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杉霞》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黑杉霞- 第6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罪,快步走开了。宋惠尊抬起头来,与康浩陵略一目光交错,眼神淡漠,一整衣襟,又即前行。这整理衣襟,是说自己没事。康浩陵松一口气,伸手在前方一名行人背上拍了拍,那人回过头来,康浩陵假作惊讶,道了声「认错」,消去了其余行人的疑心,心道:「幸好方才没飞身而起,否则吓到众人,我可得躲上房顶去跟踪宋师傅了。」

    在闲花馆中所见的试药惨况,并没随这一扰而忘记。那狗到后来所服药量更重,痛楚更烈,不知是否错觉,总觉?眼中透着惊恐,彷佛整间偏厅的物事,在那狗看来都是鬼怪。一条壮硕大狗,在抽筋般的颤抖中窒息死亡,连舌头也收不回去。

    他与凤翔来人悄悄跃上闲花馆的围墙,逃离了偏厅中满室浓香,只觉呼吸大畅。厅中一条挣扎到变形的狗尸,厅外却仍闻得其他屋内的婉转清唱。

    想到这里,便想到竹篓中的一小坛酒。凤翔来人在墙头上递了个沉甸甸的布包给他,打开来竟是一个青瓷酒坛,釉色极美,不似北方之物。自己原记着要找点好酒,以赴九月初七殷迟之约,谁知从遇见常居疑那日起,再也没半分空档。凤翔来人笑道:「坛里装的是正宗柳林酒,可不是南方的东西。你猜是谁要我带给你的?」

    康浩陵道:「不是封师兄,便是史师兄。」连猜了四五个与自己谈得来、年纪也差不太远的师兄,对方只说不是,最后道:「是李公子。」康浩陵惊喜万分:「不会罢?义父怎能这么好!」凤翔来人道:「这是有人进献给岐王的。李公子说,浩陵是个大人了,以往不许他多喝,不过,我瞧他也很懂事,知道节制。重阳将至,我可惜没多少时间与他相聚,拿一壶酒赏了他,就说当作义父跟他喝团聚酒罢。」

    康浩陵听义父如此说,一时间倒觉得喝了这酒,义父便愿意交托更多重任在自己身上,又高兴得身上轻盈,又觉着有些长大成人的稳重。他当街行走,回想及此,这既轻且重的奇特感觉又涌了上来,又想到:「宋师傅今日初五回宫,下次轮值出宫是十二月的事,我就能放几天假。殷迟大概从没尝过我家乡的酒,这要叫他赞叹一番。」

    他成长的十数年间,尽有几位要好的同门,与殷迟绝无同侪的孤独大是迥异。然而,殷迟是「江湖上」的朋友,不是因为同窗学艺而熟稔,而是走闯历险时结识,自然与师兄们不同。同门有如家人,敬重倚靠,康浩陵对师兄们是顺从服气的心情居多;殷迟则是朋友,不免隐隐有些与他较劲的意味。他的剑法比之自己如何,未可得知,戏法自己是变不来,易容术学到一半,那至少美酒一道,可不能输给了他。

    宋惠尊拖拖拉拉又行数步,明氏布庄的铺面已然在望。康浩陵知道这布庄四周,是刺客最可能出手之地,便赶到宋惠尊身边。只要宋惠尊安然采办完毕,自己循着来路护送他回到宫城,这趟任务便算是完成了。宋惠尊右手垂在身侧,伸出食指指向地面,意谓进去最多待上一刻。

    眼看着宋惠尊走进店铺里,眼看一名想必是明老板的干瘦老人上来对宋惠尊殷勤招呼,康浩陵早已跟进布庄,看明老板的双手双足有何异动,看是否他根本就是刺客,也看着店内其他客人翻找布样。店内立满了大捆大捆比人还高的布轴,康浩陵装作闲步,在后方绕了一圈,要看布轴之间是否藏得有可疑之人。

    才回到店铺前头,他身旁一捆白色布轴微微一动,一条白影突从轴中窜出,挟着一把二尺来长、再平常不过的木制量尺,身法有若电闪,扑向背朝此处的宋惠尊,木尺朝宋惠尊后颈大椎穴疾戳下去!

