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康望了他一眼,心中一动,嘻嘻笑道:〃安叔不用担心,我大哥圣眷未衰呢。我方才看到那边院子里有十来个歌姬,若是咱们家有事,别人避之惟恐不及,能有人来送礼么?〃
他提起那些歌姬,石安与侍剑不由相对苦笑。唐康见二人神态甚是古怪,不由笑问:〃这又是如何?那些女孩子有什么古怪么?〃
石安便笑着把经过说了一遍。唐康听完,便问道:〃侍剑,信中写了什么?〃侍剑脸色尴尬,却不说话,只把信给递给唐康。
原来彭简以为石越入京,必然会被皇帝加以大用,他便想趁机巴结石越……自来少年新贵,没有几个不好色的,而且韩梓儿与石越成婚经年,却一直没有生育,若在杭州,碍着韩梓儿的面,还不好冒然送歌姬,此时他们夫妻相别两地,石越枕边寂寞,他便让京师的表亲买了十几个色艺双全的女孩子,抢在石越回京之前,送到他府上,料想必能投其所好……但是他却不太懂得含蓄之道,石越与韩梓儿结婚两年多,虽然谈不上如漆似胶,却也是恩爱非常,他在信中隐约暗示韩梓儿没有生育,对梓儿已是颇有不敬之意,这些话让平日对梓儿百般维护的石越看到,自然非常生气,所以才说出那等话来,意思是告诉彭简:〃那些女孩子没有我老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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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第一章 身世之谜(26)
侍剑看到这些,本来就是非常尴尬了,事涉他的主母,哪怕是转叙别人的话,说出来也是不敬。何况韩梓儿平素对下人非常和气,在仆人中,也得颇得好感的;而站在他面前的唐康,更是韩梓儿的嫡亲表弟,唐康平素与梓儿感情最深,是石府众所皆知的事情。
果然,唐康接过信来,略略读了一遍,就不由怒从心生,恨声道:〃大哥骂他,已是客气了,真是小人。明日便照样告诉他就是了。〃
秦观凑过身子,看了信一两眼,便已知端倪,他却毕竟是旁观者清,笑道:〃贤弟,石学士此时似乎不宜过多树敌,把这些女孩子,好言好语送回便可以了。〃
唐康毕竟年纪还小,心里虽然知道秦观说的有理,却依旧气鼓鼓的说道:〃就这样送回,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二公子,俗语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石安虽然不知道详情,但也是不主张做得太过份的,只是石越有令,他却不敢违拗,便盼着唐康出来做主。
秦观见唐康还有不平之意,当下微微一笑,走到茶几边上,用手指沾了剩茶,在几上写了几个字,笑道:〃明日便把这几个字交给彭简便是。〃
三人上前一看,秦观写的却是〃燕婉之求,蘧篨不殄〃八个字。唐康是读过《诗经》的,看到这句话,不由一怔,转念一想,才明白秦观的意思,不由莞尔,击掌笑道:〃妙哉!如此才算出了我胸中的恶气。〃侍剑与石安,却是莫名其妙。他们自是不明白,秦观引了《诗经·新台》中的这句诗,也是在嘲笑彭简……〃你给我送枕边人,鸡胸驼背之人我可不喜欢!〃
杭州,早春。
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彭简一身便服,带着两个小厮走在杭州南郊的田间小道之中。江南的田野风光,让彭简亦忍不住赞道:〃真是好所在!〃
两个小厮却是一脸茫然,〃这又是什么好所在了?杭州十里八郊哪里不是这样的地方?〃
彭简笑骂道:〃你们又懂什么,风雅之地,有风雅之人。龙必潜于深渊,兰必生于幽谷。我们可是来找一个兰心慧质的美人儿。〃
〃什么美人?还用得着老爷您亲自来寻?〃
彭简笑道:〃你们不知我费尽辛苦才找到她隐居之所,若非我亲自来,必然请不动她。〃
一个小厮咋舌道:〃难不成是什么公主娘娘,哪有这么大的驾子?官府相请,也敢不来?〃
彭简显得心情极好,笑道:〃倒也并非什么尊贵之人,不过却是子明学士的红颜知己,以前也是京师有名的歌姬。我听说她脱籍回了杭州,便让人查阅户薄,终于找到。〃
〃那怎么竟住在这种地方?难道是什么屋藏什么?〃那小厮奇道,另一个小厮啐骂道:〃那叫〃金屋藏娇〃!〃
〃可我听石府的下人说,石夫人最是好脾气的一个人,怎么还用……?〃
〃你懂什么?石夫人这么久都没有一儿半女的,将来若一直不生育,便难免犯了七出;要是石学士收了小妾,后来先有了儿子,难免有一天她的诰命不保呢……便是不被休出,恩情转薄,妇人哪有不妒的?〃
两个小厮竟是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起石府的家事来。彭简的心思却早已转到了别处,他托表亲送歌姬巴结石越,那边托驿站送来急信,说石越把歌姬送还,还有〃燕婉之求,蘧篨不殄〃八字回复,彭简也是读书之人,马上便想到石越毕竟是有名的才子,寻常女子,入不得他的法眼,恰好有门客提起石越在京师结识名妓楚云儿,而这个女子也听说已经脱籍回杭州。彭简巴结上司,倒有一种契而不舍之心,便发心非要把楚云儿寻出来,好从中给他们做一个冰人,由此不仅一举博得石越的好感,更可以让楚云儿一生都感谢自己,留下一个大大的内援。只是他那表亲,却忘记在信中告诉他,京师有关石越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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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第一章 身世之谜(27)
