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朗道:“那我只有顶着胡天广的名字认下去。”
“不会被人查出真相吗?”
张玉朗道:“绝不会!第一,没有人知道胡师兄跟我是同门。第二,我跟胡师兄本有几分相似,每做一件案子,我都是到一个深山无人之处,潜居一个多月,把脸上的胡子养起来,然后再用一种药水,连续地洗上半个月身子,药汁透入肌里,使我变得又黑又瘦,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我了。”
“那种颜色洗得掉吗?”
“用水是洗不掉的,只有用一种特制的油,才能一擦即脱,所以我等事完后,摇身一变,又回复到我原来的身分,甚至于还到事主那儿先去应酬一番,都没人会认出我来。”
谭意哥在心里虽然并不以此为然,可是她也知道,这是男人的一种义气,有些人为了这可以舍弃一切,断头流血都不在乎,只求能够全道义,绝不是任何言辞所能打动的人所以她也不多作努力了。
张玉朗却不安地道:“意娘,我做的这些可以问心无愧,我下手的对象也绝对是罪有应得,只是他们十分狡滑,湮没了一切的证据,使人无法奈何他们,如果不加以惩诫一番,天理何在?”
诨意哥一笑道:“既是人家把一切的作恶证据都湮没了,你又怎么能够断定其善恶呢?”
张玉朗道:“他们湮没的只是告到官府里的证据,那些受害人的口碑却堵不住的,名单虽是我师兄交下来的,但是我并不盲从,每行一件事,总是要打听清楚……”
谭意哥道:“张公子这次到长沙来,是不是已经择定了一个下手对象呢?”
张玉朗怔了一怔才道:“你怎么知道的?”
谭意哥笑道:“因为公子跟陆象翁老师既有世交,却很少来往。”
“不!我们两家常来往的,只是不出来应酬而已。”
谭意哥笑道:“这就是了,公子突然出来应酬,一定是别有用心了?”
张玉朗也笑笑道:“那个胡天广已遁入深山,现在那两个公人还在循着我留下的蛛丝马迹,向下追踪,我的人却在长沙出现,这也是一种掩护,不过我主要的原因,还是来看看你。”
谭意哥的心头为之一震道:“来看我?”
张玉朗道:“是的,一来是关心你的病,因为你惊吓中又感受了风寒,我给你熬的草药是我自己在山上采的秘方,绝对有效,却不宜混杂,我知道你走的时候,可能没法子把那一锅带走,可是又不能中断,所以我又采了一些带来,放在我的寓所,回头顺路带到你那儿去,再帮你熬起来。”
他说得很诚恳,也很正经,但是谭意哥的脸却红了,因为她想起自己在昏迷中时,月信来潮,是张玉朗替她换衣清理的。
虽然自己在病中昏迷,但那毕竟是很尴尬的事,因此她红着脸嗫嚅地道:“张公子援助之德,我实在感激,真不知该如何表示我的谢意!”
张玉朗笑道:“没有什么,你在困难中,我应该帮助你的,何况我又懂得医理,这些都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你别放在心上,倒是我很冒昧,要请你原谅,但是在那等情形下,我别无选择,如果听任你一直冰在身上,真会冻出大病的。”
看他那么坦率,谭意哥心中也觉得舒坦多了,好在她是在场面上混过来的女性,思想上与态度上都较为开朗,不会像一般人家的女孩子那么扭,她低下头笑道:“张公子言重了。你是为了救人,事急从权,那能顾虑许多,我心中只有感激。”
她没有说张玉朗见色不乱,没有乘机占她的便宜,因为那是当然的事,说了反而是对张玉朗人格的一种侮辱,张玉朗果真很高兴,微微有点激动地道:“意娘,我久闻你美慧之名,只憾无缘识荆,在山中猝然相遇,我不知道你是谁,一直到临走时才问知你的名字……”
谭意哥低头不语,张玉朗道:“我在为你治病时,惊于你的美丽,也一直在猜测你的身份,我以为你总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心中不无遗憾。”
谭意哥道:“遗憾?有什么可遗憾的?”
张玉朗道:“你虽在昏迷中,美不减,任何一个男人都希望能够跟你多亲近一点,但你若是官宦千金,恐怕就不可能有再见之期了。”
“为什么!不管是那一家的女儿,受了你那样的照顾后,也会对你表示一番感激之情的。”
张玉朗道:“我却不希望是那种感激,因为我那时是大盗的身份,也有很多不便,所以后来我问知你的姓名后,真有说不出来的高兴。”
谭意哥神色一寒道:“高兴,张公子,一个青楼歌妓,风尘乐女的身份,使你有什么高兴的?”
张玉朗一听,知道她误会了,连忙道:“意娘,你弄错我的意思了,我绝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高兴的第一点是可以不太费事的再来看你,凭心而言,假如你是个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我以一个大盗的身份,能够公然地登门拜访吗?”
这倒也是实情,张玉朗接着道:“而且我那样地去了,就算对方不去报官来抓我,很客气地招待我,我也不愿那样做,那似乎是挟恩求报去了,而我在救助你的时候,绝没有那个心思,也不会有那种想法。”
“那你高兴的就为了能够很容易看到我?”