    这一下几乎是绝无可救,康浩陵连剑也来不及拔,右手急探,也去抓那人后颈要害。这一抓只是基本功夫,但情急出手也颇凌厉。手指堪堪搭到那人后脑与脖颈交界,正要催劲按落,那人缩回木尺,反手架开这一抓,又避开康浩陵一腿,康浩陵一腿踢空,身子略侧,已然拔剑,将背上竹篓掷在身边一堆布轴之上。

    对方既是天留门所派,天留门又意图不明,最好的办法是不下杀手,却打得他重伤,以便逼供。但两人一交上手,康浩陵立知自己决无把握控制下手强度:那人手上就如身法一般快,招招进逼之余,一把木尺几乎不与他长剑相碰,偶尔将要碰上,那人手腕好像自有主意似的,又似能感应自己剑身带起的气流,不经思索就变招拍打,又或从奇特角度突出、改为攻击自己要害,总之不让自己有削断木尺的机会。

    那人一袭雪白贴身短袍,倒像是从方才藏身的布轴上裁下一幅布来做的衣衫。头脸用微黄粗布裹住,连眉毛也遮住,只露出眼睛,衣袖也直裹到手腕。装束利落,全身更无半点包袱饰物。自己着的是普通平民衣袍,应变腾挪即使已经甚快,但衣?袖口扬起,仍不免略有阻滞;对手则有备而来,衣着配合身法,在布匹之间纵高伏低,直如一缕没有重量的鬼魂。

    康浩陵一开始十分警醒,除提防那人以阴招偷袭宋惠尊外,还有余裕去观察那人木尺有如剑招的挥击,「这是剑,这人虽然拿把木尺,路数却是剑招,这是短剑的打法。」到后来,他已无法多想,全凭直觉去对付那一柄彷佛精怪、在自己与对方身周窜动的木尺,彷佛喝了酒上场一般,竟似有醺醺醉意。



………【第二十二章 交手(三)】………

    他奉命在道上行走,断断续续也有两三年,因年少气盛,像搭救闲花馆女子那样的斗殴,殊为不少。但生平交战,居然是以此番为最险,而对手仅持一把没锋没刃的木尺!

    对手厉害之处除了形迹飘忽,最棘手的还在那股拚死逞勇的狠劲,两败俱伤的招数层出不穷,或者说,那不是招数,而是这人情急变招之时,往往舍弃两方各有余地的步数,而自然选择同归于尽的暴烈攻势。这才叫康浩陵难以应付,事前想好的「不下杀手、将其制住」,根本是奢想。

    康浩陵心中模模糊糊飘过一个念头:「便算要刺杀,宋师傅与我又跟你有甚么大仇?怎地每下杀招都是恨意!」

    确是恨意。康浩陵来往的江湖人也不甚多,因而几乎能断定自己与此人毫无瓜葛。而这人又不像是憎恨自己,亦非憎恨宋惠尊,竟像是此人原本便带着仇恨去练就这身功夫。这功夫又彷佛在哪里见过,也是见到有人持一柄二尺剑使出来的。那人与这白衣人一样,个头也是较自己略高,轻功却丝毫不因身高而有碍;那人也是身量清瘦,也是左手使剑,尤其是剑尖蕴蓄的杀气,依稀彷佛。

    只不过,即使似乎见过,那时所见到的,绝无这样高明,身法无这样飘忽,一年内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进境。眼前这人杀气之强,戾气之重,即使手中是剑不是木尺,那剑怕也无须开锋!

    驰星剑第一层「观星式」几乎没有使出来的机会,康浩陵翻翻滚滚都以第二层「流星式」攻拒,第三层「捕星式」一大半是自己在小镇养伤期间自悟自练,未得详细点拨,以他性格,便不会在临敌时冒险尝试,虽然此刻已感到力不从心,也不会以己之短攻敌。

    眼角瞥见宋惠尊随着布庄的明老板和一众客人逃出店外,白衣刺客无法瞬间袭击,这样最好,自己避着青派耳目匿名保护,宋惠尊亦不能显示武功,只盼他走得越远越好。

    其实,康浩陵根本无暇转眼分辨宋惠尊身形,凭以判断宋惠尊所在的,不过是他手上那条烤肉。康浩陵百忙中竟有些好笑:这刺客凶悍若此,自己直是眼也花了。

    岂知这一分心,白衣刺客再不恋战,反身便向街上跃去,要去追杀宋惠尊。康浩陵追赶不及,一剑刺在店门口的一匹碧染黄绢上,这剑情急势猛,黄绢腾地打在那人腰间。那人被阻了一阻,仍奋身纵跃,康浩陵却不放人了,剑去如流星急涌,落在那人左右身侧,真如流星纷纷直坠到身上一般。

