颠簸
从未想过宝马车的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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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十二(2)
用大脚量完了一座城市
却舍不得坐一次公交车?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母亲
数着零散的角币
替我计算着下一年的学费
一阵寒风就能把她吹个趔趄
却仍然在义无反顾的走?
你是不是如同我的母亲
最喜欢儿女灯前的闲话
放下一天的操劳
享受一个短暂的温馨
明天继续为生计奔波?
然而现在
那车大葱永远卖不出去了
柔弱的生命怎能抗得过宝马的铁躯?
你悲惨地躺到地上
草芥一样的烟消云散
你的生命正如我的母亲
你的尊严正如我的母亲
你的苦难正如我的母亲
你的死亡让我想到了母亲!
你代我的母亲
用自己低贱血肉之躯
承受了来自权贵的轰然一撞
淋漓的鲜血被金钱和权势遮盖了
高贵的杀人者依然逍遥复逍遥!
那件不遮体的单薄的棉衣
抵得住另一个世界的黑暗和寒冷吗?
在这个真实得如同坚冰一般的人世里
我只能长歌当哭
为全天下受苦受难的母亲
为了你!
祈祷天堂里没有宝马
不需要早起卖大葱”
我长叹一声,靠在了椅子上,沉浸在一种已经很少在我身上泛起的沉重的批判现实主义的思考中。
以前在华新社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性地让自己在职业的氛围中沉重地触摸这个社会,那时候的眼神中总会闪烁着忧国忧民的思想的火花,血液里也奔涌着“铁肩担道义”的激越和侠气。
但这一切似乎都那么遥远。我现在不过是一个生意场上的小厮,整天像狼嗅寻着血腥一样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猎物,物欲横流。
我像受到良心的谴责一样,觉得网上骂的那些为富不仁、人性泯灭的人像是在说我,很意外地感觉到一种痛苦带来的清冽。
我还想接着自我批判,电话却响起。
“喂,哪位?”我擤擤鼻子。
“是我。”是妞儿的电话,“代郎你怎么了,好像感冒了似的?”
“没什么,也没感冒。”我说,“刚看了网上有关宝马案的事,感觉有点堵而已。”
“什么宝马案那?”妞儿不解,又关切道:“跟你没关系吧?”
我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气得直想笑:“放心吧,妞儿,宝马离咱家还远着呢。我说的是东北的一个案子,网上挺热闹的。”
“哦!跟你没关系就好。”妞儿放心了,“网上的东西啊,现在都挺骇人听闻的,代朗你没事儿别上去受刺激。对了,你刚才找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在干嘛。”妞儿几句话,虽然俗得掉渣儿,却也是符合她现在的生活观,对于我而言,在惊讶地发现妞儿已经无法挽回地沦落为一名庸庸碌碌中国妇女之余,也把自己从自怜自艾的短暂情境地拔了出来。
钟南山在2003年“非典”时期平静地说,最大的政治就是每个人做好自己的事。看来,妞儿比我讲政治。
“哎哟,真难得,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妞儿夸张地惊叹,“贱妾以为已被打入冷宫了呢。”
我嘎地一笑:“其实我特想当周幽王。”
“哼,我可不想当褒姒,红颜误国。”妞儿在电话里嗔道。
“唉,我们妞儿就是深明大义啊!”我大笑道,“来人呐,本王今晚点牌妞儿妃侍寝。”
“呸!”妞儿笑骂,我吟吟而笑。
一时间,刚才还愁云惨淡的时空,已是春光旖旎,烂漫无限。也许,我本来就不需要沉重,我需要的是给咖啡加点糖,给生活抹点蜜。
晚上和妞儿共进晚餐,地点定在妞儿很喜欢的建国门外友谊商店边的必胜客。妞儿说喜欢透过大玻璃窗看外面的来来往往,“坐了一天办公室,就喜欢看着这个城市在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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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十二(3)
“哎,代朗,你看看你到底喜欢哪类女人啊。”
我正低头猛撮“夏威夷风光”,本来边看报纸边吃东西的妞儿忽把报纸递过来,指着一篇文章对我说。
“妞儿啊,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吃饭的时候看报纸不好。怎么不改啊。”我接过报纸,是妞儿多年痴爱的《精品购物指南》,据她说从上大学开始就每期必看,而且都是边吃饭边看。
“代朗你太残酷了,我跟你在一起,什么都随你变了,你就让我保留这唯一的一点少女时代的影子吧。”妞儿叹道。
“好好好,随你了。”我怕她又想起在我身边的种种沧桑和不幸,只有息事宁人。
我扫一眼报纸,那篇文章的题目是《吸引男人的6类女人》。
“什么狗屁啊。”我心里一撇嘴,不过妞儿让看也只有看看了。
“一看就是中学毕业的人编的,毫无新意嘛!”我把报纸还给妞儿。
“代朗,你喜欢哪种类型啊?”妞儿却兴致盎然。
我看看她,敢情妞儿是在给自己划类,同时看我对她的心仪度呐。
我想了想,却想不出自己在这所谓的6类中喜欢哪种。
“我喜欢第七种,妞儿型的。”我只有避实就虚了。
《对手》十三(1)
2004年的第一场雪在许姝京准备回上海的前一天傍晚悄然而下。
雪下来的时候,我正在翠宫饭店的门口等着许姝京。看着粉末状的雪一点一点掉在车玻璃上,我开始以为是什么扬尘,直到那些粉末在玻璃上迅速化为点滴的水点,然后水汇成细细的水流顺着玻璃滑下,像泪痕一样爬满了挡风玻璃,我才明白是下雪了。
我打开雨刮器,让自己的视野从模糊走向清晰,主要是要观察好许姝京的出现。
饭店的大门哗地敞开又闭上,每次我都以为许姝京会出来,但每次都是陌生的面孔匆匆忙忙地走出来奔向他们的目标,或钻进汽车,或走向不明的去处。
我看看表,不过是刚刚过了许姝京约定的时间几分钟而已,这时候要是许姝京能出来我自己都会感觉惊诧。
下午许姝京打电话说明天就准备回上海了,晚上一起坐坐。
“如果‘请假’不方便就算了啊。”她在电话里故作调侃地说。
“唉,你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期待?”我心里说,嘴上也就嘎嘎一笑:“豁出一身剐也会去了,更何况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困兽犹斗。6点是吧,我准时去接你。”
终于,在6点20分,就在那些雪粉逐渐变成雪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