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诗书,一眼就看出这并非普通的阵势。但是他的兵法韬略及不上他武功的半成,徒然对着这个活人阵看了半晌,却实在摸不着头脑。他急得一跺脚,转头道:“宫九弟,你过来!”
“盘龙刀”宫连璧连忙奔到莫相见的身边,低声道:“莫三哥,有何吩咐?”
“兄弟啊,你的盘龙刀不就是脱胎自阵法吗?你看这阵你认不认识?”莫相见沉声问道。
“认是认得……”宫连璧为难地说。
“认识还不早说?”莫相见瞪眼道,“快告诉我怎么才能够冲进去?”
“不能冲进去啊!”宫连璧忙道。
“此话怎讲?”
“莫三哥,眼前这阵就是传说中的八阵图。含有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蟠八阵,每阵之中有六小阵,合周易六爻之说。中军有十六阵,合共六十四阵。阵中包阵,营中有营,奇正相邻,变化无穷。当年诸葛亮就是靠这个阵法吓退了东吴陆逊的十万精兵。咱们就这千把人,真不够看的。”宫连璧老老实实地说。
“宫九弟,你好歹也跟着师父学过阵法,怎么就没学八阵图呢?”莫相见埋怨道。
“莫三哥,八阵图是从周易里推出来的。周易太玄,学起来费劲儿,我不耐烦才改学刀的,学完刀第一件事就是砍了那教我周易的师父。”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莫相见一把推开宫连璧,急促地喘息着,眼珠乱转,思索对策。
“莫三哥,那么麻烦做什么?全都推倒了硬上,鸟玩意儿的,还能挡得住咱们兄弟了?”太行第十一刀烈风刀蒲万山语气粗豪地说。
听到他的话,莫相见差点儿打自己一个耳光:“这么简单的招儿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呢?”莫相见恶狠狠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一排活人像,嘿了一声,心下了然,自己是被祖悲秋那出神入化的点穴功夫吓昏头了。
他抬手一挥,大声道:“大家跟着我一起上。”
在他的带领下,百余名闯殿手、数百刀盾手、还有三十六刀堂高手肩并着肩排成一环环圆圈阵势朝着活人八阵小心翼翼地靠近。这群太行山贼平日里打家劫舍、闯坛拔寨,个个身经百战,胆量一向不错,但是今日他们所见的事情有三奇:第一奇是祖悲秋的点穴功夫,凡是被他沾了身的人全都如中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令人不寒而栗;第二奇是祖悲秋不但能够点人穴道,还能够用他们的身子摆成八阵图,松催云率领的一彪百余人马进阵,一个都没有出得来;第三奇是敌我对比每一分每一秒都会发生变化,自己若是不幸被点中穴道,立刻就会变成这阵法中的一员,这对人的心情打击尤其严重,令人徒增自保之心,而无进攻之志。这三奇令本来胆气粗豪的太行群贼变得格外疑神疑鬼。
从远处观看这活人八阵,心情还好受一些,一旦接近了这神奇的活人阵,看到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一个个怒目横眉、龇牙咧嘴,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就仿佛一群身化无常的地狱妖魔等待着捉拿自己去阴曹地府,令这群太行山贼无不毛骨悚然。
莫相见来到一动不动的松催云面前,定睛一看,只见他此刻双眼翻白、舌头半伸,似乎已经死了一半,心头更是一寒。
“松八弟,哥哥我也不想,不过这一回只能先委屈你一下,你有怪莫怪。”莫相见在松催云面前恭恭敬敬作了个揖。作完揖,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迟疑着伸出手来,轻轻在松催云的胸前一推,轰地一声,松催云的身子沉重地躺倒在地。
