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不思的轻声慢语让西里斯紧绷而抗拒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
“是的。”黑发的巫师抬起头,那双灰色的眸子,透着探究、不信任和打量,“哈利曾经跟我说过,巫师如果再固步自封,不思进取,很快就会被麻瓜们扼杀了——不是力量,而是欲望。”
“扼杀我们的不是力量,而是欲望。”阿不思重复了这句话。他沉默了,低下头,银色的胡子和头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欣慰于哈利会这么说,西里斯。”
他没想到,这句话让西里斯的眼睛闪闪发亮。
“当初——”西里斯的声音又急又快,好像许多声音和词句争先恐后的从他的嘴里蹦出来,反而让他不知道怎么说,先说什么好似的,“当初——是你要保护麻瓜,但事实上,他们根本不需要保护!”他先说出了这样的话,然后胸膛起伏,明亮的眼睛死死盯着阿不思,“哈利现在和鼻涕——斯内普在一起,他们倒是转而谋求和麻瓜的合作了。”他的声音里有些轻蔑,不知道是对谁,“伏地魔也是这样,他跟格林德沃一起(阿不思注意到,西里斯提到格林德沃的时候注视他的眼神更加认真而显得有些探究——也许六月四日自己在学校晚宴痛哭失声的那一场太过惊人?)追寻于和麻瓜的合作而不是杀戮——邓布利多教授,你的那一套过时了,你再也不能用这个做借口让我们为您战斗了对吗?我真的想知道,当初詹姆和莉莉——”
阿不思看到眼前激动起来的年轻学生(在他的眼里,当然,西里斯仍然是年轻的)大力的摇晃了一下。
西里斯接下来的声音带上了哽咽,“如果这些早一点来到,阿不思,如果没有伏地魔的行差踏错,是不是可以避免很多悲剧?”
阿不思确定,对于西里斯来讲,最大的痛苦并不是阿兹卡班——那十二年夺走了他的健康,却不能夺走他的热情与活力——而是来自于他的挚友詹姆斯波特的死亡。
“西里斯我的孩子。”他轻声说,“世界并不是永远温情脉脉。”
“所以要用无辜人的血来铺平走向和平的道路吗?”
“我不确定现在的世界会让每一个人幸福,但我对你的痛苦深感遗憾。”
与西里斯的对话十分短暂,但他的反应让阿不思确认,自己——曾经的那个,绝没有伤害(无论有意或无意)詹姆斯和莉莉。
他相信,西里斯对他的朋友詹姆斯的爱绝不下于哈利,而作为一名老人,他从西里斯的眼中看到了困惑和疏远,但并没有仇恨。
伤害无辜的人,这是他一生中最为痛恨而尽力避免的(尽管不能完全避免),而今天的事情让他的心灵为此而平静,心情却因此澎湃。
如果说,和詹姆斯最为亲密的友人西里斯都无法拿出确凿的证据指认邓布利多害死了詹姆斯夫妇(他对邓布利多的怨恨集中在“为什么不能让和平早一日到来”以及“既然哈利能办到,为什么你不行?”),那么关于自己的谣言又是从何而起呢?
这似乎更像是为了将阿不思赶出霍格沃茨的借口和污蔑(阿不思不太自谦的将这种行为进行了定义),如果这样的话,他似乎没什么需要继续追寻下去的必要了。
事实上,阿不思在思考到这里的时候,罕见的陷入了一种迷茫的状态。
在他刚刚出现在这个世界里,被赶出霍格沃茨的时候,在他回到戈德里克山谷,遇到想要安慰哥哥的阿不福思的时候,在他阅读曾经的信件,为之哂笑的时候,在他旅行在外,和西里斯谈话的时候,阿不思总是探索着一切:这个奇怪的,与曾经相似又不同的世界,透过能够收集到的只言片语,他仿佛看到了为达成现状之前的崎岖难行(在邓布利多的压迫下),而现在,一切都很好——巫师世界,他的学生们和朋友们——除了自己突然变成了需要被打到然后踩上一万只脚的大魔王(也许是白色的?)。
阿不思为此叹息,如果这是让所有活着的人幸福的代价,那么他倒是觉得挺好的。
阿不思决定为自己的退休生活找些事情做,真的找一些事情,尽管心中仍然疑惑重重,但他已经不是那种看到奇怪的事情就往前冲的年纪了。他活得足够长,也足够久,他清楚这个世界是那么的奇妙,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比如在被索命咒击中后跑到另一个奇怪的世界),贸然的行动反而会打破得来不易的平衡——他想,也许他真的应该去夏威夷度个假,美好的夏日,适合躺在海滩上,在自己长长的鼻子上涂满防晒油。
这样想的阿不思决定离开,他付了冰激凌钱(刚才想事情的时候顺手要的),然后决定离开。
在门口,他看到了哈利。
第 5 章
有那么一会儿,阿不思和哈利都沉默了。当然哈利不知道,就在他试图开口前的那几分钟,自己全身上下已经被老校长(前)用媲美X光的视线看透了。
阿不思尚未从“遇见哈利”这个震撼中脱出(要是哈利一开口就问詹姆和莉莉怎么回事我要怎么回答?),就已经开始反射性的察觉不对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阿不思不得不说,在《预言家日报》上和其他各种地方,他看到过这个世界的哈利,和他一向认识的哈利不同:优雅,平和,笑容如沐春风,乱七八糟的头发被留长,经常用华丽的发带束起来,圆眼镜换成了无框的或者金丝边的,让他看起来成熟得多,额头常常缠着一条做工精美的丝带(“我不希望让更多人注意我的伤疤,这是我母亲的……。”哈利曾经哽咽着这么说过,阿不思在救世主专访的时候看到),“那双绿眼睛常常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预言家日报》总是这么写)”。
然而现在这个孩子:头发混乱的披在肩上,气喘吁吁的,墨绿色的长袍乱糟糟的,似乎是被大力拉扯过,而最重要的,哈利的脸色苍白,好像是被一头挪威脊背龙追着却没有火弩箭帮忙一样。
哈利和阿不思大眼瞪小眼一会儿,然后哈利终于受不了了似的开口。
“教授——”他绝望的喊道,“有人——一定是有什么人,给斯内普——斯内普教授吃了迷情剂!”
