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定了林师哥为二十二代离子,我也是不会服输的。”
听见岑迟语气有些轻佻的直接称呼他的师父为‘老头儿’,阮旷禁不住拧了一下眉头。不过他没有就这个关乎称谓的问题与岑迟争辩什么,只是忽然笑道:“你不服又如何?”
简略一句话,已经道清很多问题。
打又打不过,师父也不支持,岑迟唯一能证明自己、表达自己地不服的办法,只能是门派决选赛。在这项北篱内部的斗智比拼规则赛中,即便林杉是这届北篱传习长老欣赏和肯定的离子人选,也是不可避免要经过正面考核的。到时候,还会有北篱三位隐逸长老出面监审,不会存在不公平。
不过,既然林杉是北篱老人看中的候选人,那么必然是他在平时的教习与练习过程中,看出了林杉与另外一位弟子在能力上的差距。所以即便参赛,按理说林杉获胜的可能也还是会比岑迟要高出许多。
尽管如此,岑迟仍拥有参赛争一争的自由。
可对于岑迟来说麻烦的是,要参赛,就必然要涉及到一个问题,一个回师门见师父的问题。短暂思虑后的岑迟没有忽略这个问题,所以他忽然又沉默起来。
阮旷也已看出了岑迟考虑到了这方面的问题,以及关于此事在他心中燃起的犹豫,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等待着岑迟做出决定。
要证明自己不弱于林杉,只有回师门参加决选赛这一途径。若不是心头一直没有放弃这件事,岑迟也许真会如他过了十几年依旧没有改变的态度那样,永远不再回师门。
“大师兄。”沉默了良久,岑迟终于再次开口,慢慢说道:“我会回师门,但不是为了探亲。我会为了决选赛而回去一次,北篱一系在同一代人之中只能启动一次决选赛,之后便划定弟子身份,所以为了这次赛事,我要好好准备一番,请你理解,这不会是我很快就将动身去做的事。”…
微微一顿之后,他声音略低沉一些的又道:“而这一切都必须是我在找到林师哥之后才会为之的事了。”
他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若无林杉,他跟谁比赛去?
阮旷点了点头,心底却有一丝遗憾滑过。他听着岑迟最后沉声说的那句话,忽然心念一动,说道:“你好像从来没说过,要跟我决赛。”
岑迟盯着阮旷隐约含有笑意的双眸,凝了一下神后,他只淡淡说道:“我俩不需要决赛,胜负就已经了然,还是不要为此再劳师动众的好。”
只有自信自己必然会成为取胜方的强者才会在那一丝失败可能面前表现出不屑的狂态,岑迟在刚才开口时,语气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屑与狂妄,然而阮旷却能嗅到他话里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凌傲之气。
“你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大师兄快被你一句话踩到地底下面去了。”阮旷倏地一屈指,猛得扣在了岑迟的额头上。
岑迟捂着被敲疼的额头偏过头去,顺势揉了揉后才松开了手。他没有再说什么,嘴角却噙上一丝笑意。
阮旷那只敲到岑迟额头上的手顺势展臂一探,揽上了他的肩头。岑迟任由自己的师兄引着自己行走,同时听他随意说道:“回吧回吧,我回庙里,你回相府,这路上还能一起再走一段。”
岑迟微微动容,在沉默陪着阮旷走了一段路后,他忽然说道:“快到了。”
“嗯。”阮旷松开了搭在岑迟肩膀上的手臂,并与他之间隔了两步开来,然后才继续同步而行。
“大师兄。”岑迟忽然停下脚步,低声唤了一声。
阮旷侧了侧头,发现岑迟已落后了几步,驻足于自己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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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2)、迟的戾
》 (352)、迟的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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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旷有些诧异,干脆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向他。
“在离开师门的这些年里,我也不是没努力过,但直到现在,我仅能做到在看不见他时不恨他……”岑迟的脸上露出为难的情绪,仿佛是他在说这些话时,有人往他的脖子上拴了块巨石,让他每开合一下双唇,都倍感压力,使得他说话的速度变得极慢,“若论恩义得失,早年如果不是遇到师父,我很可能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尸身都可能成了兽嘴之食,难保完整。”
“他不止收留了我,给了我活得像一个人的资本,还教了我世人难求的本领。如果没有启明人,纵使天资再好也可能被埋没。人不能忘恩负义,更何况师父是在我最弱小的时候救了我,我若就这么弃他而去,岂不是……”岑迟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微微低下头,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沉默了片刻后,他慢慢抬起头来,脸上一片平静神色,继续说道:“我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但我更难忘记在那天夜里,他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时,眼中的那种东西。他手里握着的虽然是柔软的绳索,但手指间握着的是让我心寒至今的决绝。”
