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但要注意锻炼身体,学会与人交往,多参加集体活动”的年年“三好学生”沙碧如是说:“你除了考第一名还有什么×用!”
当时沙碧和牛爱还是初中同学,沙碧作为公认的“读书王”,后面有一帮跟屁虫,犹以牛爱最为粘乎,对此沙家山人也与有荣焉。连当时“新乔电料厂”的大老板蒋中发都对沙碧翘大拇指,说沙大呆子能当公社文书,沙小呆子将来却可以当大学教授和联合国秘书长,唯野蛮老妈嗤之以鼻。
客家正月是最窝囊的大老爷们都可以没日没夜地放开来喝酒的古老的狂欢节。当时由牛爱牵头做东,一伙乡村中学的半大小子也学着大人的熊样,人五人六地到各家各户轮流吃喝过去。看着沙碧自顾自地埋头大嚼,牛爱却在大圆桌上招呼这个,招呼那个,帮你打汤,给他夹菜,跟人碰杯,劝人喝酒,插科打诨,说说笑笑,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的样子,相比之下,老妈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壶滚烫的米酒一古脑儿地泼到沙碧麻木不仁的脸上去。
初中毕业,沙碧以头名考入了县城一中高中,牛爱只能留在新乔中学。但高考的时候,沙碧一向重文轻理的偏科终于遭到了现报,数学比牛爱还低5分,尤其是他“别出心裁”的作文严重“跑题”,论点几涉“反动”,最拿手的作文60分只得了10分,再加上心不在焉,志愿没填好,虽然总分还比牛爱高了40分,但是跟牛爱一样只能去读末流的龙岩师专中文科——“科”,连“系”都不算。
“怎么样?”气坏了的老妈转而幸灾乐祸地说,“你终于栽跟头了吧?你再这样傻里傻气下去,迟早要当人家牛矮牯的狗腿子!”
时值带领新乔人下广东,率先占领了深圳那“一个圈”的蒋中发开着新乔人的第一辆小轿车回乡,他背着野蛮老妈偷偷地塞给沙碧一个“恭贺升学”的红包(他也不敢多包,就包了八百块钱,让沙碧忐忑了很久),并说:“你现在去读龙岩师专,但你还是读书王,将来你要上不了中央,到不了联合国,大不了下广东来,我深圳的公司等着你!”
“祖师爷”对自己这么“好”,有时让沙碧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是人家的私生子,他对野蛮老妈和蒋中发之间的暧昧关系似乎并不怎么难堪。 。。
第四章 听牛叫兽吹牛皮
“列位——”
每期凤凰台《文涛拍案》,嬉皮笑脸的南国第一名嘴窦文涛先生便大大咧咧地如是开讲。但村水小子岂敢如此大谱,还是尊您一声“读者上帝”保险。
读者上帝——
村水这样对您陪着小心,是想说,看了下面这一章,漫说您可能会以偏概全,对我们整个儿的“中华创业英才”犯了狐疑,起码您会对笔者私下里更喜欢(比沙碧)的另一位主人公——我们同样草根出身的真正的成功人士牛爱先生存了轻蔑,不以为然:什么“创业英才”,有什么“真本事”,不就一只叫兽淹死人不偿命的口水秀嘛!
我跟您说,您要是这样想就错了,大错特错。
您还真别不服气,要不——真不是村水跟您抬杠,要不您也秀一个来看看,或者也开辆大奔(哪怕是二手的)什么的出来溜溜……
言归正传。
增广贤文说“有酒有肉皆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何况沙碧本来就没什么朋友,让他能有什么辄?沙碧思前想后,最后还是听了辣妹子水娇的忠告,终于拨通了牛爱的电话。但事到临头,话到嘴边,他又支支吾吾起来,不知该怎么说好。
“不敢说就不要说!”牛爱口气大得很,“你妈火气那么大,得肾病是迟早的事,你先节哀顺变吧!”
