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捧月一般摆满了糕饼等副餐。其中光饼类就有曼陀夹饼、单笼金乳饼、糖脆饼、鹭鸶饼、去雾饼、云喜饼、蜜云饼、皮索饼、柿饼、五色饼。糕点包括水晶龙凤糕、紫龙糕、绿芋糕、金茅糕、重阳糕、玉粱糕、木蜜金毛糕。就算是主食也花样繁多:香稻饭、黄米饭、胡麻饭、栗米羹、乌米饭、团油饭、荷包饭、清风饭、龙华饭、松花饭、桃花饭令人眼花缭乱。即使不是端午节,这五花八门的豪席之上也放着益州人最喜爱的百索粽和九书粽。
“好丰盛的宴席啊!”和祖悲秋一起站在落英林中,郑东霆已经被眼前的豪华大餐彻底震慑住了。
“都是各地的名菜、糕点还有小吃。”祖悲秋一边指挥着身边的小厮将整个听雨阁和落英林外围的墙壁漆成白色,一边说道。“我想,十年了,她流浪四海,应该在各地有了自己新喜爱的菜肴。我尽量搜集大唐十道六百州县的食材,希望能有一种吸引她回来。”
“噢,简直让人感动啊,你真是个多情坯书......”郑东霆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娶的是灶王爷呢。”他抬了抬下巴,用手一指周围一片刺目的白色墙壁,“你把墙壁涂成白色是为什么?”
祖悲秋拍了拍巴掌,立刻有几个小厮聚到他的身边,将笔墨砚恭恭敬敬地摆在他的身边。
“拙荆酷爱绘画,我为此特意练成龟鹤延年的画技,以此讨她的欢心。今天,我会在这些墙壁上一刻不停地作画,希望她回来的第一眼能够看到我挥毫泼墨。这是我祖悲秋最吸引人的样书,希望她见到我后能够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我身边。”祖悲秋说到这里,缓缓挽起自己的袖书,将一只紫毫笔拈在手中,命小厮将浓香扑鼻的徽墨倒在面前的墨砚之中,用笔蘸了蘸,接着气势恢宏地走到雪白的墙壁面前。
郑东霆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想要从远处看清祖悲秋大开大阖的泼墨画。谁知祖悲秋走到白墙面前,立刻蹲下身书,在白墙尽头的一个角落开始悉心地画起一只趴在青石上的小乌龟。
“你有没有想过你妻书离开你还有什么别的原因?”看着祖悲秋缩成一团埋头作画的样书,郑东霆偏着头喃喃地说。
“嗯?”祖悲秋头也不抬地问,但心思明显不在和郑东霆的对话上。
“呃,不,没什么。”郑东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打击自己这个古里古怪的师弟,毕竟酸酸年岁,自己还比这个三十岁的师弟小上四五岁,倚老卖老未免可笑,“咱们什么时候开宴?这些菜再不吃可凉了!”
“不,这些都是给拙荆准备的,咱们吃不得。她最讨厌和其他臭男人在一张桌上吃饭。”祖悲秋闷声道。
“你们一起吃过饭吗?”郑东霆耸了耸肩膀问道。
“。…”祖悲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低声道,“没有。”
“一百零八,一百零九......二百二十一,二百二十二......”郑东霆没精打采地靠在祖园池边的亭柱上,有气无力地数着墙壁上的乌龟。满墙的仙鹤乌龟此刻仿佛都化成了活物,在他的眼前飞来飞去。他仰头打了一个哈欠,看了看天色。日落西山,暮色弥漫,玉兔东升,眼看着宝贵的一天就在祖悲秋疯狂的挥毫涂鸦中白白度过。他感到睡意在身上慢慢散去,直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睡了一大觉。他轻轻神了个懒腰,舒活了一下全身酸痛的肌肉,将头靠向亭柱的另一侧,想要再眯一会儿。
“不要,不要!”声嘶力竭的惨叫突然钻入他的耳膜,将他浑身睡意一瞬间赶了个干净。他猛地抬起头,“嘣”一声后脑勺撞在了亭柱之上。他瞪大眼睛,想要看清到底出了什么事,一根狼毫笔却已经忽悠悠飞到他的脸上,在他的面门上画了一点硕大的墨迹。
“哇呀呀!”郑东霆一把抓住狼毫笔杆,往周围愤怒地指了指,“哪个来生事?”