就在这一刹那,天空上忽然白光一闪,一道闪电横空飙过,将百里之内照得一片通明。紧张到极点的太行山贼这时才抬头看天,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中已经乌云压顶。阵阵阴风透过眼前的活人八阵,吹在众人身上,冰寒刺骨。就在众人心惊胆战之时,刺啦啦一声响雷透过厚重的云层响了起来,引起四野一阵轰隆隆的回声,仿佛地府的大门在这一刻豁然大开。一片风起云涌之中,太行山贼们抬眼再看眼前的活人八阵,只见阵中阴魂涌动,鬼兵乱走,飞沙走石,邪风狂作,煞气直冲霄汉。那些被点了穴道的太行兄弟此刻仿佛冤魂附体,在风云中整齐地变化着一列列精微奥妙的阵法,各举长刀一波又一波朝众人冲杀而来。
“有……有鬼啊!”外圈的刀盾手中有人惨叫一声,当啷丢下手中的盾牌钢刀,回头撒腿就跑。
“鬼兵!鬼兵朝我们杀过来了!”走得近一些的太行刀客所承受的恐惧更深,他们的精神在响雷过后已经完全崩溃,此刻一见到有人要跑,自己也忍不住哭喊了出来。
“放箭,放飞刀!我们被包围啦!”数个小头目发了疯一般狂叫起来。他们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箭雨和飞刀已经朝着活人八阵倾泻下来。在前列的甘大雨和松催云顿时被满空箭雨射成了筛子,和他们一块丧命的还有数十个太行刀客。
“不要射箭,莫放飞刀!这都是幻觉!幻觉!”莫相见扯开嗓子大声号令道,但是已经没有人听得到他的话了。弓箭手飞刀队发完一轮弓箭飞刀,却看不到任何一个鬼兵被自己射死,更加心胆俱裂,将手中的兵刃一抛,纷纷抱头鼠窜。
“谁要跑爷爷我就砍了谁!”莫相见见状连忙扯开嗓子大声号令道,谁知道话音刚落一枚白羽箭就从活人八阵中披风带雨地射来。他只来得及一低头,这枚神箭已经打在了他的发髻上。只听得“砰”的一声,他的发髻被一箭削平,满头长发顿时散落下来。他心一沉,背上冷汗直流,终于忍不住抬腿跟着人流朝北方飞奔而去。
“谢谢老天爷——”活人八阵正中央的郑东霆仰天大笑,双膝跪下朝着阴云密布的苍天纳头就拜,“多谢太上老君,观音菩萨!你们真是救苦救难啊!”
“太好了,师兄,你看,他们都跑掉了!”祖悲秋站在一处高坡上,指着阵外欢喜地大叫。
郑东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来到祖悲秋旁边定眼一看:活人八阵周围刀盾弓箭散落了一地,太行刀客们正争先恐后地朝着北方逃窜。
“太行山贼山歌倒是唱得震天响,一个八阵图就把他们吓得叫娘了,哈哈,真是丢脸。”郑东霆嬉笑着鼓掌道。
片刻之后,腿脚最慢的太行山贼也已经跑得远了,周围渐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郑东霆长长出了口气,转头用力一拍祖悲秋的肩膀,由衷地说:“师弟,师兄跟你说句心里话,师父选你做徒弟真没选错。以你这样的才华,无论做什么都会出人头地。将来凭着你这身本领,天下第一你是绝对跑不了的。我郑东霆平生没服过谁,不过我今天一定要写个服字给你。”
说完这番话,郑东霆抬眼望去,却看到祖悲秋整张脸都已经变得惨白,就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一样。
“怎么了师弟?”郑东霆莫名其妙地张口问道。
“师……师兄,现在我们就剩下一个问题。”祖悲秋支吾着说。
“还有什么问题?什么问题都解决了!”郑东霆笑着将手一摊。
“呃,我们还剩下怎么出去的问题。”祖悲秋说到这里,声音已经细如蚊蝇。
“这算什么问题,这阵是你摆的,你当然知道怎么出去。”郑东霆不禁笑了起来。他笑了一会儿,面部肌肉一阵僵硬,大笑渐渐变成了干笑,最后再也笑不出来,终于沉下脸问道,“你知道怎么出去,对吧?”
“八阵图我只知道怎么摆,但不知道怎么破啊。”祖悲秋胆怯地答道。
“什么?”郑东霆瞪圆了眼睛,“师父没有教你吗?”