“你放屁!”沙碧马上表示抗议,“我妈还硬朗得很。”
“噢,哈哈,对不起。”牛爱连忙改口,“我还不该说这么晦气的话,但我知道你在愁你妈的医疗费,可这点儿事算是事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务其大者远者!但你找我算找对了,你马上打的过来,我给你面授机宜,你先给我办好三件事,对你来说洒洒水的三件事,你妈的事就TMD不是事了。”
沙碧就过去了。但沙碧打的是摩的。
他走上大街,随便拦下一辆载客的摩托车,对摩的佬说:“去天才大楼。”
“添财大楼?”摩的佬傻乎乎地问,“在哪里的啊?”
“你不如说添丁大楼。”沙碧苦笑起来。没文化就是没文化,沙碧不无怜悯地想,“天才大楼”不说是这个号称要(甚至“已经”)率先实现现代化的南方名城的文化名片吗?这不单牛爱自己这么说,连《珠江日报》、《岭南晚报》和那些叽里呱啦说鸟语的电视台都这么说的。但看着底层人民那一脸茫然,又完全无辜的傻相,沙碧还是宽容地一笑,对摩的佬说:“那就去南国酒店吧,南国酒店你总知道吧?”
“那晓得那晓得,我瞎子也找得到!”摩的佬一口四川话,给了沙碧一个脏兮兮的头盔,“戴上哦,南国那里是高尚社区,不戴头盔罚款200。”
到了南国酒店,沙碧摘下头盔,又不耻下告地给摩的佬指点说:“你看,记着了,紧挨着酒店的这栋六层楼,最顶上不‘天才智力’的霓虹灯标志吗?等晚上灯亮了,老远都看得到的。”
有点儿发福了,变得更加矮墩、滋润的牛爱打着红领带,扳着吊裤带,在“天才大楼”底下的档口那里倚着他那辆二手奔驰车,好像专门在等沙碧的样子。
“哥们……”沙碧走过去,觉得自己的声音怎么有点儿有气无力,便努力做出热情和风趣的表情,问他是不是因为要换新宝马了想请大家喝喜酒。
“宝马算什么,值得我庆祝?”牛爱抖着李咏似的一头长发说,能用钱买到的东西都不算东西,都不能让他惊喜,他不屑地指着停在旁边南国酒店门口摆谱的车牌8888的劳斯莱斯和9999的法拉利说:“这些东东,包括这整栋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都不能让我眼睛发亮了。”
“当然,你是已经上了档次了……”沙碧拿捏着自己的话像不像在阿谀对方,是不是在对人家示弱,“我承认你是鸟枪换炮了,可是,哥们……”
“你这口气我怎么越来越不爱听。”牛爱推了推眼镜,紧着那根红领带说。
“我的感觉是跟你不一样。”沙碧说,“我每次仰望你这栋租来的六层大楼还是要大跌眼镜,因为我会联想到我们当年在新乔中学住过的危房,当然,那里现在也还差不多,我会想起你家人畜混住的那栋臭哄哄的老屋,我还会想起六年以前我终于被你们引诱出来卖教的时候,看到你们两口子还挤在一间才50平方,自己隔成两层的‘婴幼教室’里水乳以沫,艰苦打拼的日子,那还是你们‘天才智力’的初级阶段……”
沙碧这样说着,心里却痛苦又秘密地想起了自己六年前下广东投奔他们的第一个晚上。就在那一夜,跟她或他小时候的“两小无猜”相比,跟新乔乡村中学里的糗事相比,妖女似的她真像给他放了蛊,一把摄去了他的灵魂,让他从此为她呕心沥血而九死不悔,为她精元丧尽却浑然不知。
“我们70年人是最幸运的一代你知道吗?”正当沙碧意识乱流的时候,牛爱却在他的南国酒店隔壁天才大楼底下侃侃而谈起来了。
沙碧连忙收回放心,感到既不耐烦,又如临大敌。他知道,牛爱买弄口才,没完没了的长篇演说又要开始了,其实就像窦文涛十多年如一日的“锵锵三人行”一样,再有才的口水秀也有烦人的时候。