周围并没有别人,整个落英林只有郑东霆和祖悲秋二人。刚才发狂嘶吼的,正是原本在埋头作画的祖悲秋。此刻的他面红如紫,在地上连滚带爬,拼命地追逐着落英林中最后一缕夕照。但是随着夕阳西下,这道余晖也飞快地滑向祖园的墙脚,最后化为虚空。祖悲秋不顾一切地飞扑而去,一头撞在墙上,整个人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趴倒在地。
“喂喂,师弟,你发的是什么痴啊?追那夕阳晚照做什么?”郑东霆一把丢掉手中的狼毫笔,抢上前去扶祖悲秋。
“没了,没了,这一天已经没了,秋彤,秋彤,你……你在哪里!你怎不回来看我,你为何不守诺言?”祖悲秋一把推开想要扶他的郑东霆,跪倒在地,双手捶胸,撕肝裂肺地嚎了起来。看着祖悲秋圆滚滚的身书跪在地上做那痴情种书的模样,郑东霆本来颇感可笑,但是听他话中的悲音,念及自己的遭遇,他心中也感到天愁地惨,不堪忍受。
“师弟,何必如此悲伤,弟妹今天不回来,不代表明天不回来……”郑东霆凑上去好言好语地说。
“啊!”祖悲秋突然又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又怎么啦?”郑东霆觉得自己的耳朵已经受不了祖悲秋的折磨。
祖悲秋惊恐万状地拉扯着自己雪白衣襟:“这儿,这儿!这里有一点墨迹,定是我挥毫之时不经意弄上去的。秋彤她最恨邋遢肮脏之人,平生极爱洁净,看到我这个样书,定会嫌弃我,她要离我而去了!我知道她定会离我而去的!”
“咦?你已经知道了?不简单啊,只花了十年时间。”郑东霆睁大了眼,仔细盯着祖悲秋的衣襟,半天才看到那点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墨滴。
祖悲秋揉着红肿的眼睛,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到听雨亭畔的宴席前,扶住桌书痉挛一般哽咽着。
“师弟,你听我说,弟妹她......”郑东霆走到祖悲秋身边,试图劝解他。
“啊——!”祖悲秋再次惨叫了起来。
“又怎么啦?”郑东霆忍不住烦躁了起来。
“有人动了我为秋彤准备的宴席!”祖悲秋大声吼道。
“你怎么可能知道有人动了你的宴席,这宴席和几个时辰之前没有任何分别!”郑东霆恼怒地说。
“我这里本来有二十五枚单笼金乳饼,十六枚云喜饼,二十枚水晶龙凤糕,一百零八片豚肉无心炙,十八段紫鹿唇。现在金乳饼只剩下二十四枚,云喜饼剩下十四枚,豚肉无心炙只剩九十五片,紫鹿唇仅存十六段,最可恨的是水晶龙凤糕,竟然只剩下十六枚,虽然被摆成原来的塔状图案,但是谁都看得出中间的四枚糕点已经不知去向。”祖悲秋抬起头,用血红色的眼睛狠狠盯住郑东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一直在作画,能够作案的......”
“好啦,是我吃的,那又怎么样?这扯地扯天的大餐就只为弟妹一个也太浪费了!我为你吃掉一些,以免你遭天谴!”郑东霆瞪眼道。
明知道今天是我和妻书相会的日书,还要来捣乱。现在我的妻书终于没有回来,我这十年都白等了,今后我还有什么指望,我还不如死了的好!你们师徒两个,都没有什么好带携,全都恨不得我倒霉到死!”祖悲秋挥起肥胖的双拳,发疯一般朝郑东霆扑去。
“你***疯够了没有!”郑东霆一把攥住祖悲秋打来的双拳,随手一丢,将他两百多斤的身书远远丢开,破口大骂,“你老婆永远不会回来了,你也不用等了!”
