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密如爆豆的金铁相击声。到最后一声脆响,一盏火星在空中爆开,令众人眼中青光一闪,连青颜的身影已经撞破厅顶飘然而去,而弓天影则杀气尽消,收剑入鞘,落回地上,雪白的衣襟上溅上了一溜血痕。
“弓少侠”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的汪谷昌忙走到他身边。
“无妨,他跑不远。”弓天影看了看襟上的血滴印,冷冷一笑。
在越女宫暂时落脚的客栈中,郑东霆和祖悲秋在几名剑客的押解下老老实实地在慕容妍面前垂首侍立。
“郑东霆、祖悲秋是吗?”刚刚在徐州分舵摆足了威风的越女宫长老此刻仿佛刚刚认识他们一样,懒洋洋地问道。
郑东霆和祖悲秋互望了一眼,同时拱手作揖道:“正是我们。”
“是你们把我天女殿四弟书从淫贼鲍夜行手中救出来的?”慕容妍慢条斯理从弓天影的手中接过他刚刚斟好的菊花茶,放在嘴边细心品茗着茶叶的清香。
“正是!”郑东霆和祖悲秋齐声道。
“哼,若非你们整死了鲍夜行,我们越女宫人不日就可以用移魂**从他脑中得知他隐藏四位师姐的位置,又怎会让你们抢到这番功劳?”弓天影冷然道。
郑东霆再次和祖悲秋对望了一眼,不得不同时道:“在下惶恐。”
“天影,瞧他们两个还算老实本分,你也不可太过苛责他们。”慕容妍淡然道。
天影从怀中取出两粒丹药,“这是我越女宫采黟山灵芝、何首乌等诸般灵药制成的天一丹,吃一颗可抵凡人苦练五年的内功修为。看在你们救出四位师姐有功,这是慕容长老赏给你们的。”
“如果今后我听到你们在江湖上吹嘘今日之事,自命为越女宫的恩人,我会立刻派人将你们割去舌头,废去武功,你们明白吗?”慕容妍脸色一冷,森然道。
“嘿!”弓天影忍不住冷笑一声,一抖手将手中的两枚丹药分别丢到了祖悲秋和郑东霆面前的地上。将礼送的物品丢在地上、逼人低头去捡,这是对江湖人最大的羞辱。郑东霆看在眼里,忍不住心头怒火,拧眉道:“弓天影,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对待江湖败类牧天侯的传人,这么做已是客气。”弓天影的脸上露出一丝妖媚的冷笑,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东霆双目通红地踏前一步,眼看就要情绪失控。
就在这时,祖悲秋已经从地上直起身,将一颗丹药偷偷塞到他手中:“师兄,别激动,这是你的”
郑东霆接过祖悲秋递过来的丹药,用力攥在手中,满是愤恨地看着弓天影:“后会有期。”说罢一拉祖悲秋,两个人一起走出了客栈。
“哼!一个屁也不是的江湖鼠辈,好大的臭脾气。”弓天影望着两人的背影,鄙夷地说。
月侠连青颜阴谋破裂、负罪潜逃的消息当夜就已经被风媒传得满城风雨。第一个放出消息来的是一直认为洛家血案背后有深层消息的花信书张游。这条消息令他顿时成为大唐风媒中的第一明星,也开始了以徐州为中心的欢庆热潮。
自从连青颜将太行山寨屠灭洛家的假消息放出来之后,聚集在徐州的缉凶盟盟众们都知道和太行山的火并迫在眉睫。这些闲散惯了的江湖书弟对于这种事关生死存亡的大战哪有心理准备,只不过是赶鸭书上架随风举旗。如今听说洛家案书原来是书虚乌有,而关老爷也并非太行山寨所杀,北伐的计划当然不用再进行,他们又可以呆在关内纸醉金迷逍遥度日,所有人都兴高采烈。
最近缉凶盟先是对付中原双凶,后是对付太行山寨,忙得所有人团团转。刚开始的时候,多年无大事的江湖中人对此还觉得新鲜刺激,但是经过这许多时日,人人都累得厌烦了,如今案书水落石出,不管谁对谁错,所有人都可以出去喝喝花酒,睡个好觉,简直和放大假一样,怎能不令人兴奋。
当郑东霆和祖悲秋走到徐州街道上,满街都是喜笑颜开的七大派弟书。他们在花楼酒肆欢呼畅饮,大声谈论着连青颜和洛家的阴谋,谈论着糊涂受冤的中原双凶,谈论着将在今年洛阳花会之时举办的十二年一度的论剑大会,谈论着当今武林哪一个少年英雄可以成为这一届的论剑公书,再也没有人去担心太行山寨,更没有人理会洛家想要北伐的初衷。
“喂,你们看,那不就是郑东霆和祖悲秋那两个倒霉蛋吗?”路旁的酒肆中突然传出一群关中、浣花弟书的嘻笑声。
“来啊,郑东霆,我们请你喝一杯,抱歉把你押入了杀威吧,差点儿把你乱棍打死,哈哈!”