半分钟后,阿不思和哈利坐回招待所的桌子上——哈利就坐在西里斯之前坐的位置,而那个阴沉沉的服务员疑窦的看了看阿不思。这个时候,哈利已经稍微冷静下来了。他凝视着阿不思,眼睛中充满了困惑,当然,还有一点好奇。
“我的孩子。”阿不思说,“你怎么了?”
“我——”哈利勉强开了个头,然后像是被噎住了一样闭上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按照您的安排,去见了伏地魔。”
邓布利多默默在已经乱七八糟的线索里加了一条。
“我——我是说,伏地魔的索命咒击中了我,然后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出现在了……这里。”
似乎有什么让哈利不能完整的表达他的意思,他的神色看起来真是够绝望的。
“也许这是死后的世界,教授。”哈利说,“果然是一场伟大的冒险。”
哈利看起来真是十分绝望,如果有什么能够与之相比,也许是阿不思在被斯内普的索命咒击中前看到的哈利的脸色。
“我猜你发现很多事情和你想的不一样。”尽管心有定论,但阿不思仍然有所选择的开口。
“很多事情。”哈利像是喉咙里卡了一块冰,“很多——比如说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我正在——哦,教授……”
哈利把自己的脸深深的埋到手掌里,看起来要崩溃了。
阿不思决定让哈利再冷静一会儿,于是他跟招待所的服务员要了一间房间(她看起来简直好奇透了),当哈利精疲力竭的躺在床上入睡的时候,邓布利多坐在椅子里,细长的手指中,他的橡木魔杖微微发光,为哈利留出了一份安宁的环境。
哈利直到夜幕降临才醒过来,他迷茫的眼睛看到阿不思的时候吓了一跳,然后当他戴上眼镜——华贵的银色累丝眼镜(哈利看着眼镜愣了许久)后,才恍然大悟。
“是的,我也死了,教授。”哈利轻声说,“也许这里是死者的世界?”
“我不这么认为。”阿不思温和的说。
哈利惊讶的抬头,看向他的老教授,当他注意到阿不思身上的碎花衬衫和牛仔裤时,眼中闪过忍俊不禁的笑意。
“很合适的衣服,教授。”
“谢谢你的夸奖,哈利。”阿不思用舒适的姿势——也就是说,翘着腿——坐在椅子里,这让他看起来是个十足的麻瓜老人,除了闪着银光的长胡子和长头发,“鉴于你与伏地魔都在这个世界里存在。”
哈利惊讶地注视着老人,他敏锐的察觉到,老人在提及伏地魔的时候,没有曾经【那么】凝重。
“我——我不是很清楚,教授。”他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我与他同归于尽?那么他也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我们还需要与他战斗?”
“也许我说得不是很清楚。”阿不思拍了拍挺直了脊背的哈利,“在这个世界里,我发现了西弗勒斯和西里斯——那些已死的人,和很多在我死前仍然活着的人——当然,我不能确定他们在之后会一直活下去。”哈利的表情看起来迷茫,而后迅速的清醒起来,这让阿不思有些痛心,他知道要经历怎样的过程才能让一个孩子在如此巨大的冲击下仍然保持冷静来分析也许过多信息的能力。
“然而——哈利,詹姆和莉莉仍然‘去世了’,在这个世界里。”
因为听到西里斯存在于这个世上而容光焕发的哈利仿佛遭受重击,他不可思议的看向阿不思。
“我的爸爸和妈妈——”
“遗憾的讲,哈利,我认为这个世界与原先的不同,但并不是死后的世界。”
阿不思温和的要求哈利喝一杯牛奶然后继续睡觉,尽管他很想知道让哈利遭受如此冲击的是什么(也许跟哈利在这个世界的伴侣西弗勒斯有关),但他决定明天再谈。
次日是个雨天,哈利坐在床上,抱着一杯热巧克力给阿不思带来了并不意外的消息:当然,在被伏地魔的索命咒击中,然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靠在七年中最不喜欢的魔药教授(虽然后来哈利确定斯内普事实上很伟大和勇敢)怀里,而斯内普巨大的鼻子正挤压着自己的,两个人的嘴唇……只差一厘米,或者五毫米就能贴在一起——而自己的手环绕着斯内普的脖子让哈利惊悚的发现这个动作是在自己的默许或者说主动的情况下发生的。
阿不思尽力不让自己听到“我打破了他的鼻子,我感到很抱歉但当时我真的是非常惊讶。”的话时笑出声,而他有些扭曲的表情让哈利无奈的叹息。
“好的,哈利。”阿不思最后对哈利说,“有些情况也许需要你了解一下。”
阿不思拿出了他这几天收到的信件和报纸,哈利在阅读它们的时候——阿不思注意到哈利的脸色的手上的力道一直在变化。
“哦。”
在阅读过所有的信件(阿不思最近几天收到的,多少能展示现在这个世界的“真实”一二)和报纸后,哈利抬起头,目光空茫。阿不思担心的看向哈利。
“我无话可说。”哈利厌恶的看着报纸:上面有哈利与伏地魔——英俊的,更像是青年里德尔亲切会面的照片,“我无法想象和伏地魔握手言和,除非,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