见岑迟终于愿意对于十几年前师门里发生的那件事直面表达态度,阮旷的心里微觉惊喜,但当他听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后,他的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良久都没有应声,只是脸上神情愈渐沉郁。
“这不是时间可以轻易消抹的记忆,这也不是只用一席话即可解开的心结。你曾说佛门悟道需要一个契机,这契机也许是来自人本身某一个情绪中的感悟,也可能是来自他人,或是自然感受牵引。我想若我要做到认知与感受平衡,或许正是需要类似如此的某种契机。”
岑迟注视着阮旷的脸庞,末了的一句话在语气上着重了几分:“你不会不明白,这种契机也不会是人为可以轻易造就的。悟道相法,你至少比我更熟悉。”
不管是真求佛还是假念经,阮旷总归是在一所住着僧人的庙里待了近十年,每天面对着大小佛像,重复念着那些本经卷,手指间的佛珠也捻烂了几串,怎么会理解不了岑迟话里的意思。
微微一笑之后,他温言道:“得知你已经在朝这个方向思考,以后我便不需要在干扰你什么了。”
“你以后也不要总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错这一类的话。”岑迟注视着阮旷脸上的微笑,心绪也缓和了些,“我不知道你设想过没有,如果你自一开始就不存在,也许现在在大荒山上授徒的会是宏道师叔,北篱第二十二代很可能也就不存在我与林师哥这两个人了。没有谁能选择自己的父母与出身,大师兄你自然也不能,而我也不可能忘恩负义不顾作为北篱弟子应担负的责任。既然现在路已经被我们走成了这个样子,那么该想该做的,只能是如何继续下去。”
阮旷闻言顿感欣慰,不过他只是欣慰了一瞬,岑迟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有些忧虑起来。
“我可以学着、努力着去原谅师父。”岑迟目中寒意敛不住的浮过,“但是对于北边那位,我绝不会轻算。”
岑迟在说这句话时,在称谓上已经发生了明显变换。
他终于愿意尊称他的师父,而不是像刚才那么轻佻的称之为老头儿,但是对于置身北国王庭之中,手掌北篱一系第二十一代得业传人之尊的师叔,他现在却是连个代表为人的称呼都不愿意给了,他这口吻竟有些像是在说一样东西。…
刚得知岑迟缓和了对师父的态度,阮旷还没来得及多舒一口气,才一转眼功夫,就闻他又要对付上同门中的另一人,这个人还是北篱上一代中的最重要人物,阮旷禁不住皱了皱眉。思酌了片刻后,他说道:“师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宏道师叔将我的事直接在几位隐逸长老面前公开,如今结果会如何?”
岑迟目色一动,说道:“你这么说的意思是指……我们还得感谢他的这种手下留情?”
当年宏道师叔做了什么,阮旷自己清楚得很,因为被宏道师叔软禁在北国裕王府数年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他心里亦不会对宏道师叔存在什么好感,但也没有像岑迟那样将情绪表现得如此强烈。
所以对于岑迟充满烟火味的反问,阮旷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本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这也是最好的做法。等新一代的北篱弟子继承了离子,师父作为传代长老的使命也就到达了,之后便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岑迟说到这儿环臂胸前,仰头看向头顶的万里晴空,眼中却古怪异常地流露出一丝厌恶神情。
不过他虽然厌恶,但他没有选择吞忍,仍是继续用缓慢的速度,将心中那厌恶的事说了出来:“即便有你又如何,师父并未违背代传长老的原则,搞什么父传子的名堂,也没有失却了代传长老的责任所在。”
“一开始我也困惑了几年,以他后来对你的种种作为来看,为何他掳走的对象会是你。后来我明白了,他是挟了两重意思。”岑迟说到这里,眼中的厌恶神情愈来愈深沉,“若掳走的不是你,事后师父还可以去找那几位隐逸长老主持门规,但以宏道那家伙的头脑与习惯,自然不会做这么没成算的事。还有一点就是,他虽然为离子继承者,掌握了北篱一系大部分的优势资源,但毕竟不是全部,而只要你在他手里,作为代传长老的师父所持有的那一份门派的力量,自然也好落到他手中。”
“我难以想象宏道师叔的所作所为会朝着你设想的那个方向走。”阮旷不太认同的微微摇头,“如你刚才所言,宏道师叔在带走我的那几年时间里,除了不许我出裕王府半步,其它方面对我并不坏。”
“若你能如了他的意,他对你好一点,也算是有必要的成本付出。”岑迟依旧微仰着头,将目光 送往无际的天穹,似是想让这广阔的空间松活一下自己压抑了许久的心情。随后他继续说道:“师父信任他,才会对他提到你,可这份信任到后来却成了他借以取利的筹码。你曾离他最近,眼见他的一切所为,应该不需要我再重述就能明白他的根本意图是什么。”
如岑迟所言,宏道师叔想做什么,阮旷心里早就很清楚了。不过他同样还清楚的是,站在眼前的这个用仰望天空来掩去眼中情绪流露的小师弟,若要发起狠心来,会做出怎样歇斯底里的事。
当年师父给他取名‘迟’,其实是希望他能时刻记住一个‘慈’字。这十三年来他因故脱离了师门管束,但当有机会再聚面时,阮旷感觉他似乎仍一直坚持的做到了这一点。自己虽然避居于这处小庙,却也常常邀他一起聊一些佛理,其实是存了一份将这个‘慈’字在他心底再深入一些地进行强化的念头。…
然而,现在看他对同门师叔的态度,阮旷忽然对他有了截然不同于之前的感触,似乎他在离开师门后的年月里,丰满的只是表体的那个‘慈’,心里的那个‘戾’却是丝毫没丢,只是藏得更深了。
这种深藏的戾气,一朝爆发出来,将是十分可怕地。
阮旷地忧虑所向,全放在了师弟的身上,反而忽略了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