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修便可以修。而这对于普罗米修斯也只有好处并无损失,因为他的世界不孤独,他在不生不灭永恒中安享的天国,远比自己能开创的世界更加丰富广大。
所以对于宙斯而言,像普罗米修斯这样的神灵越来越多的话,就等于他的修炼见知越来越宏大,甚至不必斩化身历世,就能按愿望去修证并拥有各种各样的收获。
阿蒙与宙斯为何体会的尚不真切?说实话,按人间的形容,他们的家底有点“薄”。若按金仙类比,奥林匹斯天国中目前也只有一位普罗米修斯,阿蒙的天使之国中也只有一位忒弥斯。而听遇先生的意思,他也是一方仙界之主,而且他的仙界中所融合的金仙世界不少。
宙斯与阿蒙闻言的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同时起身致谢。阿蒙叹了一口气:“遇先生,正如你所言,境界如此,我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但我所求与我的誓愿有关。”
遇先生看着他道:“你出身于鬼修,却欲超脱于鬼修,但你又不可能像安…拉或阿努那样发愿重新求证,因为你承诺了永恒的天国,所以只能在更高的境界中自我求解。你的誓愿,修是修不成的,那是大宏愿,更何况你尚欠火候。”
他说阿蒙尚欠火候,这话还好理解,但“修是修不成的”是什么意思?遇先生的话中带着仙家妙语声闻,向两位众神之神解释了所谓“大宏愿”,那确实不仅是个人的修炼,无论境界能有多高深、法力多么广大、积累有多么雄厚、用功有多么勤苦、悟性有多么高绝、经历的年代有多么漫长,自己都不可能仅凭自己去完成。
历化形天劫成就金仙,走的已是无路之路,到了金仙极致、浑成之境,眼前豁然开朗又全是路、没有尽头。本就是超脱永生之存在,到了这个地步,已是大逍遥自在,无所谓解脱或者超脱了,除非像阿蒙这样所见非所愿,仍欲自我求解。
按照宙斯或阿蒙所熟悉的哲思方式,遇先生对大宏愿的解释是一个典型的悖论。无论个人如何努力,它都是修不成的,但这又必须是自我求解的誓愿。这一步迈出去之后是怎样一种存在,不可言述也无法形容,只可体会无法描绘。
成就金仙要历化形天劫,而求证大宏愿是应诸天之劫。若诸天相安,自然无所谓求证,没事找事的话更不可能求证,至于这诸天之劫是什么,也不太好用语言来概括。
听到这里,宙斯与阿蒙都良久无言,最后宙斯端起杯子喝酒笑着摆手道:“不关我的事。”
阿蒙却站起身来又给遇先生斟了一杯酒道:“诸天之劫,我已应之,只是我修证不圆满,未得透彻而已。多谢二位今日把盏相谈,我要先走一步了!”
阿蒙居然说他已经应诸天之劫,而宙斯与遇先生都没表示否认,这的确是实话。回想这千年以来天枢大陆发生了什么?都克镇诞生了一位矿工之子阿蒙,他在一位八级大魔法师的指点下企图解开成为神灵的秘密,得到了答案、最终超脱了永生。
都克镇的族人失去了守护神的守护,阿努纳启神系的主神恩里尔趁机发动了大洪水,要印证阿玛特预言中众神之神的传说。结果呢恩里尔、塞特这些神灵中的野心家被斩落,古老的创世神阿努与安…拉也离去,阿努纳启神系与九联神系从此消失,被融合入阿蒙的天使之国。
马尔都克脱离阿努纳启神系之后,另创自在天世界,波兹帝国吞并天枢大陆;接着奥林匹斯神系伴随着马罗大帝国崛起,完成了天枢大陆前所未有的统一。阿蒙在人间的神域曾彻底失去,他在人间世世轮转三百年直至约稣得证,被信奉阿罗诃的族人后裔钉上十字架。
可是约稣的门徒却创立了新的宗教,成为了马罗大帝国的国教,以人间的权威取缔所有异教信仰,奉阿罗诃为唯一的神。这便是诸天之劫,也对应人间沧桑世事,阿蒙便是那应劫之人。目前的问题,只是他本人的修证尚未圆满。
……
阿蒙回到了天国,默默的观望着世间万象,强大的马罗帝国已在北方蛮族的不断入侵下分裂、消亡。人们又在帝国的废墟上建立了新的国度,战乱之后能够完整保留下来的社会上层建筑,几乎只有信奉约稣的教会以及它的组织。
这样的组织立即被新的统治者所利用,戴上神权的光环成了世俗中公认的最高权威,也是最佳统治手段、并成为人们争夺的目标。这一切伴随着知识传播的垄断,于是教育本身也渗透了神学的性质。
其它一切知识都成了神学的分支,教会的教条同时就是政治信条,教会编订后颁布的有关阿罗诃以及约稣记录的经典,在各法庭上都有着法律效力。
既然统治者宣称直接从神那里接受了真理,那么世人哪里还有必要去寻找真理?假如阿蒙晚生千年,来到这个黑暗的世代代,他那坚韧的求索历程,也会被那些所谓的信徒视为罪恶。世间种种天才的哲思,如今已堕落为神学的仆从,只用来被解释神是如何存在的。
这比起阿蒙诞生的年代,种种他曾抗争过的枷锁,如今更加坚固冰冷,几乎令人窒息。而那神坛上的约稣神像,仍被钉在十字架上,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
阿蒙在天国中叹息,穆芸站在他身旁小声抚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如此叹息!你看看这永恒的天国,是你与众天使指引人们超脱永生的家园。在那黑暗的世代中,还是有人不断从刑架上到达天堂,也有人守护心灵中的圣殿、超脱永生成为天国中的天使。”
阿蒙答道:“我也是在为我自己叹息,约稣被人们称为拯救者,可谁来拯救我呢?绝不是那些又把十字架插上神坛的人!”