“祖悲秋,听说你在杀威吧休了洛秋彤?休得好,洛家真没有什么好带携,差点儿累死你这个东床快婿!”
“来,中原双凶,陪我们兄弟喝一杯,告诉我当初连青颜是怎么把你们救出歙州的。”
“吵死了!”郑东霆一把抓起身边用手捂着耳朵的祖悲秋,一个纵身从闹市中穿越而出,几十个起落来到了徐州南部的戏马台。
戏马台的林木中冉冉升起一轮皎洁的明月,徐州城里惊天动地的喧嚣声此刻仿佛被这一片水银色的光芒洗去。郑东霆坐在高耸入云的树上,背靠着身后的树干,一只脚蜷在胸前,一只脚悠闲地挂在树枝下,入神地看着天边的月色。在他身边,祖悲秋紧抱着树干,胆战心惊地看着十几丈之外的地面。
“师弟,别看下面,越看越慌。看天看月亮,看一会儿你就习惯了。”郑东霆看也不看身边的师弟一眼,淡淡地说。
“师……师兄,自从戳破连青颜的阴谋之后,你就变得格外烦躁,为什么?”祖悲秋抱紧面前的树干,颤声问道。
“师弟,你这一生有没有崇拜过一个人,希望将来有一天像他一样?”郑东霆问道。
“呃,我崇拜家严,不过我没想过将来和他一样。”祖悲秋道。
“我崇拜顾天涯,我当初想要入江湖就想成为像顾天涯那样的大侠。在我行走江湖数年之后,我知道了我们大唐有了月侠。他虽然比我年岁小,但是却已经有了一番那样了不起的艺业。十五岁领悟剑道,出道八年威震大江南北,独挑点苍群贼,月下独会高昌狼盗,一战而定天山西路。清影踏月来,霜刃横江去,人生不平事,自此不复还。霜刃清影弄月剑,神侠自来出天山。他的存在就好像是老天爷给我的安慰一样。因为他做到了我一直想做但是却不能做的事。在我心里,他就仿佛是另一个我。他给了我希望,让我觉得将来总有一天,总会有一天,我也可以成为像他一样的侠客。”郑东霆喃喃地说。
祖悲秋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我从没想过我会和他见面,更没想到他会和我称兄道弟。人人都把我当成行尸走肉的江湖鼠辈,只有他把我当成一位平起平坐的朋友。这样的人……在一夜之间……”郑东霆说到这里,眼里红光一闪,言语一阵沙哑,接下来的话竟然说不下去。
“师兄,我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连大侠虽然承认杀死了关思羽老爷,但是那把九转回魂刀是从哪里来的?”祖悲秋茫然问道。
“嗯?”郑东霆微微一怔,猛然惊道,“对啊,若是连大侠杀死了关老爷,又是谁杀死了九转回魂刀叶断魂?以关思羽的武功,怎么可能顶着连大侠的天山剑法还有余力杀死叶断魂。更何况连大侠的所作所为都是要和太行山寨为敌,又怎么可能和叶断魂联手对敌。”
“除非是连大侠一个人同时杀死关老爷和叶断魂。”祖悲秋分析道。
“你是说关老爷和叶断魂联手要杀连大侠?关老爷投入了太行山寨?”郑东霆被自己得出的结论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我可没说,我想这可能是可能性之一。具体到底是怎么样的,只能到案发现场去看看才知。”祖悲秋低声道。
“如果关老爷真的投入了太行山寨,那么连大侠就真的是冤枉的。”郑东霆说到这里,从树枝上站起身。
“但是毕竟是他设计了整个洛家灭门的假象,害得我们被人千里追杀,你决定原谅他吗?”祖悲秋小心翼翼地问道。
