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空中落下来的除了梅清涟和关中剑派百余名掌刑官和几位长老,今晨在客栈庭院里大开杀戒的白袍老僧和少林诸高僧也在其中,还有乔装改扮的慕容妍以及令人敬畏的越女公主鱼幽莲。
在少林、越女、关中三大门派众高手簇拥下的梅清涟此刻拥有着不可抵挡的虎虎声势,只见她向前疾行三步,来到街中央,双手拢入袖中,扣紧了手中的铁棋子,冷然道:“这些日子我忙于关中事务,没想到塞上除了如此大事。如今我同诸派元老共聚于此,就是要和你们这些欺师灭祖,背宗忘德的武林败类做了一个了断。今日一本中原秘笈也别想出甘州。”她的换音刚落,少林、越女宫和关中的高手已经对街心中的公羊举等人展开了包围之势。
宋无期、公羊举、太行群贼纷纷掣出兵刃,眼看着一场火拼在所难免。
郑东霆和祖悲秋看到这里知道不好,互望一眼,同时猫身朝着客栈内堂躲去。就在此时,街旁突然飞出了一道黑影,众人眼前一花,一个淡眉小眼、满脸和气的青年已经站在了将要激战的两股势力之间。
“大家且慢动手!”这个青年大声吼道,他一扬声,郑东霆顿时认出了他。
“嗯?唐万里!”郑东霆刚钻入内堂门中,此刻又忍不住探出头来,侧耳听去。祖悲秋看师兄不走,寻思他定有理由,于是也止住了脚步。
“你是谁?凭什么阻我动手?”梅清涟的声音尖锐地响起,似乎唐万里这个神秘人物现在还没有拥有和他本领相符的名气。
“我乃无名小卒,不值一提。不过今日左右塞上大事的正主一到此间,你们若能在甘州讨到半点便宜,我唐某跟你姓梅。各位江湖朋友……”唐万里傲然的声音响遍了整条街,仿佛自己正要宣布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我唐某人向各位隆重介绍……”
“左右塞上大事的正主?”听到这句话,郑东霆和祖悲秋心中都是一动,一瞬间好奇心充溢胸中,都忍不住支起耳朵,想要听听这个神秘的正主到底是谁。
一阵激烈的罡风势如破竹地撞在安息客栈的外大门上,红木镶铜的大门被这股激流撞得宛如两片树叶远远飞到庭院之后,摔成了八瓣。罡风余势未衰,“轰”的一声撞开了内堂虚掩的大门,大门门缘狠狠刮在郑东霆和祖悲秋的鼻子上,二人猝不及防同时被刮中,疼得涕泪齐流。
两门尽去,街道和客栈之间再无一物阻碍,郑、祖二人捂着鼻子,眼睁睁看着唐万里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袍袖,变掌为指,朝他们遥遥一指:“一代天骄‘圣手’牧天侯的得意门生郑东霆、祖悲秋。”郑东霆和祖悲秋目瞪口呆地放下按着鼻子的手,任凭鼻血在脸上滚滚流下。
黄沙一曲塞上花
自甘州穿肃州,绕沙州,横跨甘泉河,西出阳关,这出关的路上,郑、祖二人相顾无言,一声不发,只是互相拉扯着低头疾行。在他们身边,宋无期、唐万里、公羊举、姬放歌、花青、党三刀、莫相见等人暗运轻功,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他二人围在当中,仿佛一群草原上的野狼跟随在头狼的左右。在这一群人的身后,越女宫主、少林住持、年帮帮主、关中掌门领着密密麻麻的年帮、越女宫、少林寺、关中剑派的高手紧紧跟在身后,仿佛一群追逐狼群的猎人。
这群武林人士形成了相距不远但又泾渭分明的两个集群,在甘、肃、沙三州城外的草原和戈壁上缓缓行进,犹如两群战士在进行着互相追逐的军事演习,吸引了在三州附近游荡的其他江湖豪客。这些心有异志的高手以及世家豪门的执法者立刻认清了各自的阵营,纷纷亮出身份,从四面八方大摇大摆加入了各自队伍,令这两群人马的数量慢慢变得庞大了起来。
