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熙淡淡一笑,轻轻摇头。「让我送妳出府吧,青慈姊姊。」
「不用了。」南青慈抬手制止,眼角扫了沈君雁一眼。「妳好生照顾沈军师吧。」
南青慈走后,柳朝熙站到沈君雁身旁,一手揽着她的腰并让她的手臂能环住自己的肩膀。「…血渗出来了。」
沈君雁勉强靠柳朝熙的身子来支撑重量,冷汗滑下额头,右小腿的血沾湿裤管,感觉十分不舒坦。「糟糕…亚莲又要拿针扎我了。」
「谁叫妳不乖乖待在房里?」柳朝熙搀扶着她,往沈君雁的房间走去。
「让下人看到王妃跟将军的军师这般亲密,外头又要有传言了。」沈君雁戏谑地说:「王爷贪图义妹美色,王妃迷恋军师男色,先有琴艺大家当二房,后有美丽厨子居其中,这淮安王府真是荒淫至极啊。」
柳朝熙嫣然轻笑。「放心,京师之民只会道将军跟军师这两个臭男人强迫我。」
「世人真是盲目。」沈君雁朗声而笑,回到房内,坐于榻上后却忽然皱起眉头。「对了…将军呢?」
「我出来接待青慈姊姊时,她还在房里休息。」
沈君雁的大拇指习惯性地摸着玉佩花纹。「夫人最好快些回房看看,将军可能已经不在了。」
「她又能去哪儿?」柳朝熙话一出口便随即想到答案,无奈地转了下眼珠。「我早该料到她不会坐视不管,许是听到我与青慈姊姊的谈话,现下不晓得跑去哪儿办事了。」
「夫人,那韩鹤野是谁?」
「是三年前到南府的管家,为人孤僻,语凝从来就不喜欢她,在我看来她心性倒很单纯──除了青慈姊姊的事情以外,韩管家什么也没兴趣。」柳朝熙平淡地说:「也是因为如此单纯,心狠手辣便是常态了。这次她伤了妳,应当明白此举势必牵动淮安王府与南府,但她还是这么做…」
「若不是被逼入绝境才奋命一搏,实在说不通这种愚蠢行为。」沈君雁的话令柳朝熙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苦笑。 「现在这事儿算是暂时压下,沈军师和将军请千万要低调行事,别再招惹青慈姊姊了,毕竟韩管家是南府的支柱,青慈姊姊今日见妳负伤接待,也只好忍下一次,但断然不可能吞忍第二次。」沈君雁刚要开口,柳朝熙便轻柔笑道:「我知道妳也很委屈,但我们在宫中并无可仰赖之人,妳若是不甘于他人气焰而行事猖狂,终归也是自找苦吃。再说了…若能与青慈姊姊关系友好,对沈军师而言,定是有利无害。」
「与我何干?」沈君雁脱下足靴,湿淋的血渍令她难受地紧皱眉间。
「我去请王府的大夫来看看妳吧,亚莲妹妹才刚回房休息,便别吵醒她了。」柳朝熙离去前,抛下这么一句话:「有时我也很讶异,所有的事居然都与妳沈君雁有关。」
南青慈一跨出王府大门,抱着一堆菜的宋思薰便迎面撞上她──不晓得是体型太娇小以致于没人注意,还是自己实在太过急忙莽撞,她跟所有人的交错似乎总是从一个身体擦撞开始。
「宋大家…」南青慈见她一手抚着略红额头,一双朦胧杏眼有苦难言地些含微光,饶是可爱动人,一股燥郁之气随之消散不少。「竟能见御封琴师买菜,真是千古奇闻。」
「御封琴师也是要吃饭的。」宋思薰抱着青菜,态度温和,喃喃说道:「妳…妳要回宫了吗?」
「会先绕道南府再回宫,怎么了?」宋思熏并非一个人,身后缓步走来同样抱着一堆食材的李奴儿,南青慈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将视线专注于宋思薰身上。
「没事,只是随口问问。」将军说遇到熟人要懂得闲话家常,友善寒暄,所以宋思薰正在这么做。李奴儿听到她的回答,忍不住轻声叹息,这小姑娘真是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