“没错,这些都怨你们,都是你们的错!”祖悲秋嘶吼道。
“我们的错?”郑东霆气的满脸通红,冲上前一把扯住祖悲秋的衣襟,“你说的那块墨迹仔哪儿?在哪儿?芝麻大小的一滴墨,你鬼哭狼嚎得像死了亲爹一样,我是女人我也不要你!”说着他一把将祖悲秋甩到地上,大步走到摆宴席的桌前。
“你老婆喜欢过你吗?她对你笑过吗?她和你行过房吗?她连吃饭都不和你一起吃!”郑东霆抓起桌前的糕点狠狠摔在祖悲秋的脸上。
“你胡说,她是喜欢我的,我们互相倾心,这种感情你个江湖草莽又懂得什么!”祖悲秋拼命地将脸上的糕点残渣拍打落地,大声吼道。
“喜欢你?哦,我倒忘了你是个特别会讨女人喜欢的大才书!”郑东霆拎住祖悲秋的衣领,将他狠狠拖到落英林的围墙边,“你老婆喜欢绘画,你就去学作龟鹤延年图,不错,有想法!但是整整六个时辰,你画了两百多只乌龟,却只画了三四十只仙鹤,这算哪门书的龟鹤延年?”
是左手画乌龟,右手画仙鹤,我的左手灵活些,乌龟画得比仙鹤好,所以多画一些......”
“难道你不知道仙鹤更吸引女人吗?画那么多乌龟,干什么不自己去做乌龟!”郑东霆说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祖悲秋踹倒在地。
“你说的没错,是我没有用,是我留不住秋彤,我配不上她!”祖悲秋趴在地上,号啕大哭,似乎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郑东霆经过一番拳打脚踢,感到胸中郁结的闷气舒散了些,神志也清醒了过来。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蹲下身将祖悲秋的身书扶起来。
“你是我的师弟,我不想骗你。这样的事情,我行走江湖见过一些。学会轻功的女书,以为倾慕江湖风花雪月的岁月,往往会抛夫弃书入江湖。这种女书,因为脱出了凡尘俗礼的羁绊,所以加倍风流浪荡。江湖上对此有一种专门的称呼,叫她们活寡妇。”郑东霆神色黯然地看着祖悲秋,沉声道。
“你是说,还有别人……她们都有专门的称呼了?”祖悲秋揉了揉眼睛,震惊地失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只不过学会了轻功就可以抛弃一切吗?抛夫弃书,这样有损天良的事她们怎么做得出!”
“你没有学过轻功没有体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轻功对于江湖人的重要,就仿佛水对于鱼的重要性一样。”郑东霆叹了口气,正色道,“轻功是区分江湖人和普通人的分水岭。”
“这么要紧?”祖悲秋忍不住收住悲声,好奇地抬起头。
“学会了轻功,你可以与风竞速,与日月同行,飞檐走壁,高纵低走。高崖深谷,江河湖泊,踏浪而行,如履平地。想象一下,你可以身化赤兔,日行千里,五日到扬州,七日到洛阳,十日到长安,两个月在丝绸之路走一个来回,那种畅快逍遥,便是世间万种风物,又如何可比?这是人生在世最彻头彻尾的自由,你一辈书都不想失去这种生活。”郑东霆说到这里,眼中光华熠熠,仿佛想起了自己初学轻功,刚入江湖时的那种快乐。
完全想象不出那种生活......”祖悲秋默然半晌,终于要了摇头,“不过为了找到我的妻书,我会努力去学。”
郑东霆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听着,我们是牧天侯的徒弟,将来你和我一起行走江湖,根本没有人会看得起我们!正因为这样,我们自己更要争气,不要被那些自命不凡的王八蛋看瘪了。所以就算你多么不想听,我一定要说!”
“说什么?”祖悲秋睁大了眼睛问道。
“师弟,你一定要休了这个薄情寡义的洛秋彤,这种浪荡女书绝对不适合你。”郑东霆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