穆芸抱住了阿蒙的胳膊:“我的神,您不需要谁来拯救!约稣在十字架上曾说要宽恕那些人,其实他们也不需要你宽恕,不得超脱的灵魂早已转生。您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了,可人间不是天国,叹息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阿蒙苦笑道:“我在想句芒和遇先生说过的话,他们隐约都提到过太上忘情之道,若人们空谈境界之时,仿佛崇敬不已。但此人若就站在你身边,你在祷告呼唤的时候,便会明白那是多么的难以接受了。此等境界,尚非我能及。”
阿蒙的话太玄、不好理解,但可以用世事打一个最最庸俗、很不恰当的类比。比如人间有一位高官,既清廉能干又刚正不阿,亲近他的人自然逢人便夸奖他的好,冠以种种崇高伟大之名。但有一天这些亲近的人自己有私事请求这位高官,希望他不那么清廉、正直一回,给他们好处方便。如果遭到拒绝的话,他们便会心生怨恨,在心里或别的场合骂他沽名钓誉、迂腐固执、不近人情、难有好报等等。
人性的缺憾如此,对神的态度也是如此,这些并不会必然因信奉而改变。
穆芸若有所思道:“也许你应该站在别处,看看别的风景。虽然我不太懂,但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事恐怕是在一念之间。”
阿蒙心念一动道:“我想去拜访一个人。”
……
远方的天竺,文森特卜正在为弟子讲法,身边还有很多随行供奉的善男子、善女子。有一名供奉者问道:“大师,请问如何修来世?我在今生奉善行,又怎知来世会如何?”
这个人在请教修来世之道,阿蒙已经悄然混进了信众之间,不禁想起了句芒在玫瑰园中所说的话。句芒曾指着温迪说过:“她就是她前生的后世、后世的前生。”却不知这位文森特卜会怎样回答。
文森特卜笑着反问道:“善男子,你可知你的前生?”
这句话问的有趣,若没有渡过生生不息的考验,凡人当然不知;若渡过了考验,已不会因此而动念。那名信众答道:“不知。”
文森特卜解说道:“你并不知你的前生是谁,前生的那个人,也并不知后世之你。看似毫无意义,又从何处谈修呢?若谈前生后世,与谈世上他人并无分别。所以所谓修来生便是修入世之道,你若寄何愿于来生,今生便以何愿对待世上之人。”
阿蒙默默点了点头,并没有打扰这场问论,又转身一步踏入了虚空。他的来去众人不能察,文森特卜却抬眼望了一眼阿蒙来过又消失的地方,轻轻点了点头像是打招呼。 下一刻,阿蒙出现在佛国灵山脚下。
此山不知多高,或者说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便是那山的高度,从山脚到峰顶有无数祥云环绕,祥云中还托着诸菩萨与各乘天世界,列菩萨、罗汉、金刚、伽蓝、明母、飞天于琉璃霄汉中隐现,头顶圆光、披鳞曜日、彩羽凌空,千奇万态难以尽述。
灵山脚下,若有天伦梵音飘渺,远处花丛如祥云拥簇,有一女子唱妙音而穿行。有两个人站在花丛之外,双手合什行礼迎接阿蒙的到来。其中一位是老熟人,穿着大红披风,身材魁梧、圆脸含笑,便是当年的狮子王人云。还有一人孩童面目,宛若粉妆童子,身披素衣脚踏莲台。
狮子王笑道:“阿蒙,你终于来了!领世尊无量光法旨,我与莲华生大士在此迎客。”
旁边那孩童也在莲台上行礼道:“我叫莲华生,见过阿蒙善居士。”
仙家说话有妙语声闻,而这佛国灵山中的超脱之人,自然也有智慧殊胜之声,一开口就做了自我介绍。人云已超脱永生,证各乘天之果、类真仙物化之境,狮子王的名号已改称青狮。而那位莲华生大士,为佛国无量光芒照射在人间一座湖上莲花中所生,出生时既现八岁童子相,此刻刚刚证菩萨果不久,已有类金仙成就。
阿蒙还礼问道:“无量光知我到来,命二位来迎?我想见无量光!”
莲华生答道:“无量光已不可见,世尊有言——若以色见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
阿蒙:“哦,那您是如何领无量光法旨在此迎我?”
莲华生答道:“所谓不可见,并非不在,照彻十方无量光毫在,灵山佛国在,我佛亦在。”
阿蒙突然一抬头:“目之所及,那是何物?”
青狮人云答道:“佛心舍利。” 智慧殊胜之声自有解释,那佛心舍利象征着佛之灵台心印,为所有前来问佛之人所留,诸菩萨在灵山对着佛心舍利礼拜,自观灵台心印而悟佛旨。
阿蒙向着那灵山圣境行了一礼,又问道:“既然二位在此迎我,应知我的来意吧?”
莲华生道:“当然知晓,你所欲问,世尊无量光亦不能答,非不知,而是不可言。但你来此必留言辞,请问善居士,你因何而来?”
阿蒙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来看风景的!”
莲华生微微一笑道:“若论成就,我尚不如你。为了前缘,以我之印证相告,不知能否有一二借助?”
智慧殊胜之声,回答了这位大士对阿蒙的看法。阿蒙所开创的天国,是不生不灭永恒中的指引,而约稣在人间建立的那心灵中的圣殿,便是通往这条道路的门户。但阿蒙本人,他的名字不必叫阿罗诃也不必叫约稣,代表的是一种求证的誓愿,他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