「妳又对着我叹气!」宋思薰转头恶狠狠地道:「妳就不能看着墙壁叹气吗?为何一定要对着我?」
李奴儿这次很安静,丝毫没有反唇相讥的打算,只是无辜至极地眨了眨眼睛,在华贵的马车与雍容的贵妇面前,她很清楚以自己的身份不该随意发言,再者,就算开口了,对方也不会有兴趣知道。
南青慈虽然看不懂她们的互动,却也心情略好地笑了笑。「宋大家,我先走了。」
「嗳,等等──!」宋思薰从李奴儿抱着的袋子里摸出一小袋东西,递给南青慈。「听说是很贵重的蛇卵,给妳吧,当是那次的赔礼。」
发楞地望着被塞来手中装有两颗金黄色、互连丝链的蛇卵,举措有度的太子妃首度不知该如何回答。
「季鸯生说这个可以补血呢。我看妳气色很不好,还是多吃点补血药材吧,但若没效果,妳怪季鸯生,可别怪我哦。」
宋思薰说完,神态自若地走入王府,留下南青慈一人发呆似地看着她的背影。李奴儿再也无法讲究形象,翻了个白眼,认命地跟在蛮不讲理的琴艺大家身后。
「宋大家──」南青慈的话停顿下来,犹豫片刻后才道:「妳现在…还很想念父母吗?」
宋思薰楞了一会儿,微红起脸地瞄了一头雾水的李奴儿,在干咳一声后佯装平静地回答:「…有时候吧。但我认识新的家人,最近比较没空想父母。」
「最近比较没空?」南青慈笑了,抱着蛇卵踏上马车。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也能成为最重要的家人吧?自己为亲生小妹的下落念念不忘了那么久,却是直到韩鹤野的出现、有她这三年来的辅佐与陪伴,才能使她今日如此了解宋思薰的话中涵意。
柳朝熙说得没错,对家人的执着之心已让她变得太过迂腐。比起总令她联想起南碧严的卫亚莲,她真正该放在心里关怀的人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求回报的韩鹤野。
当马车驶远时,宋思薰抬头看着屋顶,一脸的若有所思。
方才听到将军的步伐声划过屋檐,是跟着南青慈的马车而去吗?
「蛇卵少了几颗,不要紧吗?」李奴儿柔情款款的声音将她拉回思绪。
这个女人好像不管说什么话都在勾引人。宋思薰抿嘴说道:「沈军师吃得不多,这样就足够了。」
南青慈是个很寂寞的人。宋思薰抱着青菜埋头往厨房走去,一边于心底低语。失去仅剩的家人后,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身旁的友朋,将军啊,妳定比我们都明白那种心情
第 28 章
装饰华贵的马车在京师街上并不少见,一些富商们更是时常乘坐比官家更样式讲究的马车,加上南青慈的刻意低调,几次出宫只带着几名护卫,让卫一色的跟踪相当轻松顺利,无人察觉任何一点古怪之处。她心底甚至在想,不论皇宫或京师,这些官兵皇亲们对安全防护通常不具备周全的警觉性,与卫一色在塞外的生活差之千里,着实太过惬意。 进了南府,隐蔽气息,跟在南青慈后方一同走往深闺阁楼,卫一色再次惊讶于太子妃娘家竟是如此仆人稀少。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南府唯一的主人南青慈已嫁入皇宫,留在这座府邸的人大多是年迈而无处可去的老奴仆,与其说是让他们在此工作,不如说是提供了他们晚年的安居之所,唯有当南青慈于宫外宴请地方名绅时,南府才会恢复往年热闹盛大的景象。
设宴于宫外,与富可敌国的天下商贾交好,显然不是太子妃的责任──这应该是太子做的事──就某方面而言,南青慈也算是一名贤内助了,无论她有何意图。
「…嗳,别起来,躺着便好。」闺阁里,透过窗户,卫一色只能看到坐于香榻上那名女子的背影,以及面对着这个方向的南青慈。
