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年听了也有点心惊道:“婉娘,那是你自己胡思乱想……”
丁婉卿道:“我却不这么想,为什么几年来都没事,忽然会在昨夜做梦呢,而且到了东岳庙里,就会遇见那一对祖孙,你不信鬼神果报,我却是信的。”
杨大年叹道:“谁说我不信,我一向都很虔信鬼神的,初一十五,佛前进香,我从没忘过,我一生中也就是做过那么一件亏心事,那也是听了方铁嘴的话,说什么那是一块眠龙地,能使后世飞黄腾达……”
丁婉卿道:“你终于说了实话,你是欺心霸占了人家的土地!”
杨大年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何况我也不是存心要霸占,我先派人去商量过,他们不肯出让,我没办法。”
“人家是祖上传下的财产,自然不肯转让的,求取一块好风水,何如为子孙积德,你欺人强占来的土地,再好的风水也没有用。再说你连儿子都没一个,何必就想到那么远去?对了,我想起来了,你家大娘子前年怀了身子,不到六个月就掉了下来,还是个男胎呢,未知不是上天惩你欺心的。”
杨大年后悔无及地道:“婉娘!别说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我家中也付出了一件大祸。”
说看把丢了手串的事说了一遍,丁婉卿也讶然道:“老杨!这可真不得了,这件东西可是丢不得的,那位世子会剥了你的皮!”
杨大年道:“要是寻常的东西,我会在乎吗?”
丁婉卿道:“正因为你有钱,别的东西赔得起,才会等到这样一桩事来坑你一下,老杨,这样看来,我的恶梦是大有根据,果真是上天在施惩了。”
杨大年道:“婉娘,别说风凉话,你倒是出个主意,看看要怎么办才好!”
丁婉卿道:“这是神明的主意,我可没辙儿,你最好还是自己去跟神明打交道吧。”
“这个交道要怎么打法呢?”
丁婉卿道:“我的看法是你自己去听取指示,夜间一个人到东岳庙去。”
“什么!夜间一个人到东岳庙去?”
丁婉卿道:“这是我知道的唯一办法,携带香烛供品,虔诚祈告神明,然后如果你的诚心感动神,托个梦给你,告诉你该如何如何……”
“这真有效吗?”
“这我可不敢担保,我只知道心诚则灵这句话,如果你还能打听到有更好的办法,不妨另请高明去。”
她的词色都很冷,杨大年自觉无聊,讪讪地走了。
丁婉卿的话留在他的心里,却也没有太认真,还是由别的路子去寻找。
牛炳四下探查,一点消息都没有。
杨大富还没有来得及到京师去,那位世子却已派人来赎取手串了,一听说手串遗失,来人可就摆下脸来发脾气了,因为这是一串丢不得的东西。
是圣上御赐给这位世子的东西。再过一个多月,皇太后七十大寿,会召见这位世子,同时要借他的手串供在寿堂上,为皇太后请寿。
到时如果交不出东西,岂仅是世子要遭殃,连他当王爷的父亲都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些都还不过是申斥一顿而已,圣上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赐给这位世子,自然是很喜欢他,责任追究下来,东西是在杨大年这儿出的问题,一个开典当的商人居然敢吞没皇亲国戚的御赐之物,这还得了?
本府的世子派了一个姓陆的记室来专办这件事,这位陆记室是长沙人,也是陆象翁的同族,对杨大年,多少还有那么一点乡土之情,所以给了他一个期限道:“杨老板,事情实在太大,而且你的故事,实在也太叫人难以相信……”
杨大年道:“东西的确是丢了。”
陆记室道:“这个我相信是丢了,否则,我想你也没有这么大的胆于敢昧下来,不过,世子只是把东西典在你这儿,可没有卖给你,在赎取的期限未满之前,还不是你的东西,你应该好好的寄放在库中才对,怎么可以怀在身边,逢人炫耀呢?”
杨大年没有话说了,陆记室道:“纵或不被人偷去,你这么带来带去,闲时一观,如果遗失了,或是不小心损坏了其中一颗,那又怎么得了,难道你事前就没想到有这些可能吗?”
杨大年忙道:“这个我是十二万分小心的。”
陆记室冷笑道:“再小心也会有百密一疏的,何况世子曾经吩咐过,叫你不得渲染此事,我来到之后,已经从几个人口中听说有此一件宝物了。”
杨大年道:“这个我可没有对人说是世子典押的事,外人是如何得知的呢?”
陆记室道:“他们没说到世子,我也不能说是为世子赎押而来,只告诉别人说为了太后万寿,替王爷选取寿仪而来的,湘中刺绣,名闻天下,我要精选一些上品入贡,本来这也是我的一个附带的任务,而居然有很多人都向我推荐,说你手中有一件宝贝,叫我向你买了去进贡,必可使得太后欢喜,说的就是你这串手串,可见你是如何招摇法了。”
“杨老板,行期匆促,我只能逗留五天,如果五天后,你还是没有东西交回给我带走,很抱歉,我只有把你锁上带进京了。”
杨大年苦着脸,只有把希望寄在牛炳身上,牛炳倒是很热心,带着他的那些弟兄,不分日夜的四出暗中探问。却都没有一点消息。
长沙城中,既没有什么特殊的人物前来,也没有什么高手过境。
五天过去了,陆记室催得更紧,带了人就住在桓富当中,杨大年只有叫杨大富把他像祖宗般的侍候者,而且送上了一笔重酬,才算把时间又宽限了五天。
这五天是陆记室担着干系答应下来,可再也不能躲误了。五天以后,他们必须日夜兼程赶路,才不致于会误期限了。
杨大年急得差点没发疯,就这几天功夫的折腾,他居然瘦下去一个圈子,衣服能够多打个摺子了。
一切的人事都已尽,杨大年已经不相信这是人为的了,忽然记起了丁婉卿所说的怪梦,好像是真有天谴的意思,不如在这上面去想了。
明知道这是个更空洞的办法,但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反正也是一试,不会有更大的损失了。
于是他又来找到了丁婉卿,丁婉卿一见就吓了一大跳道:“老杨!你是怎么了,莫非真是遭到什么祸事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杨大年苦笑道:“还不是上次那件事。”
丁婉卿道:“上次什么事呀?”