    那人拔起身子,一一闪开,木尺随身转过。康浩陵见了他手腕手肘的动作,知道木尺可能刺出的方向太过繁多,到时避无可避,于是仗着自己剑长,便去刺他左腕。那人竟不缩手,康浩陵剑尖微有感觉,似乎已刺到那人关节,却见木尺的影子突然在眼前暴涨增多。

    原来那人不知中剑与否,仍将这招使了出来。猛然间,康浩陵彷佛站在旷野里被夏季骤雨淋头,四面八方都是木尺,不知哪一把会刺到自己身上要害,脑中电光石火闪过莫名其妙的一念:「骤雨来临,只能打雨遮了。」

    这时哪里还问驰星剑第三层是自练还是师父所教,「捕星式」的剑光便如一把撑开的大伞,推了出去,旋即高举,要把那刺客连人带尺兜头罩住。

    他实在不知这一下能否网得住白衣刺客的攻势,自己呼喝声中,见那人在剑光下似乎微微怔了一怔。那人随即不避不让,左肩一动,木尺的众多影子凝聚一起,不理康浩陵的长剑随时要劈到头顶,更向剑网中窜入,木尺往康浩陵喉头点来。

    那人拚命一至于斯,康浩陵再也料想不到。自己无法收势,而「捕星式」的要点还不在剑光,而是劲力一长,随便一剑都能杀敌,敌人像是网中猎物,从哪个方向出刀都可轻松杀死。他火侯虽然未到,也已略具声势,剑刃疾落,随着他手上劲力加速堕下,要比敌人木尺刺喉的速度更快,好劈开敌人的顶心。

    顷刻之间,白衣刺客木尺即将触到他颈中肌肤,两人目光正对。

    生死交关,康浩陵眼神已不复平时出手的冷静,而是非得置对方于死地的横蛮。白衣刺客原本眼光灼亮,到此突然瞬了一瞬,木尺微滞,分不清他是否要借这停顿,瞬间发劲。

    康浩陵已斗得连自己也没察觉自己野性尽显,只知对方忽现迟疑之意,本能便是大喜,剑身更猛地朝对方头顶斫落。

    白衣刺客忽然撇开目光,倏地收回木尺,矮身向旁翻出,这一下拿捏不准,木尺已在康浩陵颈中轻点一下。刺客这一翻身,是靠了绝顶轻功,在千钧一发之际免了两人的同归于尽,毕竟不能完美,康浩陵那落向头顶的一剑斩入了他右小腿肚。康浩陵这一斩原是要将对方头颅劈开,再加上剑身下落之势,沉猛已极,若非刺客翻出前挥尺在康浩陵肘上托了一下,右腿早已当场斩断。虽然未断,剑伤也已及骨。

    康浩陵喉头被木尺点得疼痛,下手自然有报复之意,剑刃往后一拖,白衣刺客腿上鲜血淅淅沥沥洒在布庄的地面。这道伤原本不轻,但那人丝毫不见瘸拐之象。康浩陵没料到事情这样收场,从方才野兽对决一般的幻境回过神来,长剑甫收,正要再去斩刺客的脚筋,那刺客竟已扑到街上,噗的一声,木尺戳入了宋惠尊咽喉。

    宋惠尊还来不及呼叫,便已血液狂涌,胖胖的身躯直挺挺倒下,手中兀自抓着那烤肉,烤肉溅满鲜血,随着他身子一颤一颤。行人惊叫回避,那年老的布庄明老板骇得当场晕了过去。

    康浩陵见敌人毕竟在自己眼皮底下取了宋惠尊性命,说不出的愤怒挫折,身子与喝声同起,又是招「捕剑式」的「河汉东倾」,剑尚未到,忍不住冲动,一脚已将那正弯身查看宋惠尊尸身的白衣人重重踢翻在地,又在他喉中踩了一脚。这两下已�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