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上,刊登着一条消息,标题是:一批科学工作者加入中国共产党。“据新华社21日讯 *中国科学院机关委员会今天在北京举行大会,接收了北京区各研究单位的35个研究人员和工作人员入党。”在这批*员中,就有原子能研究所副研究员邓稼先。
许鹿希在1950年上大学期间加入了共产党,用那时候的话说,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理想的追求,让这一对搞科学的夫妇又多了一层同志关系。
1958年8月的一天, 34岁的邓稼先被选为中国研制第一枚原子弹的主攻手。
也就是这一天,他自己的人生轨迹以及他家人的生活都发生了重大转变。
第四章 进入寂寞人生(1)
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
说起婚后的5年,许鹿希仿佛又回到了那幸福的时光:“那是5年真正快乐的日子。”
星期日,一家四口常常带上面包、包子、北冰洋汽水到颐和园一玩一整天。顽皮的邓稼先从不在浴场游泳,通常是把租船划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才下水“游野泳”。冬天,邓稼先把儿子驮在肩上带一家人逛厂甸庙会,边逛边露一手“绝活”……抖空竹,不光能抖两头一样沉的,还能抖一头大一头小的,抖出很大的声响,并且甩出去,再接住。
许鹿希说,他是一个非常快乐的人,跟他在一起比较轻松,他的喜好也比较宽广,不是无聊、没有趣味的人。他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也是一个会享受生活的男人。说到这里,许鹿希的目光投向了窗外,长长地一声叹气。
至今,许鹿希都不能忘记1958年8月盛夏的那一天,随着邓稼先工作的突然转变,他们进入了寂寞人生。
1958年8月,新中国诞生快9年了。那是盛夏的一天,邓稼先回家比平时晚了些。他进家门时,4岁的女儿典典正和两岁的儿子平平玩耍,一切和平时一样,许鹿希随口问了一句:“今天怎么晚了?”他只点了点头,没有回答。邓稼先草草吃过饭,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就独自上床休息了。在床上,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其实此时在他身边的许鹿希也难以入眠。
许鹿希回忆:记得那天晚上,天上的月亮又圆又亮,这样的夜晚是我和邓稼先都喜欢的。以往无论工作多累,我们都要出去走走,那种在月光下散步的感觉非常好。可是那天晚上邓稼先早早地就要休息,我也只能随他。但是我们很久都不能入睡,特别是他,不断地翻身。我透过窗户看到月亮已经到了夜空的正中间,说明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我注意到他也在望着窗外的月亮。又沉默了一会儿,我有些沉不住气地问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听我这么问他,他干脆坐了起来靠在床帮上,他轻轻地把一只手放在我的手上,眼睛却看着外面的月亮说:
“我要调动工作。”
我问他:“调哪儿去?”
他说:“这不能说。”
我又问:“做什么工作?”
他说:“这也不能说。”
我说:“你给我一个信箱的号码,我跟你通信。”
他说:“这不行。”
反正当时弄得我很难过。我那时30岁,他34岁,孩子很小,我又不知道他干什么去,可是他态度很坚决,他说他如果做好这件事,他这一生就活得很有价值。听他这么说,我当时就感觉到他已经下决心了,后来他突然又说了一句:“就是为它死了也值得。”
他说这话时我哭了,我问:“你干嘛去,做什么事情要下这个决心?”
他不正面回答我,却说:“家里事情我都管不了了,一切都托给你了。”
我了解他,他下了这样的决心,一定是不能改变的,他要去干的事情也一定是不简单的事情。
许鹿希说,那天晚上,她和邓稼先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许多人都经历过不眠之夜,有些人经历的是痛苦的折磨,有些人经历的是兴奋的折磨。折磨邓稼先的既是痛苦又是兴奋,而折磨许鹿希的是痛苦和担心。但是,她还是回答了他一句,她说:“我支持你!”
就是为了这句话,许鹿希做出了一生的奉献。
国家要放个大炮仗
接受任务那天以后,邓稼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从不喜欢照相的他带着妻子、四岁的女儿、两岁的儿子到照相馆照了一张相,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留给亲人的纪念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 进入寂寞人生(2)
丈夫就这样突然地从身边消失了,做什么事情不说,也不让问。原来1958年8月的那一天,是钱三强先生把邓稼先叫去了。那时候钱三强是核工业部的副部长兼原子能所的所长。那天他把邓稼先叫去说:“国家要放个大炮仗,调你去做这个工作怎么样?国家要放个大炮仗你说这炮仗得多大?”邓稼先马上就明白了这是要放原子弹,调他去参加原子弹的制造工作。邓稼先当时惶恐地说:“我能行吗?”