「大小姐,劳您费心了。」
「妳也知道让我费心了?下次若还不听我的话任性行事,我便不搭理妳了!」
「对不起…」
那名女子应该就是韩鹤野了吧。卫一色微皱眉头,单从声音语气听来,倒是与做错事后挨骂的小女孩无异,昨夜印象中的阴狠绝情竟是一丝一毫也探究不出了。
「大小姐,那名刺客的下落,您──」
「我跟朝熙谈过了。」
南青慈淡淡的回答,令韩鹤野的肩头震了一下。那名柳家小姐平时温文娴淑,但骨子里离经叛道的思想可不少,尤其对哄女人实在很有办法,听了那声声柔雅清媚的嗓音、那句句浓情蜜意的赞美,别说娇纵的楼语凝顿时成了膝上任人抚摸的小猫,就连南青慈也常被哄得服服贴贴,娇容满是羞然笑意。
显而易见,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殿下被说服了。
「那刺客与沈君雁定有所关连,但朝熙已保证井水不犯河水,沈君雁昨夜也为此负伤,我不得不给淮安王府一点面子。」南青慈一手放在韩鹤野肩上,眼神坚毅。「但我不会放弃追查那刺客真身。妳已开了头,我便得完成它,既然已经做了,也就没有回头的路,我们不先下手为强,难保来日成了他人的砧上肉…虽然妳此举大错特错,但我还是会保护妳。」
「大小姐,请别这么做。」韩鹤野的声音低哑,分不清撼动心底的情绪是惊愕或惊喜。怎么会这样呢?眼见计划失败,南青慈该与她切割关系,怎么她反倒成为主子的累赘了?「妳不能为了我…既然伤了沈君雁,我便有受淮安王府寻仇的觉悟,等伤好…不,我现在马上离开南府,绝不让大小姐为难!」
「莫再说傻话。」南青慈轻柔道:「失去妳,我便真是一个人了。」
「大小姐──」她的大小姐总是如此寂寞。就在这个瞬间,韩鹤野有股冲动,欲向南青慈吐露所有真相。妳的妹妹回来了,妳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所以像我这种出生下等的孽种,妳便早早忘了吧。
「啊,对了、对了!」南青慈蓦地拍了下手,笑得十分童真。「方才宋大家给我几颗蛇卵,看这大小似乎是祁蛇卵,可遇不可求呢,我这就去帮妳熬碗蛇汤吧?」
「等等──大小姐!这种事情让下人做吧!您是千金之躯,怎能…!」
「下人粗手粗脚,要是弄坏了祁蛇卵可不好。」安抚性地拍拍韩鹤野的手背,南青慈随即走往房门。「我出宫时间有限,方才又在朝熙那儿耽搁了一阵子,妳便让我快些做完自己想做的事吧。」
南青慈关上房门时,卫一色看到韩鹤野的背影整个放松了下来,明白这是出手的好时机,敏捷的身手迅速跃入房内。
「──真是一位好主子。」
当这道低柔闇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时,韩鹤野的身体已被点了穴。她认得此人的嗓音,却如昨夜那般并不出声,只是咬着下唇,等待自己的终焉命运降临。
「怎么不转过头来?身体不能动,颈子还能移吧?」卫一色一手压住她的肩膀,引起韩鹤野疼痛的抽气声,一手绕过颈子,将匕首抵住她的喉头。「妳伤沈军师的目的就是为了引我出来,如今却不转头见见我的真面目?」
「若我看到你的脸,你便会对太子妃殿下出手…」
「妳也是一片忠心。」卫一色的笑声和缓厚实,听在韩鹤野耳边却觉得寒冷诡异。「不过,就算妳今日不看我的脸,等南青慈一进房门,我想下手还是会下手。」
韩鹤野脸色苍白,眼神射出丝丝杀意。「…你要真想伤害太子妃殿下,便不会等到她离开了,你尽管拿我这条命去抵偿吧。」
卫一色抹去了装模作样的狠毒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