名门正派的队伍因为离得较远,郑东霆完全看不清楚。但是在自己身边的队伍中,他看到了一个身穿淡绿底色雪白色蜡染花纹彩裳、肩背绿鞘长剑的秀美女子。她的容貌和此刻跟在身后的越女宫主鱼幽莲有三分相像,但是看起来似乎年轻了三五岁。这个女子的相貌身材与师父向他描述过的昔日越女宫“小剑神”鱼兰兰一模一样。牧天侯曾经骗她从越女宫剑阁偷取过黟山第一神剑——超海剑诀。但是朝海剑诀只有剑意而无剑法,不合牧天侯的胃口,最终对鱼兰兰始乱终弃,浪迹天涯而去。
看到这被师父所负的女子,郑东霆无法不回忆起自己在南宫芸手下所受的折磨,浑身不禁一寒。
“难道越女宫主亲率精锐而来为的就是捉拿她?她也和其他人一样,头了越女宫秘笈来卖?很可能,至少她有前科。”郑东霆脑子里混乱地想着。
就在这时,祖悲秋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用力摇了摇。他转过头去,满脸不解地望向这位师弟,只见他扬起自己胖乎乎的下巴,朝着不远处指了指。顺着他所指的方向,郑东霆抬眼望去,入眼的情景令他微微一惊。在他所处队伍的最外侧,一个浑身黑色僧衣的和尚,肩扛一杆枣木棍,正大摇大摆地走在草原上。他身上的黑衣和在客栈中横死的和尚们身上的衣服一模一样,正是伙工房专有的服饰。只是这件僧衣已经破碎不堪,前心后背不知印了多少掌印、拳印,这个和尚干脆把僧衣斜挂在肩头,精赤着半边身子。他浑身的肌肤都是那种明亮的黄铜色,闪烁这隐隐的金光,仿佛镀了一层黄金,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正在行走沙上的金佛。在他的腰带上一前一后别着两本经书,硕大的字体隔着老远都看得一清二楚——“洗髓”“伐毛”。
看到郑东霆和祖悲秋目瞪口呆的眼神,这个金和尚朝他们滑稽地眨了眨明亮的眼睛,得意地将手中长棍在身子左右舞了十几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棍花,接着一伸头,用脖颈引渡,将七尺长的木棍裹在脖子上,宛若风车一样连续转了七八圈,再双臂一展,双手若无其事挽搭在长棍两端,将整条棍子横担肩上。他的样子看起来既潇洒又开朗,完全没有一点同伴尽亡、追杀将至的急迫,仿佛眼前整个天地都是属于他的。
和那金和尚、鱼兰兰等人一样心存异志、怀揣宝典的江湖人物密密麻麻已经聚集了上百人,人人英气内敛、功力不凡。相比之下,尾随其后的各派中人虽然人数多出十几倍,但是功力能和他们比肩的高手反而显得有些单薄。
两个阵营中的高手都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戒备,自甘州到阳关走出了几天几夜的路,这成百上千人竟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鸦雀无声。若是凡人撞到这个奇怪的队伍,必定以为这是一群从夜色中走出来的行尸。祖悲秋几次暗暗用传音入密向郑东霆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郑东霆也是一头雾水,此时此刻的情形也不允许他开口询问唐万里个中真相,若是让这群魔头发现自己师兄弟不是他们一路人,恐怕连渣都剩不下。
出了阳关,面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漠戈壁,金灿灿的沙粒宛若最优质的波斯地毯从眼前一直铺到天边。南边的祁连山,北边的长城到此都断了去向,整个世界只剩下漫漫黄沙。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地此刻变得无限的空旷,而行进在其中的人,面对着无边无际的沙漠,只能感到自己的渺小。