从此隐姓埋名
许鹿希说,钱三强跟邓稼先谈的时候,实际上他们已经决定了,这是调令呀,不是说征求你个人意见。那个时候,组织纪律观念在人们心中自然很强。向往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邓稼先当然也是无条件服从调动。
从那一刻起,即使对邓稼先本人,他的三种人……生活的人、体验的人、声名的人……大部分都要被剥夺。他的一切都将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他没有个人的行踪,他不能发表学术论文,不能公开作报告,不能出国,不能与朋友随便交往,工作成绩再大、功劳再大都将无人知晓。许多亲朋好友无法寻觅他的踪迹,妻子许鹿希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只知道他在执行着一项异常重要的任务,甚至到死也只能默默地离开。
然而,当时任中国科学院原子能所副研究员的邓稼先接到要他参加核武器研制的命令后,又是兴奋又是紧张。以身报国,是他去美国留学时就下的决心。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什么样的妻子最让人心动
许鹿希说:“实际上自从钱三强把他找去通知他调工作,大约有一年的时间工作地点就是从中关村调到花园路,并没有离开北京,甚至都没有离开海淀区。一年中,邓稼先白天消失,晚上很晚又神秘地回来,可是工作性质完全改变了。原来在中关村科学院可以发表文章、做报告,一点都不保密。当时核武器研究院叫做九院,调到九院以后全部都变了,是最最保密的地方。”
自从1958年他参加研制原子弹的工作以后,他快乐、轻松、悠闲的生活就没有了,负担太重了。1960年代前后,人们不管心中藏有多少委屈,都很少抱怨。他们更愿意忘掉自己,为社会服务。那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人人心中飘荡着春风,愿为祖国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
在刚刚接受任务的那些日子里,邓稼先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搞研究。他就怕研制不出来无法交代,所以当时他负担太重了。在还没有离开北京的那一年里,许鹿希经常看见邓稼先回来得很晚,回来后还坐在那儿愣神,什么也不说,眼睛瞪着老远老远的地方。
许鹿希说:“我知道他一定是想问题呢。我们也不打扰他。”
一天,邓稼先显得非常不安。他从小受父亲的影响,非常喜欢音乐,在工作紧张的时候,常常爱听田园交响曲,从中领略暴风雨过去之后幽静碧绿的美。他在欣赏音乐进入高潮时,能全身心地融入乐曲在他心里所展现的美好境界。可是这一天,是个星期日,往常星期日都要加班,不知道为什么,这天他也没有去上班,他一改往日的习惯,有些焦虑地在房间来回地走着,晚饭后又独自坐在晒台上,没有再听田园交响曲,而是去听贝多芬第五交响曲。他闭目静静地听着这首以人类和命运抗争为主题的富有人生哲理内涵的曲子。这时,许鹿希轻轻地走到他的身边,她不知道邓稼先为什么一整天都那么焦虑,但是,她知道,此时的邓稼先需要增添勇气和力量。许鹿希就这样静静地站在自己爱人的身后,和他一起随着乐曲的旋律去体验着,体验人类和命运搏斗,终于扼住了命运的喉咙。他们就这样坐在那里直到星沉斗移。
在和许鹿希的接触中,我常常想,在丈夫面前,什么样的妻子最令人心动?
那就是对自己丈夫的用情、用心。让自己心爱的人永远能够体会到那种幸福的柔情。
接受任务一年后,邓稼先就与妻子许鹿希匆匆一别,在荒凉的大漠上开始了研究和试验。
当时苏联、美国、法国相继宣布拥有核武器,中国想要在世界立一席之地,不受外强凌辱,建造自己的核武器是当务之急。
邓稼先终于选定了中子物理、流体力学和高温高压下的物质性质这三个方面作为主攻方向,以此为我国原子弹理论设计工作做出了最重要的贡献。
第十三章 “两弹”解密 为什么选择了邓稼先(1)
片纸只字不能往家带
在这28年间,许鹿希与邓稼先也曾见过面,但都因邓稼先的工作保密性质太强了,而且当时纪律也非常严格,甚至许鹿希在医科大学的同事都不能到她家里,免得出事。所以,即使见面工作情况一点都不能聊,他们的规矩是片纸只字不能往家带,更不能带出去。至于邓稼先什么时候回来许鹿希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走,一个电话汽车就在楼下等,警卫员一上来马上就走了。
许鹿希说:“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以后,我们就知道了邓稼先是干什么的,但是也不敢说。邓稼先嘱咐我‘不要向别人说你丈夫是干什么的,领导要问的话,你就说做保密工作’。”
1961年初夏的一个傍晚,屋里闷热得很,许鹿希领着两个孩子出去散步。刚走出楼门,她就注意到,有几个原来经常打招呼的人,这时却在一边看着她们娘儿仨窃窃私语。其实,许鹿希已经发现,这段时间每当她领着孩子出来时,就有人在指着她们说些什么。和往常一样,许鹿希看了那几个人一眼,拉着孩子正要走过去,却听有人叫“许老师”,许鹿希停住脚步回过身,一位近40岁的女人正笑着朝她走来。许鹿希觉得走过来的这人眼熟就是想不起她是谁。
“许老师,孩子的爸爸好久没有看到了?”
许鹿希对眼前这个人的提问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回答:“出差了。”
“出差了?怎么那么久啊,不会是???”
“不会是什么?”许鹿希笑着反问。
“没事的,没事的。”说着,问话人快速地走了。许鹿希看着问话人远去的背影下意识地把两个孩子的手拉得紧紧的。
这个时候,一直听话、从不打听邓稼先下落的两个孩子却摇晃着她的手问:“妈妈,我爸爸呢?”听着孩子的问话,许鹿希内心涌上一种难言的苦衷。邓稼先隐姓埋名在大西北研制原子弹,这边不明真相的人还在猜忌他。一些熟悉她的朋友也感到很奇怪,因为他们很久都是看到许鹿希一个人忙忙碌碌地和孩子在一起。原来人们看到的亲密快乐的四口之家,如今缺了一位男主人。那时她33岁。许鹿希说:“其实,遇到这样的事儿心情是不好受,但是想想,日子也还能平稳地过下去。”
许鹿希的许多朋友和单位的领导知道她丈夫是干什么的,还是在报纸上看到的 。
28年后,邓稼先走了,走得太急。对许鹿希来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