“上次我到你这儿来谈的事。”
丁婉卿道:“上次你什么也没谈呀,我说你昧心强占了人家的祖产,害人家弄得家破人亡,你满脸不高兴地走了,我只道你生气了呢。”
杨大年这才想起那天的确是由于内咎于心,而且也被丁婉卿绘声绘影的谈及冥报之事吓破了胆,也没详谈就走了。
于是长长地一叹道:“婉娘,真的有祸事了,上次我来就是要告诉你,结果一打岔忘了,这次我再来找你,就是看看你有什么法子……”
丁婉卿茫然道:“老杨!你出了什么事?”
杨大年又把事情说一遍后道:“那个姓陆的收了我五千两银子的人情,才答应我多留五天,五天后如果再找不到东西,我只有认命被锁到京里去,这一去大概也别指望能回来了,我家那个母老虎也不是个安份的,另外那两房姨太太更不是老实头,不到半年,我恐怕也会弄得家破人亡了……”
丁婉卿张大了嘴直念阿弥陀佛道:“老杨,这叫我有什么办法帮你呢,你出动了那么多的人都找不回来,我还能找回来不成……”
“你不是曾经做梦,梦到东岳大帝说我居心险恶当遭冥谴吗?现在可不是来了……”
丁婉卿道:“老杨!那只是梦,而且你这件事也不像是鬼神所为。”
杨大年一叹道:“无形无迹,怎么不是鬼神之作。”
“那个牛炳不是说地上有脚印吗?”
杨大年道:“是的,有个靴印。他判断是武生英雄靴,但是我想了一想,做官的朝靴也是那个样子的。”
“你总不会想到是个做官的偷去那串手串吧?”
“东岳大帝如果要处罚我,派个身边的人来可不都是穿着官靴的。”
“若是神仙下凡,怎么会留下脚印?”
杨大年道:“也许是故意留下这么一个脚印,告诉我该上那儿去找那串手串。”
丁婉卿道:“你好像认定是东岳大帝偷了你的手串,总不能去把东岳大帝告将官里去吧。”
杨大年道:“我怎么敢!我只是想请你代我去求求东岳大帝,饶了我这一遭?”
丁婉卿笑了起来道:“老杨,我看你真是急昏头了,这种事只是凭空想像,我也没说准。”
杨大年道:“不!婉娘!有点道理的,我出事来找你,就遇到你做梦;而且到庙里问到了那一老一小,事情那么凑巧,似乎真是神意使然,你自己不是很相信吗?”
丁婉卿道:“我是素来就信佛,或许会有点感应,但意哥还说我是迷信呢,你根本不信。”
杨大年忙道:“不!我相信,否则我也不会化那么大的精神去弄那块地做祖坟了。”
丁婉卿道:“老杨啊!提起这件事,我忍不住要埋怨你,你为了后世求发,拆得人家家破人亡,佛家重因果,积善因才能得善果,你害了人,要是你的后人真能发达,岂不是上天没眼睛了。”
杨大年道:“婉娘,我知道错了,而且我也想到了,目前连儿子都没有一个,眼看着香火都要断了。”
“那倒不至于吧,你才四十多一点,日子还长呢,总能生个一儿半女的。”
杨大年苦叹道:“我这次捉进京去,不死也将是终身监禁,那里还有以后呢。所以,婉娘,看在老朋友份上,你一定要救救我。”
“胖子,我怎么救得了你呢,这种事你真相信,也该自己去求菩萨。”
“我……实在害怕。”
“害怕?你怕什么?”
杨大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害怕。”
丁婉卿冷笑道:“不做亏心事,不会怕鬼神。”
杨大年苦看脸道:“婉娘,你何必还挖苦我?”
丁婉卿道:“我不是挖苦你,只是想告诉你,这种事是无法找人代替的,你必须自己去求,人可欺,鬼神不可欺,你有忏悔之心,心须自己诚心诚意去求。”
杨大年道:“我……好吧,庙里我自己去求告,但是对那家的后人,还是请你去为我找一下。”
“找到了又怎样呢,那祖孙两人,一个老,一个小,他们绝不会是俭你手串的。”
杨大年道:“我没说他们偷东西,只是想去补偿他们一下。”
“怎么个补偿法,你能使死人复活吗?”
“这我没办法,不过他们的死,可与我没有直接关系,我也没有存心要害死他们,我只能赔他们一笔钱,让他们恢复旧业,可以安安稳稳过日子。”
“他们要的是自己的家园。”
杨大年咬牙道:“还给他们。”
“那块土地已经迁上你的祖坟。”
杨大年道:“还给他们,我再迁回原处去,而且把下山的两顷田也送给他们,作为对他们的补偿。”
丁婉卿道:“老杨,你说的是真话?”
杨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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