彭简一行出了田间小路,又穿过一个村庄,便见眼前出现好一片翠绿竹林,郁郁葱葱,一条石径小道,直通幽微之处。彭简已知这便是楚云儿隐居之所,他知楚云儿艳名冠于一时,既然能自赎其身,想来积蓄不少,购下这片竹林田产,倒也并不稀奇。只是一般女子,谁不愿得嫁有情郎?此次前来,只要动之情,必有希望。
他令小厮在林外等候,自己整整衣冠,沿着林间小道,一路逶迤前行,这片竹林甚大,走到深处,已是非常的幽静,只隐约听到有泉水流动的声音,伴着自己踩着竹叶发出来的沙沙声,真是雅致之极。若不是知道楚云儿是石越旧人,彭简几乎便想将此处夺为己有。
走了数百步之后,便到了竹林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好大的院落,便座立在离竹林约百步的地方,一条小溪绕着院子流向远方。院子后面,是一望无垠的田地,此时未到农忙,田地里并无农人的身影。彭简朝院子走了几步,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井边吃力地打水,忙走过去,抱拳问道:〃敢问小哥,这里便是杨家院吗?〃
那少年扭过头来,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是外地来的?找亲还是访友?〃语气虽然生硬,声音却极是娇软。
彭简吃了一惊,细细打量,不觉好笑,原来这少年竟是个小女孩,长相清秀,一双漆黑的眼珠咕溜直转,透着几分江南人特有的灵气。他既不知这女孩和楚云儿有什么渊源,此时为博得楚云儿的好感,便加倍的客气,笑道:〃原来是位姑娘,多有得罪。在下前来,是想访一位芳名楚云儿的姑娘……〃
那女孩听到〃楚云儿〃三个字,却将水桶放下,转过身来,对彭简笑道:〃这位官人,我找看你是找错地方了,这里是杨家院,哪有什么楚云楚雨的?〃彭简笑道:〃姑娘莫要诳我,我若非打听清楚了,怎敢冒然来访?实是特地来告诉楚姑娘一位故人的消息,且有重要事情相商。若是姑娘与楚姑娘有什么渊源,还劳烦通报才是。〃他说完,见小女孩依然在狐疑,又笑道:〃楚姑娘改了姓,现时叫杨云,不过杭州户薄上,两个名字都标着,断然错不了的。〃
那女孩显得有点吃惊,上下打量了彭简一番,狐疑道:〃你又是什么人?官府的户薄你怎么知道?〃
彭简嘻嘻一笑,捋须道:〃在下彭简,现任杭州通判。〃
这女孩叫阿沅,原是楚云儿在杭州旱灾时收养的孤儿。楚云儿回杭州后,已寻不着亲人,便用积蓄购置了一些产业在此安身。待听说石越来杭做知州后,她便让人去户薄上改了名字,怕的是石越检视户薄时看到自己的名字。她却不知凡是改名的都会留下档案,若是石越细查户薄,焉能不知?那改名之事,实是多此一举。因此彭简轻易便能从户薄中寻出她下落。楚云儿在京之事,她随身的丫头,偶尔也和阿沅说起过。兼因阿沅聪慧可爱,楚云儿也教她些文字歌赋之类,平时楚云儿总要让人去杭州购买或抄录邸报,凡与石越有关的报纸、书籍,必要珍重收藏,阿沅视楚云儿为亲姐姐,便常常主动替她关注这些东西,因此这杭州通判彭简的名字,她倒并不陌生。只是却不知道这么大官前来找自家姑娘,所为何事?难道是石越托他前来?
想到此处,阿沅心中一动,脸上却假装迷糊,道:〃杭州通判是什么呀?〃
彭简却以为她是乡村的小女孩,不知官职,笑道:〃便是杭州的父母官,和杭州的知州大人一起,管理杭州百姓的官。〃
阿沅装得吃了一惊,〃原来你就是官呀?〃
彭简见她如此不知礼数,几乎要笑出声来,笑道:〃对,我就是官。可肯替我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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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第一章 身世之谜(28)
阿沅却摇着头,道:〃你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才可以通报的。我家姑娘说,她从来不认识什么官的。〃
彭简见她言语中已承认是楚云儿的家人,心里暗喜,笑道:〃我的事必须和你家姑娘当面说。你说你家姑娘不认识官,那可未必,石学士和你家姑娘便是旧识……〃
〃什么石学士木学士呀?我家姑娘哪里便认识这么大官,我看官人是找错人了。〃阿沅依旧摇头,转身作势欲走,连水桶都不管了。
彭简忙道:〃断不会找错人的,你快去告诉你家姑娘,以免误了大事。〃
〃我们乡村之人,哪有什么大事可误?这样,官人,我帮你说一声,你在这儿等着,找没找错人,得问我家姑娘才知道。对不?〃
彭简是有求于人,打狗看主人,忙点头道:〃正是,正是。姑娘通报时,切记转告你家姑娘,此事与石学士有关。〃
〃知道了,你等着便是。〃阿沅笑着答应了,也不再多言,转身往院中走去。
彭简背着手,在井边等了好一阵,阿沅却一直没有出来,他正心急间,却见一个男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对他揖了一礼,道:〃我家姑娘有请彭大人,不便亲迎,还望大人恕罪。〃
彭简见楚云儿不肯亲迎,心中微觉不快,却又不便发作,只好略端着架子,道:〃无妨。〃
〃那大人这边请……〃
随着男仆进到院落之中后,彭简才发现这个院子并非普通的农家院落,院子的西北角上,盖满了一座座类似于作坊的房子,而时时能听到牛骡驴等牲畜拉磨的声音,而作坊中,堆满了甘蔗与甘蔗渣。彭简这才知道楚云儿还经营制糖业。制糖业在当时本就是高利润行业,自从石越通商倭国之后,因倭国不产糖却需求极大,糖更一跃成为可以与丝绸相提并论的暴利产业。当时台湾被称为琉求,并未正式纳入大宋行政版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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