“师父自己也不会啊。”祖悲秋连忙解释道。
“怎……怎么能这么不求甚解呢?这是做学问的态度吗?”郑东霆一把抓住祖悲秋的衣领奋力一摇。
“这……这不能怪我啊!”祖悲秋大叫冤枉。
郑东霆心胆俱寒地四外一看,只见周围鬼影重重、阴风肆虐、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端得是让人无风自寒、肝胆俱裂。
“你……你可知道当年东吴的陆逊不信邪,带了人在奉先的水八阵外面兜了一圈,死活冲不出去,直到得高人指点才勉强突围出阵,回去就生了一场大病,没过几年就病死了。那……那还是在八阵图外阵晃悠,如今咱们可是在阵心啊。”郑东霆脸青唇白地说。
“我也不想啊师兄,我不是为了暂时在太行山贼的围困中寻条活路吗?”祖悲秋委屈地说。
“我宁可被太行山贼零敲碎刮,也不愿死在自己摆的八阵图里!”郑东霆瞪圆了眼睛,“我就知道师父靠不住,怎么选了你做徒弟啊!真是瞎了眼!”
一道明亮的刀光在晨光初露的地平线上高高升起,在空中凝为一道比朝阳更加耀眼的光柱,气势磅礴地撞在关中刑堂高达数丈的围墙上。阴戾的苍穹被这道刀光照得一片通明。山崩地裂的巨响在东方围墙响起,崩裂四射的尘土砖石直溅起数丈之高,站在东墙上防守的各派子弟惨呼着四散飞落,有几名功力稍差的弟子被迎面扑来的刀气震得四分五裂,残肢散了一地。成百上千的太行刀客从残破的围墙高声喊杀着冲进了刑堂,和仓促应战的七派八家五帮弟子激斗了起来。
“来者何人!”在东墙防守的少林天龙、天岚禅师,嵩山派赵如刚、魏彪同声问道。
在东墙四处飞扬的灰尘当中,走出一位披头散发、一身白衣的中年人。他有一张瘦削狭长的脸,和他这一头宛若旗幡般迎风飘扬的长发格外相配。他的双目细长,目光中闪烁着蓝莹莹的妖气,浓密的眉梢斜插入鬓,高高耸起的鼻梁透着一股极端的自负和桀骜不驯。在他的手中倒提着一把长柄雁翎刀,这刀比普通雁翎刀长七寸左右,曲度更深,仿佛一只正在振翅高飞的鲲鹏翅膀,看起来极为彪悍。宛若星芒的光华在刀身上流水般滑动着,透出一丝不可捉摸的气息。
这白衣男子用他的妖眼往天龙、天岚、赵如刚、魏彪身上一扫,嘴角微翘,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赫然是那“妖刀”姬放歌。
“妖刀”姬放歌,太行山上除了山主柯偃月,唯一一个不用自报排行的太行神刀。在这个世上,他不对任何人低头,也不受任何江湖规矩的限制。他的刀法之高,当世除了柯偃月,不作第二人之想。当年洛家二家主洛南山刚得“江南第一剑”称号之时,姬放歌心血来潮邀他到华山舍身崖论剑,用左手刀十招之内将其击落舍身崖,而他用刀一向只用右手。少林般若院住持号称少林第一棍僧的“孤胆神僧”天奎大师曾经和他约战梧桐岭,竟然没有在他手下走过七招,就被一刀毙命。少林寺以此为奇耻大辱,闭口不提此事,并和太行山结下了解不开的梁子。从此之后,武林缉凶盟数次趁他落单之时缉拿他,反而被他连杀数名武林宿老,令七派大伤元气,过了二十年才勉强复元。洛家这十年来来往联络各派高手组织英雄盟讨伐太行山,各派裹足不前的原因除了柯偃月,就要数这位太行第二刀“妖刀”姬放歌。
据说这“妖刀”姬放歌不但武功高强,而且满腹经纶,太行山的堂口规矩、山规刑罚、招纳新血的方法很多都是由他制定的。太行山贼琅琅上口的山歌,也出于其手。太行山寨之所以越来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