张玉朗笑笑道:“当然还不止于此,我最高兴的是我以张玉期的身份出现时,可以得到你对胡天广的谅解。”
“张公子,这话太玄了,我实在不懂。”
“话并不深,只是我没有说得完全而已。”
“那就请公子说得详细一点吧。”
张玉朗深思有顷,然后才道:“意娘!先师跟胡师兄的作为,只有在江湖人的心中,认作是侠行义举,在一般人的眼中,这还是不可原谅的行径。”
谭意哥没有说话,张玉朗又继续说下去:“至于我以化身接替胡师兄的事,就更不容易取得人的谅解了,不过你却不同,你有着过人的智慧,也跟这些贵宦巨商,豪门大族有过接触,深知他们的金玉外表之内,深藏了多少的卑鄙与龌龊。”
谭意哥忙道:“这倒不可一概而论,大部份的人都是规规矩短,正正经经的。”
张玉朗笑道:“我并没有一篙子打落一船人,只是指那些巧取豪夺,食人而肥的家伙而言,他们长袖善舞,只手遮天,不知道做了多少陷人缺德的事,表面上却仍是一派道貌岸然,凛然不可侵犯之状,高高地居人之上,玩弄国法于股掌之间。”
他起初还是在笑着说的,越说却越愤慨,声音也大了起来,谭意哥道:“张公子,你太愤世嫉俗了。”
张玉朗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苦笑了一声,放低声音道:“我一想起这些,就感到热血沸腾,无以自己,胡师兄初找上我的时候,我是有点犹豫,可是当他把尚未完成的一份名单提出给我时,我一看居然有一半是我认识的,有些更是我平素颇为尊敬的!胡师兄调查很清楚,列举了他们种种不法的情形,我再去查证了一下,竟都是真的,这个发现使我异常吃惊,对这些大人先生们的看法,有了完全不同的改变,所以我才接受了这个任务。”
谭意哥道:“张公子,我同意你的看法。”
张玉朗高兴地道:“我知道你会谅解的,因为你对这些人的嘴脸与真相都很了解。”
“我怎么会了解呢,那些做坏事的人,不会把坏事说给我听的。”
张玉朗笑道:“从令义母丁大姑娘开始,就是长沙市上的智囊,很多事都是在你们那所可人小里商量出来的,这一点我早清楚了,绝不会弄错的。”
谭意哥道:“来商量一些生意上的事,或是些不易解的纠纷,听听我娘的意思,事诚有之,现在也还有人登门讨取意见的,只是那绝无不法的情事。”
张玉朗道:“那当然,他们在你们面前,提出来的总是另一套的说法与理由,掩饰了他们真正的目的。”
谭意哥不禁为之一震,张玉朗道:“而且你们母女见识虽广,却只是囿在一个圈子里,并不了解事实的真相,我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好了,西城的杨大年你总知道吧?”
“知道!这个人跟我娘很熟,常来商谈一些事情的。”
张玉朗笑道:“有一次,他曾经为他家的祖茔被占请求追还,屡告都不准。”
谭意哥道:“有这回事,刚好太守新换,我娘知道那位太守喜爱古玩,叫他投其所好。送了两块秦玉给那位太守,官司果然打赢了,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张玉朗道:“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实际上却非如此,那块地根本不是他的祖茔,只因为有个方士看出邻近的一块地是藏龙穴,迁葬于此,必可繁荣子孙,所以他才把祖茔迁到那儿去,那一家的主人是个世居的种田人,坚持不肯转让,为此缠讼多年,已经弄得元气大伤,幸好还能保全了祖产,结果被那位新任太守一判,竟然毫无条件地把那块地断给了杨家,把那个农户一气而卒!”
谭意哥惊道:“有这种事?”
张玉朗道:“我打听得很清楚,但是因为那一家只有一个不懂事的小孙子,虽然满怀怨愤,却又不敢再去申告了。”
谭意哥道:“为什么不敢?这种事理直气壮,大可以告到底的。”
张玉朗道:“打官司要钱的,那家农户守看祖上几亩薄田,本来还可以自给自足,打了几场辟司下来,已经把家中一些积蓄用干净,再要打官司,连最后一点养命的田地都将不保了,却使能够官司得直,把失地要回来,孙儿难道就守着那块巴掌大的田死去?”
谭意哥不禁默然,良久后才知道:“我娘岂不成了帮凶了?”
张玉朗道:“丁大姑不明究竟,只听他说已经落葬的祖茔因为地权纠纷要被迫迁葬,所以才替他出了个主意,倒是怪不得,说起来那个杨大年也没有太多的劣迹,只是仗看他有钱,硬是用手段把那块地给占了来,为了几丈见方的一块地,用掉的钱也几乎百倍于此,也没有占到便宜,但是另外一家却因此家败人亡,这就太可恶了。”
谭意哥道:“这件事我一定要设法扳回来。”
张玉朗道:“那是不可能的,案子已经了结,杨家在祖茔上刻意建造,种花植树,修成了墓园,再要迁葬的话,费的事太大了,在官司上起覆很不容易,而且官府重新丈量划界已成定案,也无法提出证据来反覆,是这件事太可恶,杨大年这个人必须要抓似惩罚才行。”
谭意哥道:“张公子,你要动他?”
张玉朗道:“是的,我要动他。”
谭意哥道:“公子准备如何动他呢?”
张玉朗道:“国法上动不了他,若是听任他如此下去,则那一家怨气难申,只有用我的法外之法了!”
谭意哥激动地道:“我赞成,你说该如何好了,有我可效力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张玉朗道:“我就是来找你帮忙的。”
谭意哥微微一怔道:“你早就打算好要我帮忙的?”
张玉朗微笑道:“是的、因为我知道你是侠义心肠的女孩子,也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请求的。”
谭意道:“公子要我帮什么忙呢?”
张玉朗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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