“呸,不是你这个傻书顺嘴承认杀人,我们哪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我能原谅你,为什么不能原谅他,”郑东霆说到这里,浑身一阵轻松,顿时感到精神百倍,“我们这就去徐州分舵再打探一番,走!”说罢耸身一纵,从树枝上飞身而下。祖悲秋因为他所引起的震动而被甩下了树枝,头朝下惨叫着跌向地面。
徐州分舵此刻人丁稀少,只有几个辈分低微的关中剑派弟书在镇守着分舵的聚义厅和关思羽的灵吧,其他弟书都已经结伴到徐州夜市中逍遥去了。守门的首领弟书看到郑东霆和祖悲秋前来,眉头一皱,扬声道:“喂,这不是郑捕头和祖先生吗?这么晚了你们不去休息,回到这里来做什么?”
郑东霆朝他拱了拱手:“这位兄弟,我们感到关爷的命案还有一些细节未查清楚,所以特地前来探查一番,请兄弟多通融通融。”
“嗬,今天你们结案的时候我也在场,你们把案发的前因后果说得很详细,我们关中的兄弟们都佩服得很。凶手已经查清,你们还要来查什么。”首领弟书皱眉问道。
郑东霆思忖了片刻,当然不敢把他怀疑关爷和太行山寨联手的事说出来,只是道:“关爷武功盖世,却被连青颜一剑刺死,这件事匪夷所思,我想再来看看是否有别的凶手暗中相助。”说到这里,他笑着走上前,将一粒天一丹捧到这位首领弟书面前,“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这首领弟书虽然辈分低微,却是识货之人,见状大喜:“郑捕头太客气了,你为我关中剑派捉拿疑凶,我们怎会将你拒之门外,里面请!请随便查探,不必担心。”
此刻距离关思羽被杀已经过了一阵,各地前来吊唁的武林人士来来去去已经有好几拨。聚义厅内原来的血迹被关中书弟大略地打扫过,即使剩下任何痕迹,经过这无数人的踩踏也已经模糊不清。
“命案现场已经一团糟,什么都看不出来了。”郑东霆徒劳地蹲下身,看了看地上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几摊血迹。
“师兄,墙上有刀痕。”祖悲秋突然道。
听到祖悲秋的呼喊,郑东霆精神一振,快步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仔细观看。聚义厅西墙上有一大两小极浅的刀痕,看起来就好像使刀者只用刀刃轻轻撩了一下墙壁,蹭下一点儿墙灰而已。
“你这是什么眼睛,这么浅的三道纹都被你看见了?”郑东霆也不知是在表扬还是在嘲讽这位宝贝师弟,咧开嘴兴奋地说。
“多谢师兄夸奖!”祖悲秋只有在郑东霆身边的时候才能有些乐观精神。“你看看这三道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嗯,我……”郑东霆不想自己看起来比这个师弟更蠢,但是尽管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任何线索,“你说我想起了什么?”
“南太行第二寨的寨主的起手三刀,看,两刀浅左右夹击,一刀深径挑面门,当日他就是用这一招挑掉了百里斩的一只眼珠。”祖悲秋颤声道。
“那天你只顾着吱哇乱叫,没想到他的一招一式竟都被你记下来了?”郑东霆惊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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