阳关位于天山南路的要隘,乃是丝绸之路南支的重要通道,不但这群湖人必经此路,唐胡各路商旅也必经此地往来。阳关以西的大漠中,几路商旅乘骑着一队队雄壮高大的骆驼,经过这群江湖人的身边,朝着遥远的西域挺进。看到这些轻功名家们不带骆驼,不带向导,就这样大步飞奔在黄沙之中,这些商旅都露出了惊异和钦佩之色。by 永不永不
仿佛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壮丽的沙漠之景,又仿佛是被人崇拜的眼神激发了表演欲,那个少林寺的金和尚怪叫一声,撕下身上仅剩的衣衫,盘在头上,将长棍竖在身前的沙地中,一个猴攀上棍梢,做了一个远望的姿态,身子连转五六圈才兴尽而下,单脚一踢长棍末端,重新将棍扛在肩上。同行的其他叛帮反派的魔头此刻似乎也因为距离目的地近了一步而群情振奋,很多人脸上露出轻松释然的神色。
被热辣辣的大漠之风吹拂着面颊,郑东霆亦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激动。并州白马堡昔年纵横西域、威震汉胡马贼,他从小就听长辈们不住地提起郑家白马队当初的丰功伟绩,对一望无际的大漠无比向往。但是自从被师父连累,成了江湖各路门派的众矢之的,他不得不放弃闯西域的梦想,流连南五道繁华之地,醉生梦死。后来遇到祖悲秋、连青颜、洛秋彤,他的人生才开始一点点地改变。虽然连青颜最后负他而去,但是辗转终于来到自己憧憬的大漠,也算是完成了平生的一个志愿。在大漠阳光照耀下,郑东霆心中阴霾尽去,忍不住仰天用力伸了一个懒腰。看到师兄的表情变得轻松,祖悲秋天真地以为危机已经远离,也轻松地伸了一个懒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探手到包中去取水袋。远处的天空传来常走西域的大漠旅客悠扬的歌声:“小桥流水是我家,远走西域只为她,骄阳骆驼骨,换来一抹笑如花。” 这是唐朝民间淬甚广的行商歌谣,便是不的老妪小儿也朗朗上口。歌声沧桑悠扬,浸透着大漠无边、风沙万里的空旷悠扬。听到这动人的歌声,那些在大漠中疾行的江湖客们忍不住纷纷抬起了头。
“嗨——她是大漠第一花,英雄豪杰都爱她,冰做肌肤玉为骨,天山雪茄鬓上插!”那个疯疯阗阗的少林金和尚此刻突然仰起头来,扯开了嘶哑的嗓子,应和着无处那些商旅们悠扬的歌声,大声唱了起来。他的胸肺似乎刚刚受过什么重创,令他的嗓音听起来有几分学生和沙哑,却令他放肆疯狂的歌声中平添了几分粗犷和豪迈。难为他一个刚刚从河南少林冲杀出来的受戒和尚居然也知道这首流传在北方诸道和大漠上的情歌。
“嗨——她是眼是静湖水,也的笑能平风沙,她的歌舞惹人醉,也的吻让我梦里常牵挂。”太行山鳘才子”妖刀“姬放歌此刻听到这首情歌,似乎也被铎了若如烟依赖,忍不住扬起喉咙跟着少林金和尚唱了起来。
大漠,骄阳,风沙、情歌、不知名的病人和几千几万里的,似乎比任何江湖风暴都更打动人心,这群 心怀的江湖客仿佛忘记了此时此刻充溢在空气中的杀机和危险,都跟着姬放歌和金和尚犷的情歌肆无忌惮地大声唱和起来:“嗨——她的眼是静湖水,她的笑能平风沙,她的歌舞惹人醉,她的吻让我城常牵挂。”
美丽的情歌如梦如幻,令本来一头雾水,不知所措的郑东霆和祖悲秋一时之间忘记了自身的窘境,从心中升起了一股对心上人无法掏的渴望。郑东霆想起了连青颜临别之前那不顾一切的一吻,而祖悲秋想起了洛秋彤在关中剑派那激情四射的。
“漫漫大漠孤烟长,为她背井又离乡,寻找楼兰驻颜术,寻找负心白玉郎。骆驼尿是长征酒,蜥蜴腿是不死丹,皑皑白骨当被盖,一枕黄沙做温床。”郑东霆扯开嗓子,用比那金和尚还要苍凉嘶哑的腔调曼声唱了起来。
“踏遍西域一命亡,将身埋在阳关旁,魂魄夜夜归大漠,只为那——唇间一缕断魂香!”祖悲秋重复着师兄的旋律,将这一波三折的情歌结尾唱了出来,唱到最后一句,格外触景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