“你想想吧!”牛爱说,“你想想,*的尾巴,*的改革开放,中国农业社会的城市化飞跃,我们都是亲历者,奇迹不属于我们属于谁?但听你说话怎么还那样酸溜溜的?”他边说边皱了皱眉,宽广的电灯泡似的额头是他整个人最大的亮点。他对沙碧说:“你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够阳光,你总是苦大仇深地往后看,是的,我们不能忘记过去,我们都不是忘本之人,我们树高千丈也忘不了根,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片土地爱得深沉,但是如果我们只会把自己埋在历史的垃圾堆里出不来那就完全是*……”
沙碧不说话,想跟他走进那个装扮得像童话世界的“天才大楼”的档口,档口上面打着辉煌的广告——“岭南最新婴幼中心,中国第一早教品牌”,两边还有两块较小的金字招牌,一块是“新粤商会筹备中心”,一块是“S市九九归一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暨国际卫牺牲研究中心”。
“对不起。”牛爱拦住了沙碧说,“隔壁酒店写的是衣冠不整,恕不接待,我天才智力的管理要人性化得多,因为我们已经形成了习惯,我们从每一个员工每一个阿姨到每一个孩子都是现代化的绅士淑女。你这头发多久没吹了?刚才那个破头盔一戴,让你变得像个野人。”
“不好意思。”沙碧苦笑着,回头对着旧奔驰深沉的玻璃用手指梳理头发。
“你不能再这样穷下去了!”牛爱推了推眼镜说,“你已经不是穷人了,不是当年的傻九哥了,你现在的收入虽然不能跟我比,但也有内地教师的十倍吧,也算是中国的教师贵族了,你也该按揭买部小车玩玩了,首期不够问我嘛,看你到我这里来还在打摩的,我恨不得踢你一脚!”
沙碧不理他,大模大样地先他走进档口。
“牛教授好,先生您好,欢迎光临天才智力。”一个穿着花哨的天才制服,漂亮得像玻璃珠的女孩子在值班电脑后面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对他们微笑、鞠躬、问候。
“你好。”沙碧也冲她点头,觉得以前没见过她。
“我给你介绍一下。”牛爱指着沙碧对那女孩子说,“这位是我们天才智力的终身顾问,中国第一校园诗人,新粤商会的秘书长,九九归一公司,‘当代孔子’卫牺牲的第一研究专家,前途无量的大作家,目前是我市窗口学校华南第一贵族小学南沙小学一把最锋利的匕首……”
“顾问好,秘书长好,诗人好,专家好,大作家好,匕……”玻璃女孩记忆惊人,一个不漏地说,但说到最后斟酌起来。
“也就是笔手。”牛爱补充说,“其实是校长助理,金牌秘书,哈哈,他把一个土著的流氓校长助理成了专家型的南粤优秀校长。”
“校长助理好。”玻璃女孩继续说。
“不客气。”沙碧笑笑说,“我姓沙。”
“我们这儿大家都叫他沙大师!”牛爱笑着说,“是真正的大师哦,满身大师的才华和大师的脾气,你很快就会领教的,来,我给你背一首他当年的校园诗你听——”牛爱清了清鸭公嗓,开始背诗:“未拉合的窗帘透进一缕阳光 / 我的蚊帐又把它筛成几点迷茫 / 可我不能起床 /我刚梦见一斜雁阵 / 在夕阳中降落 / 一如这袅袅的晨光……怎么样?太有才了吧?就是有点少年暮气,这其实是一首懒洋洋的大学生的赖床诗!”
“沙大师好。”玻璃女孩好像对诗没感觉,继续对沙碧鞠躬。
“对不起。”沙碧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说:“世界上可能有牛教授,但是绝对没有什么沙大师。”
“牛教授就是牛教授,沙大师就是沙大师。”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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